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四个人掉了四颗牙,然后还给吐一个水槽里,于是一场别具风格的“认亲”大会来了——分不清哪颗牙是谁的,谁也说不清他们的牙是哪颗。
叽叽喳喳的认亲大会,屋顶都要让他们掀翻了,卫孟喜刚要一人赏个巴掌,忽然门口来了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男孩浓眉大眼,很是清秀,就是身形非常淡薄,不看胡子的话像是才十五六岁。女孩要比他健康一些,面色红润,眼神发亮,那真是满怀希望的年轻人才有的生机。
“卫老板。”
“诶,美兰你们来啦,你妈好点没?”
胡美兰很意外她居然认识自己,脆生生地说:“卫老板您认识我吗?”
卫孟喜莞尔,“你妈经常提起,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你妈的闺女。”
胡美兰高兴坏了,脸上是年轻人独有的憧憬,“卫老板您人真好,我们全家都感谢您。”
顿了顿,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卫老板的问题,又忙道,“我妈妈好多了,今天最后吊两瓶针水就能出院了。”
上辈子自己见到的胡美兰,已经是个遭受过社会多年毒打的,没有多少少年人的冲动,只想好好过日子的胡美兰,而不是眼前这个看啥都稀罕的少女。
真好,上天给了她机会能重来,那她卫孟喜就一定要让这些好人都能重来,都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兄妹俩站在宽敞干净的院里,看着冬天还能开花不落叶的植物,都十分好奇,“这是棵什么树呀?”
“仙草!”小呦呦哒哒过来,轻轻抚了抚树干给它挠痒痒。
陆家院里一直有一棵苍翠的一人高的小树,卫孟喜也不知道是个啥,就连陆广全翻了很多书也没找到它到底叫啥名字。只知道来源是那年陆广全在海城培训,小呦呦被张秋芳用一把霉瓜子儿换走奶糖,然后她嫌瓜子不好吃,又怕随便扔地上会让红烧肉吃坏肚子,干脆用土埋起来。
埋在大枇杷树下。
那是正月里的事,后来春天忽然冒出一颗小嫩芽,卫孟喜以为是杂草想除掉,被呦呦拦住了,还说这是一颗仙草,要好好保护。
当时卫孟喜压根没放心上,只当她又是童话故事里找到的对应实物,小孩嘛都喜欢这样,童话故事里听到个新名词,都想在现实世界里安上去,根宝不也给老母鸡取名赛琳娜嘛?
谁知过了一年半,这棵不知名的植物越长越高,关键是一年期间不落叶不变黄,永远是那么绿油油的,生机勃勃的样子。搬家的时候,拗不过呦呦,无原则无底线的陆爸爸就给移过来,种在了院里,当景观树使。
什么仙草不仙草的,两个大人都不信,只是随便种着给孩子看,谁知每次家里来了客人都要问这是什么植物,一来二去就叫它“仙草”了。
胡家兄妹俩被这离奇的“身世”给唬住了,“小妹妹你真厉害。”
呦呦小手叉腰,挺了挺胸膛,“我是第二厉害哟。”
“那第一厉害是谁?”
“当然是我妈妈鸭!”大大的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明明是个小豆丁,偏要一本正经的说话。
这奶呼呼的小模样,谁受得了啊?胡美兰一把抱起她,俩人嘻嘻哈哈不知道说啥,可开心啦。
趁着她俩玩闹,卫孟喜详细的问了老五的情况,他只上到初中毕业,母亲实在供不起,他就把念高中的机会让给了成绩更好的妹妹,现在虽然还没工作,但确实车已经学会了。
“本来是说你们兄妹俩来顶岗,但清洗下水的女工已经够了,我想让你来帮我开车,你愿意吗?”主要是不想浪费他的技能。
“开车?”
“对,只是现在暂时还没车子,最迟明年就要买的,你要愿意就先开摩托车,工资跟新入职的工人一样,四十块一个月,过了三个月试用期如果双方都满意的话,就是五十块,后期会有绩效奖金的。”
胡家小五别说绩效奖金,就是目前的光有试用期工资他就满意了好吗?
“不用不用,我不用涨工资。”
“行,那我明天来上班吗?”小伙子摩拳擦掌,摩托车他当然知道,卫老板这辆大红色的摩托车,可是整个金水煤矿所有小年轻的心头好,梦中情车啊。
卫老板自个儿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关注她。
每天一到她回家的时间,很多小年轻就在她进村的地方杵着,帅气的摩托车,漂亮的女同志……哪一样不是靓丽的风景线呢?
“对,明天早上八点半,来加工厂办公室找我办入职手续。”
“那美兰姐姐呢,姐姐干啥呀?”小呦呦追着妈妈问。
“美兰会骑自行车吗?”
“嗯呐,会!”她家还有一辆二手的,是以前四个哥哥上学骑的,最近两年传到她手里。
“那你明天跟我去一趟金水市先。”
安排好兄妹俩的工作,卫孟喜开始琢磨买车的事,现在送货量不算大,主要集中在金水市和书城市,就是周边地区也可以骑摩托车到达,这就导致了她那辆很多年的二手老摩托业务繁忙,从早到晚几乎就没有能空闲的时候。
皮质的驾驶位坐垫都坏了,皮子碎成渣渣,海绵也快撑不住了。
目前会骑车的只有刘利民一人,间接的他也没了休息天,几乎是每个月三十天,每天九小时的上班时间,卫孟喜虽然给他开了加班工资,但还是觉着不厚道。
刘利民当初辞职出来的初衷是要好好复习考大学,以期追上文凤的脚步的,结果天天这么不见天日的干,哪里还有时间复习?
胡小五来了正好,帮他分担一下。
正想着,许久治小朋友屁颠屁颠来了,一进门就使劲嗅鼻子,“好香呀!卫阿姨是炸薯条吗?”
胡家兄妹一走,卫孟喜就进厨房做饭,石兰省的冬天最不缺的就是土豆红薯,她找出一堆土豆,准备来个炸薯条。
崽崽们刚刚失去一颗大门牙,应该给他们吃顿垃圾食品奖励一下。
“你鼻子倒是尖,咋今天又没去上学?”
许久治红着脸说自己生病了,妈妈让他在家休息,“阿姨,呦呦呢?”
“睡午觉还没起。”
柳迎春也从门口进来,“久治小点声,别吵到妹妹……呀,真香!”
一根根细细的金黄色的土豆条,刚从油锅里捞出来,撒上一点辣椒面,那叫一个香。卫孟喜装了一碗,端到葡萄架下给他们先吃,难免要问起久治这孩子怎么了,最近都请好几次病假了。
“嗐,没事儿,抵抗力不行,老感冒。”柳迎春自己就是学医的,知道这种情况吃药是没多大用的,吃多了还增加肝肾负担,“我正打算让他来跟你家卫东一起学篮球,锻炼锻炼。”
卫孟喜当然答应,只要今晚仇大叔来的时候跟他打声招呼就行。
不过,她怎么笑得这么奇怪呢?还一个劲上下打量自己?
“嫂子笑啥,快给我说说,是不是我脸上有灰啊?”
柳迎春一把搂着她,“你家小陆啊,就要涨工资咯。”
卫孟喜先是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也跟着高兴,“快跟我好好说说。”
“这次矿上要评职称,拢共十几个助理工程师呢,人家工龄比他长的学历没他高,学历高的群众基础没他好,他们这一批五个人申请,只有他的评分是最高的!听久治他爸说,他从下个月就要正式升成工程师啦!”
从初级职称升到中级职称啊,卫孟喜原本以为怎么也要等到他毕业,谁能想才大二就实现了。
“本来,他们这个职称是三年还是五年一升,但他的优秀有目共睹,半工半读,花在工作上的心思可不少。”况且她没说的是,许军说了,小陆自从去年那次得了煤炭厅大领导的青眼,以后升职是必须的。
天时地利人和,不升才怪。
卫孟喜有种“老娘种的白菜终于出息了”的感觉,心里跟抹了蜜一样高兴。
从挖煤工人到工程师,他只用了两年半,付出终于是有回报的。
“你还不知道吧,你家陆工现在可是杨老和张书记跟前的红人,听说他设计了一个啥可控挥发安全开采的方案,通过了省里科技厅的选拔,拿到科技进步奖,下个月就要运用到咱们气肥煤的开采上啦!”
这些专有名词,柳迎春不懂,卫孟喜也不懂,但能拿到省科技厅的奖项,那绝对是业内数一数二的。难怪这家伙最近两个月忙得都快飞起了,整天不是在井下就是在办公室,有时候杨老找他都不一定能找着。
“我还听久治他爸说,青桦那边需要他去现场汇报这个项目,估计又得出差一个礼拜了。”
到时候肯定能接触到更多的业内专家,能让这颗蒙尘的明珠大放异彩,别说去一个礼拜,就是去一年卫孟喜也没意见。
心情好,胃口大开,她们一面吃着土豆条,一面又聊了很多。
“对了,你听说没,菜花沟最近出了件大事。”
卫孟喜挑眉,菜花沟?她都快一年没想起这地方了。
“就是你家根宝他二爸,听说是因为盗窃,被抓了。”
刘迎春也是最近回村迁户口听说的,她和许军都是集体户,小久治却还是菜花沟的农村户口,其实早就可以迁了,她没时间一直耽搁到最近才回去。
“事情不小,已经传得十里八乡众人皆知了。”
“哦?快给我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陆老二以前不是一直游手好闲,经常上丈母娘家躲避劳动嘛,待的时间久了,王家那头也不高兴了,尤其是王秀芳的嫂子,自家两口子吃公家饭,可不代表他们愿意养这废物妹婿啊。
矛盾闹了很多次,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明着说你别来了,他还当没听懂,继续厚着脸皮去,然后忽然某一天,不知怎么的,王秀芳的嫂子说家里丢了两枚戒指一道手表,说孩子看见是他拿的。
老二自然不认,王家人气不过报了警,然后还真查出就是他偷拿的,还在县里的典当行找到了赃物,典当行经理指认就是他去当的,直接做实了他的盗窃罪,这不就被抓了嘛。
陆老二的人品是真的得了陆老太真传,卫孟喜压根不同情,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就是严打年,他这可真是要撞枪口上了。
柳迎春也很讨厌陆老二,她没跟任何人说过的是,许军刚“牺牲”那年,一个夏天的夜里,他还曾摸进她的院里呢。
她一直睡得警醒,当时就用枕头底下的菜刀把他赶出去了,后来也没找队长说理,哪怕是卫孟喜和许军,这么多年她都没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但要敢再来第二次,她绝对不会客气。
“依我看就是活该,只是可怜了娃娃,听说他们儿子最近刚满周岁,以后可咋整呀?”
卫孟喜冷哼一声,该咋整咋整,娃没了爹还有娘,就是没了娘也还有爷爷奶奶,再不济也有伯伯叔叔。
这一家子欺负她们娘几个的时候没想到也有今天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晚上陆广全回来就说了下个月要去京城的事,说了去干啥,大概去几天,就是不说项目获奖的事。
卫孟喜恨不得拎着他耳朵,狠狠地亲两口。
陆广全被她看得不自在,“怎么,有什么事吗?”
卫孟喜霸道女总裁,勾住他脖子就是一个香吻,“没事,就是想你。”
男人的耳朵红了,他大概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如此主动的女同志吧,关键这女同志还是他的妻子,“我也想……想你,但你现在不方便,等再过两天放寒假,把孩子送苏大娘那儿,我们就可以……可以……”
卫孟喜“噗嗤”一乐,明明自己比陆广全还小三岁,可怎么她像个女流氓,他跟良家少男似的?
说到孩子,陆广全也收敛了神色,现在只有小呦呦,还能跟着她到处去玩一下,等寒假一放,四个大的就是老虎归山,“得赶紧找个人来看孩子。”
老送苏大娘那儿也不现实,书城地方大,孩子调皮乱跑出门就是大马路,他们也不放心。
还是放矿区,妻子眼皮子底下才行。
卫孟喜也想到这茬,“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
“仇大娘,最近天寒地冻,也没啥庄稼可忙的,你改天问问她愿不愿来,每天晚上咱们可以送她回去,或者咱们这有空房,她晚上也可以在这儿住。”
至于工资不工资的,说了也伤感情,反正到时候绝不会亏待他们。
去年春节,卫孟喜做主给小仇师傅送了一台轮椅,老两口每天出门前把他抱到轮椅上,他自个儿推着,划着,能去厨房和院里转转,不会再饿到自己,也一定程度的改善了他消沉的意志。
以前整天在屋里躺着,动弹不得,一定要躺到老两口回家,才能扶他起来吃点东西喝点水,每天只能透过窗户看外面那小小的一片天空,能有生的意志才怪!
现在仇家把所有门槛都给铲了,他的轮椅能去很多地方,人看着也渐渐阳光起来。
仇大叔给卫东当师傅,一分钱学费不愿收,卫孟喜让大娘来照顾孩子,其实是想变着法的补贴他们,不然心里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