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佑蓁
张彧心里嗤一声,抓一粒糖塞凌江手里,书包放回桌里,凌江看手里的糖,笑了笑,剥开纸。
傍晚,吃过晚饭,张彧叫来张建设:“去把莲花她们四个叫来”,张建设心里疑惑,还是去把姐姐们叫来。
一会,家里四个姑娘过来,被王大花骂多了,都有些畏缩,都黑瘦,最大的是建设二姐月季,十五岁。
张彧给她们每人分一粒大白兔奶糖说:“现在就吃进嘴里”,拿回去指定吃不成。
最小八岁的张莲花听了三哥的话,马上剥掉纸吃进嘴里,眼眯起来,真好吃,果然和听说的一样奶香奶香,她被人笑话好多次了,大伯当官,五叔在县城工作,大白兔奶糖都没吃过,三哥人真好。
另三个姑娘迟疑一下,才剥开纸吃进嘴里。
平静五天过去,明天各大队开始收麦,学校也在明天开始放十天的农忙假,下午四点,铃声响,放学了,凌江整个人蔫蔫的,和张彧小声说:“如果学校组织去你们大队就好了”。
农忙假他们公社的学生也不能呆在家里,由学校组织,去一个大队支援收麦,收麦又痒又热又累,特别难熬,去年他就脱了一层皮,凌江光想想都觉得累了。
张彧说:“去我们大队也不能偷懒”,给那些狂热先进分子注意到就不好。
“唉”。
两人边说话边向校门走去,走出校门,两人站住,穿正装军服的张铁石提着行李,站在他们前面,张彧淡漠开口:“你好,张铁石同志”。
这是什么称呼,同桌的语气也太淡漠,凌江看高大男人脸色不对,赶紧说:“张彧,叔叔,我先走了”,说完就溜了。
张铁石看儿子淡漠的眼神,心里很不好受,铁蛋出生三个月后,他收到家里来信,得知有了儿子,特别高兴,提一瓶酒去请当时燕京大学毕业的政委帮忙起个好听好寓意的名字。
张彧不理会张铁石变脸,直接绕过他,快步回家,两人没什么话可以说的,有问题也是在家里解决,张铁石愣一下,提着行李跟上。
张清宁三个也在校门口,见了铁石叔(伯),本想上前叫人,就见父子两人先后快步走了。
父子一前一后走路上,张铁石走后面,暗自心惊,铁蛋走路走得很快,看步伐,他走得很轻松。
两人回到家进院子,张彧在他房间前面停下说:“等人齐了,再一起说”,说完推门进房间。
张贵山在拔草,听见有人喊:“贵山爷,铁石叔回来了,和铁蛋哥一起回来”,张贵山听了猛站起来,站起来太急,身体还晃了晃,站稳后就急急忙忙回家。
在附近的张铁木和张铁河听了,也急忙和小队长说一声,小跑回家,旁边的人都奇怪,回来就回来呗,以前张铁石回来也没见他们这么迫切。
张贵山回到家,进院子就听到老婆子哭诉:“老大,我一个老太婆,马上进棺材了,还受你儿子的气,他诬蔑我,乱说话”。
张贵山脸色变了变,急忙进去说:“老婆子说什么”,老大又不是糊涂,只要问老二老三建东他们就知道实情,否认哭诉没用。
张铁石脸色不变,叫一声:“爹”,看后面紧跟老爹回来的张铁木和张铁河,叫:“二弟,三弟”。
张铁木和张铁河慌忙齐叫:“大哥”,先后跨进堂屋。
王大花坐着继续哭:“我一个六十岁的老婆子,被你儿子乱说,他是我孙子,我怎么可能想要他死”,她又没有害过那对母子,不承认!
在王大花一边站着的张铁石看向老爹,张贵山沉默不语,他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
张铁石本意是一家人吃完晚饭再一起商讨,但老娘一见他就开始哭,说铁蛋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说他不孝顺,对二老没有一点尊敬,没有一句好话。
他看向老二老三,张铁木和张铁河嗫嗫说不出话,一边是老娘,一边是大哥铁蛋,他们也不好说。
张铁石看两个弟弟的表情,说:“我问你们,两年前秋天,铁蛋生病发高烧三天,吃了卫生室的药没退烧,他说当时他娘向我们娘跪下,求她让你们送去公社医院,娘没应,他生生熬过来,躺炕上好久才好,这是事实吗?”。
张铁石走到张铁木前面,定定看他:“老二,你只要说是,或不是”,见老大这样,张贵山闭闭眼。
在大哥压迫的眼神下,张铁木蚊声说:“是”,张铁石又转向张铁河:“老三,是或不是?”,张铁河回答的声音正常:“是”。
张铁石听了,没再问其它,看老爹回来的表现和两个弟弟回来时的慌张,儿子信里写的基本上是真的,同样,他列出老五用的钱账,只要仔细一想,就知道也是真的。
张铁石走两步,在一个凳子上坐下来沉默,回到家前,他还是不相信老娘能有那样的心思,猜是儿子不忿老五用了这么钱,自己胡乱猜测。
可是在学校门口,铁蛋看自己眼神淡漠,以前他看自己的眼里有骄傲,让他不得不重新正视问题。
第35章 爱查便查
王大花也不哭了,呆呆坐着,老大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这个事实令她很难受,之前老大每次回来,对自己都很恭敬,没有反驳过自己,现在……
张铁石心里恼怒,他知道寄来的养儿子的钱肯定不会全用在儿子身上,但他没想到一点都没用在儿子身上。
信里铁蛋说:我不是你养大的,我是我娘养大的,还列出他娘一年大概挣的工分,大概能分到多少粮食,他们母子俩每餐吃什么,一年大概吃多少粮食,他娘年底大概又分到多少钱,足够交他的学费。
工分和分的钱都做不了假,只要去大队一查就能查清楚,说明铁蛋不是胡诌乱写。
张铁石看向老爹,开口问:“爹,铁蛋写给我的信里说,这些年我寄回来的钱都用老五身上,是真的吗?”。
张贵山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说都不对,王大花回神,怒骂道:“老大你当官有本事,威风了,回来逼死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来啊,去拿刀来砍死我们!”。
就知道会这样,一些老太太没理了就会胡搅蛮缠,张铁石皱眉。
“砍死你,你觉不到痛,砍废张铁程让他下半辈子活得像条狗,你才会痛,砍废他,大不了我去农场几年”,张彧站门口冷冷地说。
“铁蛋!”,张铁石大喝,他之前听老娘哭诉,说铁蛋威胁她,要弄废老五的腿,现在又来,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威胁弄废别人的腿。
张彧满脸不耐烦地说:“我不想跟你们算以前的账,也不想跟你们扯来扯去,我就一个目的:自立门户,带我娘搬走,可以什么都不要”,脱离关系就不太可能。
在场的人都愣愣看着他,说笑吧,什么都不要地自立门户,他当是小孩过家家吗?这是胆大还是无知?
小会,张铁石开口:“铁蛋,我刚回来,事情也没有完全了解,等我全了解,再商定,我能呆在家十天”。
铁蛋是认真的,什么都不要的话都说出来了,从自己在学校门口等他,回来到现在,他没叫一声爹,他也不想认自己这个爹?
随意,爱查便查,张彧知道自己想要的没那么容易办成,也不急,只要张铁石没有一味地护着王大花,就好办很多。
张铁石回来第一顿饭吃得沉重,没人说话,大家吃完饭,放下碗筷提脚就走。
村里人都知道张铁石回来,碗筷刚撤下去,就有人来串门。
张彧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回来后在房间里看书,不理会外面的热闹。
等林三丫做完家务回房,他从里间出来,和她说:“这个家我们呆不下去,我打算另立户口,带你搬走,有个自己的家”。
住在这里太小,太吵,很不方便,想大清早起来练下枪都或打拳都不方便。
林三丫干瘦的脸上浮现惊喜,眼睛发亮,声音稍大问:“真的?”。
看林三丫发亮的眼睛,张彧点头说:“真的,我们两个人的家,当然,我以后会娶妻生子”,上辈子没机会娶妻生子,这辈子在和平的世间,当然要。
林三丫要是愿意,找到合意的也可以再成婚,这以后再说。
林三丫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张彧微微一笑,要搬到什么时候地方,他心里早有成算,转回里间,包两个馒头出来给林三丫:“明天收麦,馒头你明早上工前悄悄吃掉”。
“嗯”,林三丫应声接过。
串门的人都走了,张铁石拿手电筒去河里洗澡回来,进房间,他住进堂屋西间,以前是老五的专属房间。
昏暗的煤油灯下,张铁石回想别人说铁蛋拿斧头一个人杀两只野猪的事,这事老娘没说,后来爹回来后又有争执,直到有人来串门,别人称赞铁蛋像他勇猛,这才知道。
老实说,拿斧头杀野猪,他杀一只都有些费劲,何况是两只,但大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事假不了。
铁蛋怎么突然变厉害了,老娘口口声说他淹河里起来就变了,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暗指他是鬼上身。
鬼上身,扯淡吧,不如说他悄悄跟人练武,之前没表露出来,得知老娘的心思后,决定不再掩饰,这个勉强说得过去。
次日,天还没亮就开始上工,收麦,张彧分配到的活是割麦,和同他一样年纪的一起干活。
有记忆,割麦难不到他,开始时割得慢一些,后来割顺了就比较快,他还能割更快些,但没必要。
从凌晨天黑割到太阳出来,张建设给他送来三个玉米饼,旁边少年见他吃的玉米饼说:“铁蛋,你爹回来,没做馅饼?”。
张彧没回话,张建登说:“有肉也是晚上吃,谁家能一大早吃肉”。
张建登开口反驳,张彧有些意外。
三哥被人说,张建设不高兴说:“又不是我三哥做饭”,家里做什么就吃什么。
也是,吃什么由当家人决定,问话的人悻悻,啃着干巴的玉米饼,喝水。
割一天麦子,张彧觉得比打一场仗还要累,也幸好,开始干时没全力干,不然后面就无力了。
天黑下工时,个个有气无力去放镰刀,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这才是第一天。
晚饭有肉,饭量也够,除了张铁石体力好,精神还不错,其他人也都累得不行,默默吃饭洗澡上炕。
吃完饭,力气回来一些,张彧就没有去折腾吃的,洗澡回来就上炕打坐。
连干三天,张彧习惯了这劳动强度,林三丫看着也还好。
这三天,家里平静,晚上吃完饭,张铁石叫张彧:“铁蛋,和我进屋里,我们两个谈谈”。
张彧随张铁石进房间,里面只有一个椅子,张彧转身出来,拿个凳子进去,坐张铁石对面,伸长腿:“说吧”。
看儿子漫不经心的态度,张铁石愣了愣,煤油灯暗,但还能看清对方的脸和眼神,他发现,这个儿子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了。
这个认知让张铁石心里很难受。
他沉默一会才说:“这三天我问过你二叔三叔,建东建西他们,也去查你娘的工分,知道你信里写的都是真的,我不知道你奶奶会这么对你,让你受这么多年的苦,铁蛋,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对她做什么,她是我亲娘”。
张彧看着他:“你可能不知道她隐秘的心思,但我过得不好,你是知道的,你回来过几回,看见我穿得有多破烂,看见我长得矮小,但你不放心上!”。
“不是,是你奶说你吃了不长个,才…”,张铁石语塞,老娘说的明显是假话,至于穿得破烂,村里的孩子穿的都差不多,他真没注意。
张彧淡淡地说:“这些都不重要,我也不要你对亲娘做什么,不需要你给我讨公道,我单独立户的事,你什么想法?这才是我最想要的”。
张铁石说:“你还小,等过两年十八岁,再长高一些,你去报名当兵”,铁蛋是农村户口,要进城工作是没办法,但可以当兵。
“我不去当兵”,张彧坚决地说,“我问过了,男人满十六岁,可以办独立户口”。
连这个都打听到了,儿子单独立户的想法很坚决,张铁石沉默一会问:“你想搬去哪里?”。
张彧说:“知青点过去,山脚下有个破房,我看中那里”,他去看过,那地方离别人家较远,吃什么不会轻易被人注意到,离山近,上山方便。
张铁石知道那里,墙和房子全塌了,他说:“那里没法住”。
“休整休整就能住”,张彧说,房子重新起,围墙重新建,这有什么。
张铁石说:“你让我想想,能考上高中吗?”。
这阵子他把功课理解的差不多,张彧说:“应该没问题”。
张铁石想了想说:“放暑假你去我那边,开学前再回来”,时间不长,铁蛋和妻子不会生出什么矛盾,应该不会像个别人家天天闹腾。
张彧果断地说:“不去!”,他是想去市里看看,但不会去张铁石那里,何况,他那里也不是市区。
张铁石说:“你阿姨人挺好”。
张彧嗤笑:“你在说笑吧,明知道你有媳妇孩子,还和你勾搭,能是什么好东西?”。
张铁石心里火气蹭起,声音拔高:“你说的什么话?”。
张彧冷冷说:“实话,那么多没结婚的男人她不挑,怎么就挑你一个结婚有孩子的,挺好的,挺好的这么多年也不带孩子和你回趟老家,让你娘生出除掉我们母子俩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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