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 第38章

作者:梁籍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大帅,给。”

  属下递上弓箭。

  黑木铁达眯了眯眼,将弓拉满,抬手一记冷箭便射了出去

  羽箭划破月夜的长空,“嗖”地一声,正中周徵的后心。似是觉得一箭不够,黑木铁达眯着眼又补了一箭,眼见着这一箭可巧射穿了这人的左肩,黑木铁达这才停下来。

  周徵吃痛闷哼两声,但执着马辔的手却没松,反倒是捏得更紧了一些。

  “周徵,你怎么了?”

  蒋瑛不明所以地偏过头去。

  “没事。”

  周徵咬牙忍了下来,冷汗簌簌地往下流,但他仍旧继续驾着马往前。黑木铁达许是料定他伤重,没有追的必要,这才没有派人继续跟着。周徵驾着马儿又往前行驶了很久,待到出了胡人军营后,又拖着重伤的身体往前行进了一段路,这才体力不支,最终倒下来。

  “周徵?”

  “周徵,你怎么样?”

  蒋瑛感觉到这人应该是受伤了,可刚刚一路逃亡,她怕他分心,所以大气不敢出。到了安全地带,刚想问这人几句话,就感觉原先揽住她的手突然失了力,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背后那人身子一软,径直从马上掉了下去,坠马后,半边身子浸在了一旁的济水河里。

  蒋瑛连忙翻身下马。

  艰难地将失去知觉的青年从河边挪到陆地上来。

  寒风簌簌地吹着,如今已近子时,这周遭没有火把,没有伤药。蒋瑛费劲全身的力气,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把他挪到一块大石头边躺着,然后帮他把背后的箭给拔了。

  他上一次受伤是因为太子派来的刺客。

  那时候她还能回家替他拿药,还能照料他。可这一次,她根本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也不知道黑木铁达什么时候会改主意,万一追上来又该怎么做。更重要的是,他上一次受伤时是清醒的,而这一次,整个人都是昏迷的。浑身上下还在发冷,抖得厉害。

  “冷么?”

  蒋瑛忧心地拿手贴贴周徵的额头。

  他的额头滚烫,可掌心却是冰凉的。天黑成一片根本看不清前路,待到天亮还有些时辰。蒋瑛感觉这人冷得厉害,英俊的薄唇苍白成一片,心里也怕他就这么死了。

  蒋瑛心一横,干脆抱住了这个冷得发抖的人。两人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肌肤相贴,靠得很近,近到蒋瑛几乎能够感受到这人的呼吸。感觉到抱紧他后,他没先前冷得那么厉害了,蒋瑛一颗心才稍稍放下来一些。

  月亮的光辉洒在两人的身上,顺着柔和的月光,蒋瑛低头忍不住瞧了瞧周徵。英俊苍白的一张脸,疏朗又俊逸。饱满的天庭,高挺的鼻梁,蒋瑛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这样一张脸的。

  当初御宴之上。

  她瞧他第一眼,便觉得他那是大雪压琼枝的美。

  只可惜,那时,他那一双淡漠的眼睛里没有她。

  想到这里,蒋瑛也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她又瞧了周徵一眼,觉得此刻整个姿势于他而言可能不是很舒服,便稍稍调整了一下,把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调整间,一个带血的平安符刚巧从周徵的袖口里掉出来。这平安符看着有年头了,红色的穗子都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蒋瑛下意识地抬手捡起来,拿在眼前左看右看,只隐隐瞧见上头绣着一个字,像“青”字又好像不是。

  他刚刚受了伤,血迹都沾在了这平安符上。

  平安符原本就是庇佑人,让人平安的。

  蒋瑛想到这人也算是命运多舛,活得孤独而又寂寥,她希望他平安,实打实希望他能好。所以瞧了一眼那带血的平安符后,觉得很不吉利,皱了皱眉后,抬手将它扔进了一旁的济水河里。

  小巧的平安符顺着济水河的水缓缓往下流。

  蒋瑛觉得自己今日也是累极了,一只手轻轻抚着身下冷得发抖失去意识的人的脊背安抚着他,另一只手垂下来,闭目休息。

  ……

  从京城到豫州,这一路,周芙和周妘走得并不算艰难。老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他们身后也并没有追兵。

  但让周芙比较忧心的是,周妘已经好几日不曾讲话了。不仅不讲话,连米水也进的极少。

  张臣民的死讯刚传来的时候,她还存着一丝他还活着的心。

  可他们上路的第二日,张臣民已死的消息便传遍了大梁各地,连乡野老农都知晓此事。

  既如此,那这消息便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她起初不肯信,但后来也渐渐地信了这样的消息。信了后,吃的东西也就一日比一日少了。

  周芙看着忧心。

  却也不知该如何劝。

  每每想起张臣民,周芙觉得自己都能立刻哭出来。可她不敢在周妘的面前哭,所以干脆不在她面前提。但一个怀了身子的人吃那么少,这完全是撑不下去的,所以周芙暗地里让车夫驾车驾的慢些,她好在就近的客栈让周妘歇一歇。顺便去医馆买些安胎和养气血的药材,将这些药材磨成粉,偷偷放进周妘这吃上那么一两口的糕点里。

  “大郡主如今这个样子,瞧着真让人心疼。姑爷平日里素来最舍不得大郡主,倘若在天上瞧见大郡主这个样子,定是要难过的。”

  秋菊跟了周妘多年,此番跟着他们一道来了,瞧着周妘这样,背地里也不知落了多少的泪。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不要在阿姐面前提了。”周芙拿着药杵。一面在客栈的房间里磨药,一面叹气。

  秋菊“嗯”了一声,见周芙这几日都在磨药材,不免又多了句嘴,“小郡主,搁奴婢看,这两日一定要请大夫来替大郡主诊治诊治。这几日,白日里看大郡主,她是好好的,只是身子虚了些,但她夜里头时常一身虚汗到半夜,昨夜身子底下还淌了血。”

  秋菊提起这事儿,心就突突地跳。

  昨夜周妘疾言厉色让她不许把这事儿告诉周芙,可她毕竟服侍周妘这么多年了,自然一切都是真心为着周妘好的。倘若当真不开口,心里面又怎么过意得去。

  周芙脸色变了。

  两人正说话间,周妘抚着越发笨重的肚子,缓缓走了过来。她这两日瘦了不少,原先饱满的面颊这两日有些凹陷,一双柔夷也不似先前那般白皙润泽。

  “阿姐…”

  周芙起身,示意秋菊退下去。

  周妘随意绾了个妇人的发髻便出门了,此刻瞧见周芙,第一句话便是,“芙儿,若你与宋裕也在一道数十年,他死了,你会怎么做?”

  周芙听周妘这么说,略微怔了怔。她会怎么做呢?如若上一世宋裕被车刑曝市的时候她知道,那她会怎么做呢?

  是陪着他一起去死?

  还是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太过残忍。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如果死在我前面,一定是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周芙轻声说。

  周妘点点头,似哭非笑地念了一遍这句“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同她成婚那么多载,她视作此生唯一的倚仗的人就这么先走了,她还怎么好好活下去。

  在漫长的想念中熬过剩下来漫长的一生么?周妘觉得绝望,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挥手拒绝了周芙的搀扶,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周芙不放心,又在她背后跟了两步。直到看见她走进房间,这才安下心来。可一扭头,余光刚好瞥见楼下,那一抹浓郁的紫色倩影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那紫衣女子头戴翟冠,妆容明艳。翟冠之上的东珠硕大而又吸睛,一瞧便知是皇室中人。

  梁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周芙狐疑地停住脚步,目光盯住梁容,适逢梁容抬头往上看,两人四目相对,周芙从梁容那一双美眸里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郡主,好久不见。”

  梁容朱唇动了动,对着周芙的方向灿然一笑。

  先太子的死跟周徵和宋裕脱不了关系。

  周芙皱了皱眉,知道这是仇家上门了。

  这若是她一个人在这客栈,仇家上门也就上门了。可眼下姐姐也在,她还怀着孩子。

  周芙出于本能想着要护着周妘,所以从客房走下来,想坦率地问问梁容到底想做什么。

  “太子妃此番来是想为太子找个说法?”周芙直言不讳。

  梁容闻言笑了,“如今东宫易主,太子的位置早就由万岁爷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坐了。郡主如今还称我为太子妃,岂不是故意折煞我?”

  “不曾,是你多想了。”

  “是么?”梁容挑挑眉,“我与太子夫妇二人在深宫待的素来艰难,多想也是正常的。可郡主殿下,您只因瞧见了在楼下喝茶的我,便过来问我是不是想找太子讨个说法,难道你就没有多想么,永安郡主?”

  梁容这一张嘴在世家子弟中一直都很出挑。

  周芙却无心同她打嘴仗,“那太子妃来难道不是为了替太子讨说法么?”

  “是,当然是。”

  梁容突然扬声,冷笑道,“周徵是你的兄长,宋裕是你的心上人,永安郡主,你的至亲和至爱对待太子可是一点都没心慈手软啊。”

第42章 死别(无蒋周)

  “太子殿下卖官卖爵位, 这些年恶事做尽,并非宋裕和我兄长不肯对他心慈手软,实在是他自己作死走到了这一步。梁容, 你父亲西伯侯只你一个女儿, 你自幼熟读诗书,也是知道大义之人, 太子无能无德,想必你这些年也深受其累, 我若是你, 如今太子既已身死, 夫妻缘尽,只会觉得解脱。”

  周芙端然开口, 她先时唤她是唤的太子妃,如今唤她则是直接唤她的闺中名姓。

  梁容未出嫁前,与周芙也算是旧相识。

  如果说周芙是王府高墙里那一轮皎洁如清秋般不问世事的月亮。那梁容便是侯府那艳红似火般张扬的朱瑾花。

  两人心性不同,但少年时也曾交好。如今虽站在政治的对立面上,但周芙对梁容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成见。

  “周芙啊。”

  “你可真是天真。”

  梁容窥探得到周芙话里的深意,但她并不喜欢周芙这一副永远置身事外的样子。

  “夫妻一体,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啊。”梁容轻轻笑着,朱唇勾勒出的弧度残忍而又妖娆,“你生在淮南王府, 你父亲疼你,姐姐护你, 哪怕因为生在高门不能嫁给心上人, 可在家人的庇护下, 也绝不会嫁给不爱的人。所以周芙, 你的命真的是很好很好 。”

  梁容要强了一辈子,半生都在跟京城里的那些贵女做比较,从侯府独女到太子妃,她一直久居人上,一直觉得自己就该是那金殿玉阶之上高居的凤,可到如今,才发觉,自己这一生荒唐得像是一场大梦。

  “可惜了。命好的人也有结束的一天。”

  “周芙啊,我今日来就是要拿你的命去胁迫周徵和宋裕,替我那死心眼的亡夫报仇的。”

  梁容低笑一声。

  轻飘飘的“报仇”二字宣之于口,明晃晃的刀剑就已经架在了周芙的细嫩的脖颈上。

  冰凉的刀尖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刻,周芙不觉得紧张,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梁容不是冲着周妘来的。

  幸好她先一步下来同梁容打了照面,倘若她不曾下来,到时候她与梁容,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事情只怕更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