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却话夜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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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美人计
潘园、恶犬、虾。
这是林榆雁七岁时候做下的蠢事。
彼时, 他正跟卫长庚一块,在奉天殿里头进学。同他们一道念书的,还有其他几个京中勋贵子弟, 其中就包括薛家的几个子弟。
当着先生的面, 大家都不敢造次,可背地里却是没少较劲。
逞凶斗狠, 明嘲暗讽,阴阳怪气, 只要是能拿出来刺激对方的, 他们都要斗个你死我活。
这潘园的湖里头, 养了好些鱼虾,个顶个肥美非常。几个熊孩子就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说先生放课以后,就一道去潘园捉虾,谁抓得少,就要管抓得多的人喊爹。
那时候卫长庚已经登基,年纪虽还小,心智却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这种愚蠢的事, 他自然不会掺合。况且就算答应, 他也出不得皇宫。
林榆雁就不同了,他性子打小就火爆,受不得半点委屈。薛家小子随便一激, 他就骂骂咧咧跟着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那果然是薛家小子下的套。
潘园里头鱼虾肥美是不假, 可因着前些时日, 薛家小子带着几个人悄悄溜进去, 偷摸抓了好些。园子的主人为了防贼, 便养了几条西域的狼犬看家护院。
林榆雁刚从狗洞钻进园子,就叫那几只狼犬好一通追咬,最后都爬到了树上。而薛家那几个,则一直在坐在墙头笑,压根没进园子。
后来,还是卢氏亲自过去领人,才把林榆雁给救了回来。
可心里阴影,还是就此留了下来。
自那以后,林榆雁便格外怕狗。哪怕是生得偏玲珑小巧的京巴犬,他也敬而远之。
至于鱼虾蟹肉,他更是碰也没再碰过。
既如此,他若真是林榆雁,又怎么会点这道水晶虾?还如此自然地夹了一只给她?
小姑娘故意提潘园的恶犬,就是在试探他这件事。
人生得敏锐些是好事,至少不会再重蹈过去的覆辙,可有时候敏锐得过了头,就真的叫人很难办了……
卫长庚在心底无声嗟叹。
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他换上一种颇为无奈的口吻,装傻充愣道:“好端端的,慕姑娘提这个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把恐惧压进心底,给慕姑娘点这么一份虾,现在倒是又勾起几分艰涩。”
他边说,边单手支头,阂眸叹了一口气。
额前一绺乌发斜切过下颌,烘托出一张五官立体俊朗的脸。
灯会快至高/潮,灯火愈渐辉煌,将帝京上空映成深深浅浅的色泽,透过窗户铺陈进来,他的发丝也被光晕染成淡淡的灵金色,好看得有点不像话。
倒真有几分美人惹轻愁的架势。
慕云月情不自禁生出几分负罪感,竟是不敢再看他,也不忍心再逼问他什么。
可越是如此,事情反倒更加可疑了。倘若他真是林榆雁,直接拒绝这碟虾不就好了,何必演这么一出?
一咬牙,一横心,慕云月唤来蒹葭,从她手里接过食盒,拿出里头一碟橙黄香脆的酥点,放在卫长庚面前,“上回答应要给世子重新做一碗莲子羹,偏不巧,家里的莲子用完了,还没来得及采买,只能改做这么一碟桂花糕,聊表心意,也不知世子是不是吃得惯。”
可眼下才五月份,桂花都还没开,她又是拿什么做的桂花糕?
卫长庚嗅着糕点香味中夹杂的一丝异味,凤眼微微眯起,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慕云月假装不知。
颐江之上开始预备燃放烟火,几艘官船停至江心,正在做最后的检查。人群把江水两岸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等着看今年户部又给安排了什么新花样。
慕云月也装作被焰火吸引,透窗盯着那几艘小船,看得目不转睛。只袖子底下紧捏的拳头,将她心底的忐忑暴露无遗。
这时节自然是没有桂花的,可把栀子花在白醋里头泡上一两个时辰,就能让它闻起来像桂花,吃着却不及桂花涩口。
这个法子很不道德,慕云月也清楚。
可眼下她也没有其他办法试探他的身份。
为了不闹出太大的事,她还专程去请教过太医,减少了栀子的分量,还额外添了几味药。确保他吃下之后,至多只会觉得身上痒,而不会有其他伤害。
他到底是林榆雁,还是她心中猜测的另外一个人,就端看今晚太医究竟是去长宁侯府,还是去……
一切就都能真相大白了。
况且,如若他真不是林榆雁,那也是他诓骗自己在前,她小小地报复一下,也不算什么。
慕云月努力给自己找着借口,偏头不去看他无奈的眼神,也不去理会心头的那份不安和自责,只专心致志盯着江上逐渐燃起的星星之火,等着看他敢不敢吃。
短短几息,像过了一年。
卫长庚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低声一笑,坦然道:“慕姑娘做得东西,不计为何,自然都是极好的。我能吃上,是我的福气。哪怕是鹤顶红之类的穿肠剧毒,我也欣然笑纳,姑娘又何必自苦?”
慕云月心尖一蹦,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对上那双含笑的眼,她忙忽闪眼睫错开视线,手在袖底缓缓捏紧。
“桂花糕”被他拿起一块,修长工细的玉指搭在金黄焦脆的面皮上,优雅从容,像在捻一朵花,不带半分迟疑。
慕云月心头的大石越发沉重,终是在那块“桂花糕”快要入他口的时候,伸出手,一把抓住他手腕,“这、这些糕点都、都冷了,还是别吃了,等改天……改天我再做些更好吃的给你。”
她左右错着眼珠,不敢看他,囫囵将那块“桂花糕”往玉碟里一扔,就要把碟子拉回来。
卫长庚却反过来握住她手腕,身子越过桌案往前倾。
气息骤然拉近,慕云月心跳随之加快,脑袋下意识往后仰。却被他忽然伸出的大手托住后脑勺,霸道地往前带,鼻尖全是他袖笼中溢出的冷梅香。
“怎的又不让我吃,嗯?”他哑声问。
周身的气场明明强势到不容任何人抗拒,可出口的声音却极是轻柔的、低哑的,像是在哄诱什么答案,一个他等了许久的答案,隐隐还带着几分笑。
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后颈的绒发,像在赏玩一件精美的瓷器,薄茧磨得她肌肤微痒。
不过是一些很细微的触感,无需费力就能忽略。
慕云月却捏紧了手,浑身上下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了那一点。每一丝细微的触碰,都能激起心头一阵颤动。
“为何又不让我吃了?”
许久不见她回答,卫长庚又问一遍。额头轻轻撞了下她的额,带着几分宠溺。
本就低沉的声线又被刻意压低几分,音色变得更加浓郁,仿佛深藏多年的佳酿,醉得人脑袋昏昏,心也昏昏。
江上的焰火也正好在此刻升上天空,光晕如金,将夜幕照得流光溢彩,落在他眼中。
那浓墨般的眸色似也流淌出了华光,比漫天的烟火还要明亮,柔柔包裹着她,也只包裹着她。
慕云月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被酒意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唇舌纠缠,也都在这一瞬,随着那片烟火,大片大片在她脑海中炸响。昏昧的灯火,淡淡的梅香,还有男人一声又一声低柔的呼唤……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清楚明了地记得当时的感觉。
柔软,炽热,缠绵。
也很欢愉,她整颗心都陶醉了。
甚至在这一刻,她竟还想再尝一次。
但好在理智还是拉住了她。
“我、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慕云月挣开他的手,低着头,冲出门去。
屋门“吱呀”在框上摇晃,林嫣然和天枢从烤全羊身上抬起头,齐刷刷看去,看不明白,又疑惑地转向卫长庚。
卫长庚无波无澜地收回手,坐回去,缓缓舒出一口气,片刻,又笑了起来。
美人计。
想不到啊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要沦落到,靠出卖色相脱险。
只是事到如今,靠着所谓的“计”,又能撑到几时呢?
看着桌上那碟散乱的“桂花糕”,卫长庚揉捏眉心,无奈地长声一叹。
*
从包间出来,慕云月的脸颊还是烫的,泼了几遍冷水,温度也降不下去。
她不敢就这么直接离开,怕被人瞧出异样,便寻了个无人的长廊角落,对着大开的窗户,不停深呼吸。
人声在窗外鼎沸,她的心绪也聒噪异常。
为何突然改主意,不让他吃了?
对别人,慕云月或许还能撒谎,说是自己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可她没法欺骗自己。除却那点不安和内疚,其实还有别的情愫。
但究竟是什么?
慕云月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只不停告诉自己,这就是简单的歉疚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既然已经决定这辈子都要好好守住这颗心,她就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只是那人的身份……
错过这一次,以后想再试探,只怕是难了。他又那般狡猾,估计也不会给她留下什么破绽。
慕云月叹了口气。
窗外忽然喧闹开来,慕云月低头去瞧。
原是广云台出了新酒,正举着长竹挑起的红布,沿街敲锣打鼓地宣扬,邀请大家伙儿去品尝。
几个长相俊美的少年手举银质酒壶,走在最前头,几个侍女在旁边跟着撒花。后面还跟着一辆花车,四面都落着薄纱,绵绵起伏间,便勾勒出美人窈窕的剪影。
即便没有露出真容,端看那半遮半掩的袅娜身段,也能想象出薄纱底下,该是怎样的倾城容貌。
慕云月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伸手去关窗。
就听楼下有人大喊:“是秦岁首!秦岁首!广云台的花魁,秦岁首!”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丢向花车的香囊鲜花也多了好些,都快把花车淹没。
慕云月搭在窗框上的手,也跟着那一声,毫无征兆地僵住。
理智劝说她不要去看,也不要多想,可眼睛却有自己的意识,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本能地望了过去。
而花车上的人,也朝着这个方向,同时仰起了头。
隔着薄纱,慕云月看不清她的脸,自然也不知她在看谁。可冥冥中,慕云月就是知道,她在看自己,且还冲她展颜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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