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堇尘
下了山后,程锦也并不急着带珍珠回家,她先去找了一圈儿能用来种胭脂花的地。
过了清明,就算还有些冷,也冷得有限,就该种地了。
程家原本有四亩菜地,另有十六亩药田。程锦想过些天打算先翻了地,就在菜田种些菜,药田里种下一批人参。她还要再买上几亩地来种胭脂花,胭脂花若要成活,事先得把地养好了。必须得提前将地买好,不然就错过了播种的时间。
程锦一直逛到天黑,才寻到了一块合适的地,恰好有个十亩空地。程锦要是买下来,就正好将程远名下的土地份额用尽了。程锦打算回去归拢一下银子,明天就去衙门将地买了。
随后,程锦和珍珠在外面吃了馄饨,才回到家里。一回到家里,就见程家已经乱成一团。时不时就有女子的哭声传来,听着不是芷兰就是流月。另有两道声音呼喝,正在责骂人,听着倒像是程远与文妈妈。
这样的闹腾劲儿,都让程锦以为顾珏这是已死了,险些笑出声来。
第18章 眼泪
顾珏若真能真染个风寒就死了,倒是老天爷开眼了。
只怕顾珏这个祸害轻易死不得。
“你先回屋里去。”程锦不想珍珠沾这乱事,忙将伸着头想要看热闹的珍珠推回了自己屋里。
程锦见珍珠回了屋里,这才紧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万分焦急关切的样子,匆忙赶到了顾珏房门口。
程锦知道,她再如何撒手不管,也就只能将顾珏折腾到这样了。
不然她那个好爹爹就会头一个将罪过归在她身上,然后重重的罚她一场。程锦之后还要忙买地的事,可不能因为去看顾珏的热闹,就耽误了正事。
程锦进到西厢房里,先不声张,只先悄悄问了守在门边的流月:“小侯爷可吃过什么药?”
流月带着哭腔,慌忙答道:“今天许多药铺医馆都关着门,没寻到什么好大夫,也不敢乱吃什么药,只灌了些姜汤。”
“那怎么行?我这就去找大夫。”程锦转身就退出了西厢房,然后离了程府,去找了简行之。
程锦知道药铺上找不到简行之,就先去了简行之家里。
这时候简行之已祭祖归来,听是程锦来了,便慌忙换了一身齐整衣服去见程锦。待见程锦一人前来,神色凄惶,简行之料想必是出了大事,便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程锦原本强忍泪水,见了简行之,才掉下泪来,轻声哭道:“简大夫,麻烦你去我家里一趟,我家那个小侯爷染了风寒,都说病得很重了,家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要是出个什么事,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和侯府如何交代,爹爹也会怪我没照看好那小侯爷,定要骂死我的。”
简行之素日里只见程锦又有主见又沉稳的样子,哪里见过程锦这般惊慌失措没有主意的模样?当下哪里有什么事是不能应程锦的?
“你别急,先别哭。”简行之慌忙扯了袖子,就要给程锦擦泪,却也当真给他擦到了泪,甚至他的手指还不小心蹭到了程锦的脸颊。
程锦抬眼又惊又羞地看了简行之一眼,忙拧过身子,拿帕子自己擦了擦泪。
简行之瞬间红了脸,连忙收回了手,慌道:“你别急,我这就带了药箱过去。”
程锦轻轻点了下头,轻声道:“见到了你,我就不着急了。”
简行之脚下一顿,只觉得凭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他都得帮程锦解决了。
程锦偷瞧着简行之的样子,心中甚是满意。
给顾珏看病还是次要的,借着这个机会,将简行之往她身边再拉一拉,才是紧要的事,程锦这次就要让简行之好好为她心疼一回。还快些嫁给了简行之才最要紧,不然她不肯治顾珏的腿,顾珏怕是要一直这么痴傻的瘫在程家,她晚嫁出去一会儿,就要多照看顾珏一会儿。
等简行之拿了药箱,程锦便跟简行之一道走回了程家。
简行之因为先前给程锦擦泪,越了规矩,正不好意思。程锦心里明白简行之如今的心境,却也不肯轻易说话。
燕州地广人稀,大家素来歇得早。街面上静的很,只有两个人袖子衣角因被风卷了起来,挨到了一处,轻轻摩挲过的声响。
但两个人这么静悄悄的周,倒胜过两人说许多话了。
简行之走到程家的时候,他的脸已通红。缓了缓,简行之才敢进到程家去。
程锦才引着简行之进到西厢房,程远一见到程锦,便怒道:“你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小侯爷病了?”
程锦似被吓得退后两步,立即捏着帕子,委屈哭道:“我回来一听了小侯爷病了,一直没看过大夫,就忙去找大夫了。一路找过去,见药铺都关了。我急得没法子,就找到简大夫家里,恰好简大夫回来,就忙带着简大夫过来了。”
程远没想到自己只大声了问一句,竟然惹得程锦就哭了起来。他这个女儿虽也会哭,却不常在这个时候哭。每每他责问她什么,便是她再委屈,也是先忍了气,先仔细跟他说清楚事由,再说自己如何委屈的。
猛地见程锦这么哭了,程远只觉得只是程锦当真受了大委屈了。
程远的火气就消了几分,待简行之快步走到他面前,将程锦挡在身后,对他恭敬行礼:“见过程大人,听的程大人家中有贵客抱恙,不知贵客在何处?”
程远便全消了火气,忙带了简行之进到西厢房里屋去:“简大夫,这边请。”
简行之有心看一眼程锦是否还在哭,却因程远在跟前,简行之生怕程远觉得他不庄重,也不敢越了规矩去看程锦,只暗暗为程锦挂心。
程锦见简行之与程远进到里屋,就一刻不肯多留,忙退了出来,只在门外守着。
而简行之有心让程远知道他是个既通人情世故,又精医术,极稳重可靠的人,本打算提起一万个精神去给顾珏看诊。
但一见到顾珏,简行之便呆住了。随后待程远提醒,简行之才醒过神,慌忙给顾珏把脉看诊。虽然顾珏只是寻常风寒,简行之却也仔细看过,用心拟了方子,每味药的分量都仔细掐算了,随后又耐心叮嘱屋里的丫鬟该如何照看顾珏。
写方子的时候,简行之有意将字写的格外工整。他只盼能在程远那里,能将先前看到顾珏的呆样遮过去。却不想程远只是看了眼方子,就匆忙让墨竹随着简行之去药铺抓药。
简行之起身对程远行礼后,方退出了屋子。随后简行之不免懊悔,他方才竟因看到那小侯爷容貌出众就呆住了,也不知程锦的父亲是否觉得他太过呆愣,对他落下不好的印象。若是当真有了不好的印象,他该如何是好?
简行之这般懊悔着出了西厢房,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程锦。
程锦鼻子眼睛都是通红的,似乎原本已止住了泪,但见到简行之,泪又瞬间掉了下来。
程锦忙擦了擦眼泪,低下头来,对简行之行礼道:“多谢简大夫,明天我再把诊金送到药铺去。”
简行之忍不住想对程锦说些话,却碍着有旁人在,再被旁人看出个什么,妨碍了程锦的声誉。
简行之不敢多说,只说了句:“姑娘,客气了,诊金不必急着……”
简行之才刚说到这里,就见程锦抬头看了他一眼,简行之就忙红着脸转了话头:“诊金都由姑娘做主。”
简行之说罢,就忙与墨竹去自家药铺抓药。不多时,墨竹就拿着药回来。程远等一众人又是忙着煎药,又是忙着给顾珏喂药。一众人直忙到深夜,看着顾珏退了热睡下了,才稍微放下心来。
程远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程锦一直坠在最后,随着假装忙了一阵。见众人散去,程锦就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虽有些累了,但程锦还是仔细跟珍珠说过方才的事,又算了一回手里的银子,才睡了过去。
但简行之这一夜却是难眠,如何想都觉得在程远面前的言行举止不够好,随后又担心那位小侯爷吃了他的药,病症没有好转,要连累着程锦再受责怪。
如此这么过了一夜,等程锦带着诊金去药铺找简行之的时候,就见简行之的眼窝子都抠搂了。
两人一见面,竟是同时问:“你怎么样了?”
程锦先笑了起来,随后简行之就也红着脸,笑了起来。
程锦轻声笑道:“用了简大夫的药,小侯爷今天已经好些了,爹爹都说简大夫的医术好。”
程锦只挑了夸简行之话来说给他听,那些文妈妈吐出来的挑剔抱怨,一个字都不会说给简行之说。
简行之忙松了口气:“那就好,想必程大人不会再责骂姑娘了。”
程锦低声叹道:“小侯爷一好起来,爹爹自然就开心了,也就不再骂我了。原本爹爹待我很好的,可是自从小侯爷来了,他就事事以小侯爷为先了。”
程锦说着,就红了眼圈儿。
简行之生怕程锦再哭,急忙劝道:“那小侯爷是贵客,程大人难免看重些。是客总有走的时候,往后程大人自然和姑娘更亲,姑娘千万也不要太过难受。这两天哭了这么多,仔细伤了身子。”
简行之说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红了脸道:“不过那个小侯爷倒是生得真好,昨天我都看呆了,不知道程大人是否嫌弃我蠢笨。”
程锦那帕子擦了擦眼角,拭去眼泪,就抿嘴笑道:“爹爹只夸你聪明有本事呢,但那小侯爷哪里生得好?我却不觉得。”
简行之听得程远没有嫌弃他蠢,心中便松快了几分,便随意笑道:“你怕是没仔细看过。”
程锦轻轻扫了眼简行之,轻声道:“我只看你就好,去仔细看了别的男子做什么?”
程锦说罢,就立即拿着帕子捂着嘴。简行之也立即脸涨得通红,却不知该说什么更好的话去回程锦。一时片刻,简行之竟就没有回话,只愣愣地看着程锦。
直到秦艽回到药铺里,程锦才轻推了简行之一下,简行之这才惊觉此刻除了程锦竟然还有旁人。程锦与秦艽说了几句话后,又嘱托了简行之要好生休息,就转身离开了药铺。
简行之看着程锦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呆呆回到药铺柜台上。原先他只觉得与程锦在一起谈论医术药理很自在,但如今不知为什么,与程锦便是不说什么话,只什么两个人呆着,心中竟也生出无限欢喜来。
第19章 关姑娘
程锦回到了家里,吩咐了一下郭妈妈和朱厨娘这一日要做的事。随后程锦就立即归拢了银子,让长顺套了马车,带着珍珠就出去将地买了。
因为衙门的人都知道程远,也认得程锦,倒没怎么为难程锦,竟当天就将那块空地过到了程锦名下,只是疑惑程锦为何去买那旁人都不肯要山地?
程锦老实说是买来养花的,倒是惹了旁人笑她是小丫头胡闹,倒不再多问了。
程锦也随着众人笑了笑,只忙收起地契,立即去找庄头,再雇下几个长工。随后程锦又要安排这些人的吃住,又要教他们如何伺弄这些地。整个忙完了,程锦已是疲累至极。
珍珠更是又累又饿,都熬不住回家再吃饭喝水,刚刚回到城里,珍珠一闻到了路边的馄饨香,就眼巴巴地看着程锦:“姑娘,我饿了,我还想吃馄饨。昨天这家的馄饨,姑娘也吃得很好的。”
程锦这一整天也只吃了些干饼子,听了珍珠的话,也有些饿了。程锦就叫停了马车,带着珍珠与长顺,去了馄饨摊上叫了三碗馄饨。馄饨端上来后,长顺就去了别桌吃,只留了程锦和珍珠坐在一处吃馄饨。
珍珠一边喊着烫,一边吃了一碗后,又忙要了一碗馄饨。程锦这时也吃完了一碗馄饨,因吃着这馄饨汤头好,她便细细喝了一几口馄饨汤,想大概吃出怎么熬得烫,明天给简行之做汤饺时就用这汤头。
第二碗馄饨上来,珍珠才有了耐心吹了吹馄饨,一个个慢慢品尝起来。
三人正吃着,就听馄饨摊主突然厉声喝道:“快些走开,这里不是你站的地方。”
随后就有一个少女轻声求道:“大伯,我又渴又冷又饿,你就赏我口热汤喝吧,我过后肯定好好服侍大伯的……”
程锦听到了声音便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花袄子。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鬓发松散,乌黑的头发上只戴了一朵粗劣艳红的绢花。
“给你口热汤?我这碗还要不要了?我这里是做吃食的,不能沾染脏东西。你不要碍事,快些走开!不要妨碍我做生意。”摊主说着,就挥手驱赶着那个少女。
那少女低着头,抿了抿干裂的嘴角,困难的吞咽了一下,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着,直躲在了暗巷中。
程锦坐了片刻,心中终究过不去,才站起身走到馄饨摊主面前。馄饨摊主忙笑道:“姑娘可吃好了?”
程锦笑着点了点头:“吃得很好,想要再吃一碗带回去。麻烦给我盛碗馄饨,再给我一副碗筷吧,我过会儿连馄饨带碗,一道给你结账。”
馄饨摊主抬眼看了看程锦,他再街面上做吃食,也是会看眼色的。馄饨摊主当下就明白了程锦要做什么,便叹道:“姑娘何必去可怜那等不知廉耻的人呢?”
程锦只是笑着对馄饨摊主道:“麻烦多加些热汤吧。”
馄饨摊主便不再说话,只将馄饨煮好了,递给程锦。程锦就端着馄饨向那少女走过去,珍珠见程锦走向暗处,也不肯再吃馄饨了,连忙起身追着程锦过去。
程锦却也警惕,并没有直接走到那少女所在的暗巷中,只在光亮的地方对里面轻声唤道:“给你买了碗馄饨。”
程锦说完后,似乎那少女也对程锦有戒备心,并不肯出来。程锦等了等,待珍珠都走到她身边了,程锦便打算将碗放下,就将那少女却慢慢走了出来。
她戒备地盯着程锦看了一会儿,然后对程锦行礼道谢。少女行礼的姿态端正标准,倒是一副自小受过极好教导的样子。
珍珠这时也皱眉看了好一阵少女,讶然道:“关……关姑娘是么?姑娘,这是我们先前去买家具的那家姑娘。”
少女似是没想到自己能被认出来,立时羞愧至极,捂着脸转身就想走开。但只走了两步,她就又顿住脚,慢慢折返回来,紧咬着嘴唇看向程锦手里的馄饨。
程锦听着珍珠这般说,也立时明白了眼前的少女是谁,正是天水巷里那家关姓人家的女儿。程锦给顾珏置办的那一屋子家具大多是买了关家夫人的陪嫁,程锦能知道这户人家手里有好家具,也是因为上辈子。
上一世,程锦是在顾珏住进程家后很久,才将那一屋子家具凑齐了。当时程锦手里的银子有限,而且这样的好家具确实难找。程锦随后才知道她四处拼凑来的家具原来都来自天水巷的关家,关家原本当真是大户人家,因那关家的男人赌钱,将家产都赔了进去。当时关家用了极低的价钱就卖了这些家具,但这些家具落在程锦手里时,价钱翻了三四番。程锦那时最是好胜要强的时候,盘算自己只因慢了一步,竟亏了许多钱,就将这件事牢牢记下了。
这一世,程锦虽然知道就是再给更低的价钱,关家也能将家具都卖给了她。但最终还是因为可怜关家夫里余下人,就将价钱往上抬了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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