作者:风里话
风流和温柔被拿捏得行云流水。
叶照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其实,哪是没有。
叶照忍过被他时不时挠抚的掌心,只低眉轻蹙。她若当真厌他不安分,大可一掌拍开他。没有还手之力的,该是秦王殿下才对。
叶照脸色又红又烫,轻轻叹了口气。
萧晏余光瞥过,那只手愈加不安分,原本只是五指平躺地在她掌心抚弄,此刻竟是竖了起来,深深浅浅来回戳点。
简直疯了!
叶照美目圆瞪,又不得发作。只狠狠咬着牙,用力一握拳,扣住了他五指。
萧晏“嘶”了声,却是凤眸染光,嘴角噙笑,附耳道,“榻上可不能这般,会折的!”
这一排坐着的,依次是湘王、秦王、楚王、之后是安乐、平康两位公主。对面是其余宗亲,高台殿上是皇帝与后妃。
隔着阔阔场地,咿呀歌舞,隔案宗亲看不清晰便罢了,然同坐一排的手足,高座的帝后妃嫔自是个个看得真切。
秦王殿下对秦王妃,已非盛宠,乃是爱重。
何婕妤道,“皇后,秦王可当真体贴,瞧瞧蜜里调油的小两口。”
皇后抱着小叶子,笑了笑,冲着贤妃道,“便长乐一个,岂不孤单,催着他们些,开枝散叶才是真的。”
贤妃点点头,“就是阿照身子还不稳妥,待她养养。”
李昭容接过话头,“贤妃姐姐,今个湘王殿下也愿意出来走动了,您啊说不定又有一喜了。”
贤妃爱怜地看了眼自己的大儿子,“随他吧。”
皇后笑道,“怎能随他?到底是天家儿郎,且该承起宗庙之责。你们啊,各家有合适女郎,且留意着。”
“陛下,您说呢?”
这厢后妃窃窃私聊,一侧的萧明温正同将将请上来的霍亭安推杯换盏,相聊正欢。
霍亭安,历经两朝的将门之子,年少封狼居胥的统边将军。
曾是前朝赵氏王朝最后的寄托,后来成了大邺开国的功勋。
只是这样一位出将入相的能臣,自发妻子亡故,便离朝出洛阳,久居长安祖宅已有十数载。
虽说洛阳距长安不过百里之地,但当真十数年来,霍亭安从未踏入洛阳城。反倒是身为帝王的萧明温去探望过两回。
朝中无人不知,君臣二人年少相交。当年亦是霍亭安慧眼识人,将尚是布衣之身的萧明温引荐给自己父亲,引荐至彼时的天家皇室。
故而秦楚二王相争之际,原也有不少人盼着霍侯回来。
两位亲王实力悬殊不大,若是得霍侯支持,储君之位便是十拿九稳。为此,支持楚王的徐林墨这些年里没少前往长安探望过他。
徐霍两家,尚是姻亲,虽说徐家长女离世多年,但留存的两股血脉,霍小侯爷,襄宁郡主尚在人世。如此,两家纵是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但是,霍亭安始终不曾回朝。
甚至直言储君人选,能者居之,争而无用,多来只是枉留鲜血罢了。
天子自有眼线耳闻,故而这些年除了年少情意,更是愈发敬重。
而这厢霍亭安回朝,亦是萧明温再三请之。
实乃二月里,霍亭安意外遇刺,伤势甚重,加之到底上了年纪,终是感慨今朝不知明日事。遂应了萧明温和儿子的话,回洛阳养老,且离亲人近些。
如此,择了这中秋佳节搬了回来。
故而今岁这中秋盛宴,有一重亦是为迎霍侯回来。为此,皇后特意操持了一番,譬如这殿中歌舞,案上膳食,都是霍亭安往昔喜爱的。
这厢皇帝闻得皇后话语,亦转过身来看了眼自己的长子。
他虽一直同霍亭安闲聊,但妃嫔话语几何倒是也落在了耳中。
遂道,“大郎愿意,自是好的。皇后眼光一向甚好,且劳你费心。”
皇后笑道,“陛下谬赞了,本就是臣妾的分内之事,臣妾定好好替大殿下择选着。”
霍亭安闻帝后对话,不由多看了眼萧旸。须臾,目光移到叶照身上。
只不由赞叹,“那位便是秦王妃吧,当真姝色无双。”
“经年过去,侯爷眼力一如当年。”皇后颔首道,“瞧瞧,可是郎才女貌。”
霍亭安自是连连称道。
一时间,满座皆是对秦王夫妇的赞美之意。
唯有萧明温神色淡淡。
他从始至终都看不上叶照,若是给萧晏做妃妾,他半个不字也没有。然却偏偏上了正妻王妃位,他便实在叹息。
尤其是萧晏病愈之后,他对这桩婚事愈发不满。
如此卑贱之出身,不能予萧晏丝毫助力。
这席间,若说还有谁不满于秦王妃,那便是荀昭仪了。
确切地说,她是不满秦王。
如此全盛风头,便是一个幼女,亦都被搂抱于帝后怀中。而她的儿子,儿子的儿子,坐在这堂下,分明是无人问津。
众妃皆笑谈,她若不言语,倒是落得话瓣。
遂也附和道,“秦王夫妇鹣鲽情深,臣妾看着,秦王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矣,当真情深意切。”
荀昭仪木讷安分了大半辈子,这句话却是一下戳了几个人的心。
头一个便是萧明温。
情真意切,乃君主大忌。更别论独爱一人,简直是帝王路从宽到窄走的一条死路。如此闻言,萧明温冷眼扫了她一眼。
另一个便是侍奉在贤妃身畔的清河县主,陆晚意。
陆晚意目光灼灼落在萧晏处。
自叶照回来至今二月有余,她原该去看看的。初时自是因为她在养病不可叨扰,然随着太医隔段时间的回复,自也晓得她身子慢慢好转。
但陆晚意始终没有踏入秦王府,她也不知自个什么心情,既高兴于叶照尚且活着,却又遗憾自己终是慢了一步。
近来一段时日,她稍有缓减,想着萧晏亲王之尊,他日亦极有可能荣登大宝,总是要有三宫六院的。便觉自己尚有希望。
然今朝荀昭仪的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让她蓦然激起一层冷汗。
她望着那对璧人,终是生出一点怨念。
转而望向荀昭仪的眼神,也头一回带了三分恼怒。
然此刻,无论是陆晚意的愤怒,还是萧明温的冷眼,荀昭仪皆无惧了。
因为楚王不久前同她言语过,中秋之后,秦王便翻不了身了。
宴上歌舞升平,殿上诸尊长眸光亦时不时落在此间。叶照推开萧晏,将身子坐正了些。端起面前一盅红枣燕窝慢慢用着。
没多久便见了底,又持箸用面前的点心。
贵妃红,小天酥,珍珠酿,雪玉团,四式一叠的点心,她都用了一半,还把居中一碗汉宫棋连汤带料都进完了。
萧晏扣住她还要夹膳的手,“再吃,你腰封得退一寸。”
叶照扫了眼确实有些鼓起的小腹,讪讪罢了手。
至此,萧晏安心了些。
他闹她半日,不过想她放松些。
自这宴上,霍靖无举动,又突然认出了萧旸,叶照整个人便如一根被拉紧的弦,崩得厉害。
确实,凭他对霍靖地了解,亦感觉不对劲。
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大抵是实在太平静了。
但往往最平静的,都是风暴的中心。
还有霍亭安,骤然地回归,萧晏并不相信,只是单纯地修养。
还说什么刺杀伤的厉害。
二月里的那场刺杀,萧晏再清楚不过。原是他为了牵绊霍靖,让钟如航去办得。
虽然霍靖心怀不轨,但前后两世,都不曾显示霍亭安是都否真的参与其中,反倒是两世霍亭安击退外敌,匡扶社稷,都是不可辩驳的实事。
故而,萧晏未曾想要他的性命。
再者,也不可能那般容易要他性命。长安霍氏祖宅,尚有自己的府兵亲卫护守。故而行刺恐吓一番尚有可能,要其性命难于登天。
故而这厢如此说辞,萧晏便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落下。
可是,明明周遭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
殿上这一刻歌舞收场,南苑尚宫回皇命,道是下一桩曲目是边地小调,奉得圣听。
在场诸人十中□□是洛阳高门,世代在这富庶之地,对边地小调亦无甚兴致。
只因殿上霍亭安开了口,“此乃老臣闲时听得,很是不错,陛下听听,图个新鲜。”
原是霍侯奉来,诸人便撑了撑精神。
无丝竹伴奏,无伶人增色。
场中阔地清开,静下。
只一张矮矮紫檀木圆凳至于中间,持琵琶的曲人莲步姗姗而来。
琵琶声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不见倩影先闻音。
“……这一霎,这青天不遂人间愿,留奴家、在此凄凄又哑哑,北去南来几朝暮、红颜成白发……”
青衣曲人踏入殿来,薄纱遮面,只露明眸。
半阙毕,屈身行礼,委身坐下。
拨弦转调重开喉。
“莫惊怕,莫愁前路无知己,会有人、与尔西窗再闲话。莫惊怕至此无乡、四海可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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