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籍
“我跟你们走就是。”
“何必动刀刃呢?”
周芙坦然地瞧着梁容,她柔弱的身躯确实经不起刀刃,嫩豆腐般的脖颈处已然有了一道红红的血印。那道红印惨烈,但她却一声未吭,只是定睛瞧着梁容。
客栈内,其他的食客本在用膳,见突然有人动了刀剑,大家都下意识地四散开来。
“周芙!”
周妘不知何时从房间出来了,见了这一幕,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差了一些。
周芙前些日子被蒋厚逼着一直在府中学习拳脚,如今也会了些擒拿本事,她本是想在十拿九稳的情况下打掉自己脖子上的这柄刀刃,再反擒住梁容的。可眼下阿姐跌跌撞撞的来了,她有些怕周妘就这样冲过来,所以顾不得许多,按照蒋厚教她的招式,一个抬手径直打掉了那杀手架在她脖颈上的刀子。
再接着,快速弯腰将刀捡起来,抵在了梁容的脖颈处。
她动作算不得快。
但着实是在那几个杀手的意料之外。
毕竟,打眼一瞧周芙,任是谁都会觉得她是个柔弱的。事实上,她也确实是第一次拿刀子做这样的事情,刚刚拿起的时候一时失手还划破了掌心,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滴。
觉得疼的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宋裕。她有些想念那个人温柔的嗓音,柔声的絮语。
很快了,去了豫州,就能见到他了。
“阿姐,你现在就按照我们原先定下的路去豫州。”
“我会去找你们的。“
周芙的刀子抵在梁容的脖颈处,一面平静开口,一面压着梁容往后退,梁容带来的那几个杀手见状不敢再动,只是徐徐逼近她。
周芙挟制着梁容往后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一个小竹林里。
“周芙,你做不来挟持人这种事的,不如早点放了我,我还能让我手底下的人对你好些。”
梁容说是这么说,但目光触及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子时,还是带了几分的小心翼翼。
“让你的人,现在开始脱衣裳。”
周芙没受她的威胁,只是突然想起了蒋厚教她的一些邪门路数。
“什么?”
“让你的人现在开始脱衣裳。快些。”周芙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刀尖对着梁容,往皮肉间挪了挪。
梁容咬了咬牙,涨红了脸,她并不明白周芙此刻的用意是什么,但不得已只能够照做。
“你们几个把衣裳脱了。”
“等等,先脱一件。”周芙想起蒋厚的话,再度开口。
几个杀手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将外袍褪了下来。
周芙带着梁容在树林里往后又退了近三百步,“再脱一件。”
几个杀手黑脸,继续脱。
就这样,周而复始,周芙每带着梁容退个几百步,估摸着离上一件衣裳有不小的距离后,都会让那几个杀手脱上一件衣裳。这方式虽说邪门,但按照蒋厚的说法,杀手也要脸面,找衣服都费劲的情况下追杀她自然也费力的多。
“周芙,你是个王府贵女啊。几个大男人在你面前□□着上身,你不觉得羞耻的么?”几个杀手脱得只剩下亵袴后,梁容忍不住嘲讽她。
周芙轻声反问,“你与我一同瞧见了,你会说出去么?”
只这一句话,将梁容噎得死死的。
她周芙做得出来。
可她梁容却实在说不出口。
“继续。”周芙抬眼。
再脱下去就真的一件不留了,这下几个杀手怔住了,□□着上身走了这么久,凉风习习地吹在肌肤上已经让人很羞耻了,再脱下去,他们就真的没脸回京城了。
“太子妃…”
其中一个杀手咬着牙红着面将求助的目光挪向梁容。
梁容闭了闭眼,全当没看见。荒唐,简直太荒唐了。她活了二十多载,这也是头一次意识到王府里的郡主竟然能做出如此奇葩的事情。
“别看本宫!”
“又不是本宫让你们脱的。”
冤有头债有主,请他们将目光挪向她身后的这位。
“脱。”
“快一点。不然我真的不能保证这刀子不伤到你们的太子妃。”
周芙手心里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心里也没谱,甚至有些百味杂陈,但此时此刻,除了蒋厚教她的这个法子以外,她还真想不到其他能脱身的法子。
那几个杀手的脸色都红得宛若熟透了的大枣一般,面面相觑了片刻后,咬紧牙肌,半蹲下身子,将最后一层体面脱了下来。
周芙撇开眼,不去看。
梁容咬着牙,气得连嗓音都在抖,“周芙,你真是疯了,你们家是专门出疯子么?”
“自保而已。”
“不可理喻!”
“好了,闭上你的嘴。”周芙心里也乱得很,并不想再听梁容啰嗦,只是对她道,“让你的人跟着咱们继续走。”
梁容忍不住吼出来,“他们都这样了,还跟着咱们两个姑娘家继续走什么?”
“别说话,快点。”
周芙没什么耐心了。
梁容在内心里骂了几句疯子,可命捏在她的手里,她又不得不听她的话,只好对着此刻不着寸缕的几个杀手道,“跟着过来。”
周芙带着梁容继续往后退,绕着小树林又转了一圈,确保这几个人离自己最后一层衣裳很远,短时间内无衣可穿,这才停下来。
“带绳子了么?”周芙问。
其中一个杀手愤恨地开口,“带了又怎样?”
“好,除了你以外,其他人去抱着树,你,去一个一个把他们绑起来捆在树上。”
“你别太过分!”
“少废话,快去!”
那杀手又恼恨地瞪了周芙一眼,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绳子,为了主子的性命,只得将同伴绑在了树上,待到绑完后,周芙这才对这个绑人的杀手道,“不想你主子死的话,就做最后一件事情,用你的右手拿石头将左手砸折,然后右手对着树干撞,大力些,撞到脱臼不能动为止。”
似是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周芙又好心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让你将手砸折,没让你彻底打断它,等过两日去医馆瞧一瞧还是可以治的。但你若是不听我的,你主子死在我的手上,西伯侯更不会放过你。怕是到时候你连命都没有了。”
周芙循循善诱。
那杀手帮着梁容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杀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事情。可自家主子不曾发话,也就是默许了这位王府贵女的离谱行为,那杀手吸了一口气后,蹲下身子,恨恨地看了周芙一眼后,拿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上。
手腕折断的那一瞬间,他发出一声惨叫,冷汗直流地情况下,又照着周芙的话做,抬起自己的右手往树干上撞,待到右手完全不能动弹后这才停下来。做完这两件事,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周芙从梁容身上又摸出了一根绳子,押着梁容把她也捆在树上后,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杀手大哥,这个送你。”
周芙绑完梁容后,径直将手里面的刀子向那只伤了手没伤腿的杀手扔去,刀子正中那人的胫骨。如愿地收获一记怒目而视后,周芙这才彻底安心。
安下心来后,就按照原计划去寻周妘。
她一路走得狼狈。
蒋厚教她的办法能拖一时,但拖不了一世,好在,她出了小树林后,很快就追上了周妘她们的马车。
“小郡主!”
“那是小郡主!”
车轱辘碾在官道上,马车徐徐行进着,周芙一眼就望见了蒋厚安排给她的那位车夫,那车夫显然也瞧见了她,兴奋扭头对马车内的周妘开口。周妘苍白着脸掀开帘子,果然瞧见了周芙,一颗担忧了许久的心这才放下来。
“好生生的手弄成了这样。”
“你怕不怕,累不累?”
周妘心疼地瞧着狼狈回来,掌心都是血的自家妹妹。
周芙摇摇头,接过秋菊递来的一盏茶,只用了两口便喝了下去。温水入喉,消散了她今日的疲惫和所有的畏惧。
“我没事。”
“阿姐,你脸色不好,先睡一会儿吧。”
周芙来不及处理手上的伤口,只是有些愧疚,梁容来得突然,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应对她,虽说最终甩掉了她,但还是让周妘担心了。
周妘这两日身子发虚,刚刚忧心了一遭后,眼下确实有些昏沉,她将半边身子靠在周芙身上,闻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车轱辘在官道上缓缓行驶着,周妘睡得着,但周芙不能。梁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
她心里装着事,自然睡不着。马车又行了将近一日,周芙想到今日周妘也是受惊了,待到下一个的驿站的时候本打算找个安生的地方让她好好睡一觉,可还没等到驿站,就发现周妘的裙子下面染了血,羊水也洇了出来。
“小郡主,这可怎么办?”
秋菊和周芙都是没出阁的姑娘,还是第一遭遇见这样的事情。周芙脸色白了白,镇定下来后掀开帘子对外头的车夫道,“陈叔,你刚刚来的路上,有瞧见医馆么?”
陈叔听周芙声音不对,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他慌忙回忆了一下,“刚瞧见了一个,是要去找稳婆么?”
“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麻烦您去那个医馆把稳婆和大夫都找来吧。”
周芙说着,从腰间解下锦囊,将里头的金子一股脑儿地塞给了陈叔,“快去,要找最好的大夫和稳婆。”
陈叔接过锦囊,刚想走,又有些为难地瞧了一眼周芙,“那医馆离这里有好几里的路,更重要的是,小郡主,你瞧瞧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
周芙探出头去,望着四下的环境,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马车越过官道,此刻正行进到一处乡野,这乡野说是荒山野岭也不为过,四面除了一片寒鸦枯枝以外,几乎看不见人家,只有一处破庙。
“我来的一路上听人说了,这处还好些,隔壁的村子里两个月前闹饥荒闹得厉害,眼下有不少起义的乱党在此处,小郡主,要不等咱们的马车驶过这里,再等上五六个时辰,到了安全一点地方,咱们再停下来?”
陈叔也并非没有一颗体恤旁人的心,只是如今所在的这处地方着实危险,他不曾下马车,只是一路上光听些外头的闲言碎语,便知那些起义的人闹得厉害。
周芙焦急地看了一眼周妘。
她苍白的脸都汗湿了一片,湿哒哒的鬓发搭在额际,看着让人心疼得厉害,此刻许是神志有些不清了,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孩子现在也只有七个月。
如若今日要生,那定然是极凶险的事。再等下去,哪里还有命?
“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