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就是这样的女人,她宁愿卖血也不去干违法乱纪的事,卫孟喜没理由不敬佩她。
医生听完,气得破口大骂,“无知!你这干的啥事,你孩子要是知道,你觉得他们心里能安吗?”
“可别,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闺女明年还要考大学哩!”
“不敢想像陆工那样考个状元,但考个师范医专的,以后也能有个正经工作,我这一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哟……”
卫孟喜插嘴,“你闺女是不是叫胡美兰?”
“卫老板你咋知道哩?”
卫孟喜苦笑,她怎么不知道,这上辈子就是刘桂花的大儿媳,建军的大嫂啊。这姑娘人挺好,可就是一根筋,跟刘利民差不多,都是一开始铆足了劲要考大学,一连考了五年,没考上,母亲去世,招工不顺,去南方打了几年工,被无良包工头拖欠工资,最后无奈只能回金水煤矿。
那个时候,她的年纪已经被耽搁得很大了,是那时候名副其实的大龄剩女,只能经人介绍和建军他哥处对象,匆匆结婚生子。
可惜生孩子的时候因为大失血,市医院找不到足够的熊猫血,也没抢救过来。
自从国家提倡住院分娩以后,卫孟喜已经很少听说有人生孩子去世的,她的例子当时可谓吓坏了一堆有闺女的煤嫂们。
平时那么生龙活虎一人,谁知道就是按部就班的做一件瓜熟蒂落的事,早上出门前还说出院要请大家吃红鸡蛋的,晚上黄家人回来居然人就没了。
更讽刺的是,她的母亲靠卖血养活了他们兄妹六人,也救活了很多危急重症,她却因为没血而死亡。
他们兄妹六个,只有她遗传到母亲的稀有血型,五个哥哥倒是好端端的。
卫孟喜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想忘都忘不掉,看着眼前这双充满期盼的苍老的眼睛,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感慨:“你闺女是个好孩子。”
这辈子,文凤满足了她对小妹妹的期盼和喜爱,而上辈子,这种感觉却是胡美兰带给她的。
她的成长途中没得到过上天哪怕一次的优待,幼年丧父,考学不顺,母亲病逝,打工被骗,婚姻将就……任何一个问题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可以成为影响一生的不幸,她却依然保持着少女的纯真与可爱,在她身边的人都有一种被阳光普照的感觉。
后来她去世好几年了,刘桂花依然念着她的好,说起来都要掉眼泪。
但卫孟喜也清楚的知道,胡美兰和黄文凤不同,文凤通过努力学习,考上了大学,改变了命运,而胡美兰却不是读书的料,任凭她怎么努力,比别人努力三倍十倍的学习,她连个专科都没考上。
通过自家几个孩子,卫孟喜就接受了人类智力和学习能力的参差,有的人天生就是不适合学习和考试,没必要为难自己。
有那决心和毅力,干点啥不好呢?
卫孟喜忽然灵机一动,她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事了。
“高婶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上班你不用来了。”
要不是医生按着,高彩芬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这怎么行,没了工作我闺女和老五咋整,卫老板你是不知道,我闺女可优秀啦,她啊,就是运气不好,只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定能的。”
与其说她是在说服卫孟喜,不如说是在说服她自己。
“不不不,我不是说要把这个招工名额收回来。”
高彩芬这才按捺住,“那你的意思是……”
“你儿子小五现在还没工作吧?”
“对,但他不懒,他最近在偷偷跟着矿区运煤师傅学开车,很快就能学会,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这年头学车也不是想学就能学的,又没现成的驾校,只能跟着老师傅学,而老师傅也是有固定单位的,人家只教本单位学徒,他想学还真只能偷偷跟老师傅打好关系,自己私底下去跟车。
“那他学会了吗?”
“他干爹……哦不是,运输队的王师傅说他早就能出师了,只是矿上没司机岗,不然他也能挣工资,我就轻松多了。”
卫孟喜点头,“行,那你别来上了,让他来顶你的岗,再让胡美兰也来一趟,他俩顶你的岗,你在医院好好养病,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去卖血,让人知道兄妹俩在我厂子上班还养不起一个老娘,我这脸可就没处搁了。”
高彩芬立马明白,“好好好,我绝对不会让卫老板难做,绝不会给美味加工厂丢脸,我再也不卖了……但,美兰我想让她继续复习,明年考个好成绩,上班会不会……”
卫孟喜是真觉得,人要么做自己喜欢的事,要么就做擅长的,她极力鼓励支持文凤高考,那是因为她还算擅长,不亏。
可年复一年的复读考大学是胡美兰喜欢的,擅长的吗?
答案很明显,六次高考都没达到中专线,既浪费了补习费,又浪费了五年青春,关键是还错过了找工作的最佳年龄,更别说其间所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一般人都会被逼疯的……以商人的眼光看,这真的不划算。
上辈子的胡美兰很喜欢她,没事的时候经常去门口跟她聊闲,卫孟喜也知道她内心是后悔在高考这事上死磕的。
“你先让她来,我跟她聊聊。”
但这事也不急,卫孟喜今天心情不好,小腹坠胀刺痛,很像是很多年都没有的痛经又出现了,此刻只想立马回家躺着,留下韦向南处理医药费,自己先溜了。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放学了,卫孟喜给他们随便热了热昨晚的骨头汤,下一碗面条,自己一口没吃就躺着去了。
可能是真被郝忠梅兄妹俩的无耻给气得,小腹抽抽的疼,她自己躺了会儿,想喝杯热水,却连起身倒水的力气都没有。
“妈妈,你不舒服吗?”忽然,一把粗嘎嘎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那里伸着个黑溜溜的脑袋。
“嗯,你们吃饱快睡午觉,闹钟响自个儿起床,我睡一会儿。”
卫东擦擦嘴上的油渍,咚咚咚跑楼下倒了一杯开水,还知道用毛巾隔着杯子外壁捧上来,“妈妈你喝水,要吃什么药我给你拿。”
卫孟喜心头一软,这孩子跟着仇大叔学功夫这两年是真的长进很大,虽然还是有把她气得肝疼的时候,但已经隐隐有能听懂人话的时候了。
天哪!她对卫东的要求居然是只要能听懂人话就行?不行不行,这都不算要求,这叫纵容!
卫东不知道妈妈怎么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不高兴起来,但他历来没心没肺,坐妈妈床边,很开心的说:“妈妈你要快点好起来哟,二哥马上就要参加象棋比赛啦,三姐也要去参加讲故事比赛,还有大姐,星期天的元旦晚会她要跳舞哟。”
卫孟喜忙工作的时候,也没忘记这些事,都在日历上画着记号呢。
但一直不让她省心的卫东居然这么头头是道的安排,她实在是意外,“你是不是没憋啥好屁啊?”
“才没呢!”卫东一个蹦跶起来,卫孟喜感觉床和地板都震了两下,顿时头更疼了,“行行行,没坏水儿就行,听我说,谢谢你,赶紧下去睡午觉。”
卫东气哼哼跑了,一会儿又扛着药箱上来,“妈妈你要吃什么药自己找吧。”
小手叉腰:哼,看我多大方!
卫孟喜被他逗笑,打了他一把,“去睡觉,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臭小子这才撅着屁股溜走,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家里药箱主要是些感冒退烧药,孩子多,半夜发烧的时候也多,不备一点是不可能的,她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一颗止疼药,只能放弃。
忍着吧,这时候也没啥暖宝宝,正想着呢,门缝里忽然又挤进来一个小脑袋,是根宝。
他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罐头瓶,里头还装着一瓶热水,“妈妈你拿这个捂肚子。”
他很善于观察,记性也好,见过桂花姨姨有时候肚子痛会拿这个捂肚子,一会儿就不痛了呢。
卫孟喜试了试,也不知道他怎么把热水装进去的,教育几句碰热水要小心,心里却跟小腹此时的感觉一样,温暖。
她的俩儿子,才七岁呢,已经知道照顾她了。
至于俩人都倒了热水,卫孟喜没有再像那年一样责怪他们,毕竟现在的他们已经七岁了,不再是温室里的花朵了。
这一觉睡得还挺香,等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居然坐着个人,差点没把她吓死,“你怎么回来了,天黑了吗?”
这家伙不到天黑是基本不回家的。
“是生理痛吗?”他动了动鼻子,能闻见一股血腥味,鬼知道刚在学校接到俩闺女电话的时候,他有多着急。
闺女们说妈妈生病了,不吃饭就躺床上,让他快回来看看妈妈。平时的小卫是多坚强个人啊,忽然不吃饭躺床上,那一定是生病了,当即也顾不上杨老还有工作安排,直接骑上自行车就往家跑。
卫孟喜被这一家子给整无语了,“我就是个生理痛,又不是啥大病,你们一个个的……”
她想说整得跟病危一样,想想不吉利,又没说。
陆广全见她还有力气骂人,说明不是他想象的那么严重,但生理痛也挺折磨人的,他们班有个女同学就是每到日子就疼得冒冷汗,后来直接请假……以至于,她一请假,大家都知道她是来生理期了。
他对这种生理上的事倒不会难为情,而是有点疑惑,“以前痛吗?”
“不怎么痛,能忍过去。”都不用吃药,只是人容易疲劳。
“那这次……是不是那天太……太激烈了?”这种忽然增加的症状一定是有某个特殊的,最近才发生的诱因。
卫孟喜满头黑线:伪科学!
见妻子不说话,他愈发笃定就是夫妻生活太激烈导致的痛经,愧疚道:“是我莽撞了,以后会注意,就换你来上面吧,让你掌握主动权。”
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个枕头,“滚!”
陆广全:“……”
第78章
父子几个帮倒忙, 没让卫孟喜更舒服,却把她气笑了,但也实打实的享受了两天病号的待遇。
饭是男人去小食堂炒的单锅小炒, 送到她床前, 水是孩子们抢着倒的,“呼呼”着不知道吹进去多少小口水泡, 时不时还会收获他们用自个儿私房钱买来的话梅山楂果丹皮唐僧肉,要不是大冬天不能吃冰的,不然少不了还得来两根冰棍儿。
崽崽们对这些东西,那是百吃不厌, 恨不得妈妈不要开卤肉加工厂, 而是开成食品厂,专门生产各式各样的零嘴。
三天以后,卫孟喜满血复活, 又是一条好汉。
第一件事就是把不好好刷牙的崽崽们打一顿,无一幸免。
最近不是换牙了嘛, 他们的小兔子牙齿或松动, 或摇摆, 全都风雨飘摇……导致他们不敢碰牙齿, 生怕一碰就给碰掉了。
每到刷牙时间就装睡, 爸爸见一个个睡得香, 就舍不得叫他们, 早上他们也早早的起, 拿清水小猫洗脸似的漱一口就跑,爸爸问就说刷好啦, 再问怎么小牙刷上没有水, 牙膏没有挤过的痕迹?
开玩笑, 陆工的观察力不是摆设。
四小只立马哭惨,说牙齿松了,不敢刷,一刷就会掉。
陆工这种毫无原则底线的爸爸,立马就被转移注意力,想到啥时候带他们去卫生所拔牙的事儿。
卫孟喜给他背上一巴掌,“边儿去。”
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刷牙了!
这不能忍啊,说话都恨不得离他们三米远。
好不容易花了三年时间才给他们养成的好习惯,她只是休息了两天,就让孩子爸给毁了,她想打人!
“给我刷牙,立刻马上,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这不,刷着刷着,四个人一起哭了,他们的门牙就这么光荣下岗了。
“不怕,放心的刷,别刷太重就行,牙齿掉了是因为它本来就该掉了,再不掉新牙长出来没位置就歪了。”
上辈子姐弟四个的牙齿都不好,大大小小,歪歪扭扭,在不能矫正牙齿的年代,这可是影响一辈子的事。
不就换个牙嘛,去啥医院,多大个事儿,别人家的崽都是啃苹果啃梨子啃骨头啃没的,遇到“顽强”的栓根线一拉就完事儿了,哪有那功夫上医院。
陆广全实在是太没原则了!
此时,缺了门牙的崽崽,彻底自闭了,因为说话他们都漏风,一笑就是个豁牙老太太,都快哭死了。
但他们又喜欢被妈妈凶的感觉,因为这说明妈妈的病彻底好啦,都有力气骂人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