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当日傍晚,慕徐行悄悄离了宫。
邬宁前脚才依依不舍的把他送出宫门,后脚就连跑带颠的蹦跶了两下。高兴,太高兴了,慕徐行这个小性子她实在有些受不住,若再不给点自由呼吸的空间,她真怕自己哪天会一时冲动,嘴巴里窜出一句伤人的话。
平日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不管她夜里是否宿在云归楼,都得像给爹娘请安似的往那边跑一趟,就算不陪着用晚膳,也要坐上一阵子。
不必来回折腾了,好极!
“陛下今晚宿在何处?”荷露要提前预备,因而问她。
邬宁瞧了眼天色,正值盛夏,日头长,时候尚早:“琼华宫吧。”
这些侍君当中,最合她心意的真就是沈应,当然,沈应也没太多出挑的地方,只能说矮个子里拔高个。
邬宁都盘算好了,等她真正掌权,不用看慕徐行脸色那天,一定要再来次大选,这回就只选模样俊秀秉性温顺的,无趣是无趣了点,起码不让人闹心啊,做个好皇帝已然是费死劲,再叫她把精力放到后宫,八成都活不到前世那岁数。
“陛下怎么这会来了?”沈应见她,既兴奋又意外,脱口而出:“慕常君不是去了延和殿?”
“你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我晌午在御花园闲逛,碰巧遇着了慕常君。”
沈应辩解完,凑上来握住邬宁的手,柔声细气的唤道:“陛下……”
邬宁懒得计较:“好热,快拿一杯冷水来喝。”
“陛下可是还没用膳?空腹喝冷水伤身,正好,小厨房备了凉面,秋晚的独门手艺,陛下不妨尝尝?”
炎炎夏日,吃一碗凉面的确是不二之选,秋晚做的拌豆芽和萝卜丝虽不如尚食局精致讲究,但胜在清脆爽口,配凉面实乃绝佳。
邬宁难得有食欲,本打算再添一些,偏有人赶在这时来倒胃口。
“陛下……”宫婢战战兢兢的走进来,一副有话要说又没胆子说的模样。
“哎。”邬宁叹息着放下筷子:“怎么了?”
宫婢稍作犹豫,附耳过来,轻声低语,只说了两句,便叫邬宁眉头紧皱了。
“哪个?”
“朱侍君……”
沈应闻言,往前探了探身,满脸难以掩饰的好奇。
一旁的秋晚掩唇轻咳,提醒他,沈应摸了摸鼻尖,不情不愿的坐直了。
邬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朝宫婢摆摆手:“去把人带过来。”
宫婢似乎觉得不妥,很是为难道:“陛下,奴婢以为,此事不宜张扬。”
邬宁晓得她是好心:“不要紧。”
宫婢这才施礼退下。
有关“朱侍君”的,“不宜张扬”的事,沈应好奇的简直抓心挠肝,只是碍于秋晚刚刚的提醒,强忍着没有刨根问底。
邬宁也一言不发的喝着茶。
不多时,宫外传来混乱又嘈杂的脚步声,沈应朝窗外望去,竟是鸾司卫的人,有二三十个,皆身着紫色锦衣,腰佩黑鹰长剑,一来便气势汹汹的将琼华宫的仆婢统统逐了出去,而后手握着剑柄,神情肃穆的列于两侧。
这情形……
沈应正在心中猜测,便有侍卫压着一男一女走进宫门,那男子衣衫不整,黑发凌乱,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女子倒好些,只是发髻松散了,衣裳都齐齐整整的,不过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凄惨无比。
沈应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邬宁的目光惊骇不已:“这……”
邬宁没有理会沈应,盯着跪在殿中的男子,男子亦毫不躲闪的盯着她,那双狭长的凤眸充斥着挑衅。
邬宁摇摇头。
她见朱晨的次数一双手足以数过来,少是少了些,可每回都和颜悦色的,怎么瞧这架势,朱晨豁出去丢掉性命也得给她添个堵。
“你瞪着朕做什么?”邬宁如今很信鬼神,不想叫个将死之人徒增怨气,依旧柔声细语:“朕哪里得罪过你?”
他紧抿着唇,像哑巴了。
“其实你不说朕多少也能猜到,深宫寂寞,想必日子不好过,有个贴心人嘘寒问暖,会动心也在情理之中。”
“……”
邬宁走到他跟前,俯身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老实话,你们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我都懒得管,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越了界。”
女子的哭嚎声一阵一阵,尖锐刺耳,隐隐约约能铺捉到两句吐字清晰的话语,无非是“冤枉”“饶命”“我们是清白的”。
胡扯。
这宫里每个侍君身边都有邬宁的耳目,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会闹到她跟前来。
邬宁轻叹,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就凭这种人,也配。”
第67章
朱家乃藩王党派,在京中虽无实权,但亲族人脉错综复杂,这也是藩王选择与之结亲的根本缘由,毕竟与名门望族联姻,很容易引起皇室忌惮。
朱晨当初入宫,便是朱家背后的藩王授意,想要挑拨邬宁和燕贤之间的舅甥关系,借邬宁之手铲除燕贤,取代其宗族势力。
可惜朱晨在宫中向来默默无闻,白白担着一个侍君的头衔,连当初最不被看好的杨晟都不如,眼瞅着邬宁和燕家大战在即了,他这颗棋子,自然而然成了弃子,无论朱家还是朱家背后的藩王,皆不肯在为他动用任何资源。
宫里人一贯踩高捧低,不得宠不得势的主子,比起仆婢好不到哪去,他在宫中的日子,想也知道会愈发困顿。
而与此同时,有个尚且称得上年轻貌美的婢子终日陪在他身旁,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就让这俩全然不搭边的男女成了一对苦命鸳鸯,相互慰藉久了,生出情.欲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一朝事发,他自知性命不保,对邬宁的怨恨也就不加掩饰了。
邬宁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没有遂了他的愿大动肝火,反而为他感到惋惜,这远比杀了朱晨还要让他痛苦。
摸了摸那张白皙俊俏的脸,邬宁吩咐侍卫:“把他带下去吧,让他,见一见自己的爹娘。”
自古以来莫说妃嫔惑乱宫廷,便是寻常女子红杏出墙,也要归罪为父母教养无方,连累满门女眷的清誉,侍君亦是如此,而因侍君身为男子,自小受之教养乃忠孝仁义,而非所谓的守身如玉。出了这样的事,朱家人是板上钉钉的对帝王不忠,逃脱干系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入宫见他最后一面。
邬宁这般的假仁假义,要让朱晨在巨大的失落与不甘中死去,可朱晨却信以为真,终于红着眼睛,近乎哽咽的开口。
他竟然向邬宁道恩。
邬宁觉得他既蠢笨又可怜,心里倒没有方才那么不痛快了。
沈应相较于朱晨,要更聪明一点,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小狐狸,他看出邬宁的用意,打着冷颤,吓的小脸煞白,好像清楚邬宁此举是杀鸡儆猴。
“你怎么了?”邬宁柔声问。
“……”沈应迟疑了一瞬,面色恢复如常,颇为恼怒道:“那朱晨实在胆大包天,陛下真不该这样轻易的放过他,要我说,理应千刀万剐,满门抄斩。”
沈应把话撂的这样狠绝,邬宁便晓得有些事他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趁机表表忠心。小狐狸,才十七岁就这么多心眼了,再过几年怕是了不得。
“你嫌我不够丢人的?”邬宁随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拾起案几上的珠串,在指尖盘了两圈,又拍拍沈应是的额头:“走,出去转转,屋里头怪闷热的。”
……
夜色下的霖京灯火辉煌,一辆朴素的蓝顶马车匆匆驶向城门。
通常太阳落山后,出入的百姓就少了,毕竟夜路难行,还容易遇着土匪,这么晚还要离京的,多半有急事。
正打呵欠的官兵一下子来了精神,上前两步拦住马车:“近日盗贼猖獗!府衙有令严查!”
曹全成天打点京中这些小官僚,太知道他们敛财的手段了,甭管你这车里有什么,随便逮着一件就说是赃物,要整车押回衙门,不拖上七八个时辰绝不会放人,除非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给他们一些喝茶钱。
“哼,没长眼睛的东西,谁的车都敢拦,谁的事都敢误,还不滚开!”
官兵一瞧曹全这拿鼻孔看人的架势,心知碰上了硬钉子,忙谄媚一笑,避让开来。
待马车出了城,徐山不禁问:“咱这车里又没赃物,叫他们查查怕什么的,也耽误不了太久。”
徐山和曹全虽同为宫中内奴,但还是徐山更能在邬宁跟前说得上话,曹全也如那官兵似的谄媚一笑,为徐山解释个中缘由,然后又道:“真叫他们查了车,免不得要亮明身份,如今京中局势紧迫,咱们离京不宜声张,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原来是这样啊……”徐山瞠目结舌,没想到出个城门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他压低声音对慕徐行道:“这宫外可比宫里水深多了,难怪陛下一天到晚的那么烦。”
慕徐行闻言,脑海中冒出邬宁使劲往书案上摔奏折的样子,真像个不愿意上班的社畜,应了徐山这话,一天到晚都那么烦。
“少爷,你笑什么啊?”徐山鼓了鼓脸,不满,他觉得自己在和慕徐行讨论很严肃的话题。
慕徐行压下嘴角,也很正经的说:“别大惊小怪的,让人家笑话你没见过世面。”
按照编制,坐在马车外的曹全应当归属于鸾司卫,和徐山没有任何的利益纷争。
可抛开阉人那一层,统管鸾司卫的郑韫实在仪表堂堂,不仅位高权重,深受邬宁的宠信,还能自由的出入凤雏宫,甚至他夜宿宫中,也是在凤雏宫的偏殿,因此他和邬宁之间的风言风语流传甚广,再加上他对宫中侍君一贯没有好脸色,包括与世无争的杨晟在内,这几个得宠的侍君也极为一致的不待见他。
日子长了,全然不搭边的两伙人就生出一点隐晦的敌意,虽不至于像云归楼和琼华宫那般针尖对麦芒,但暗自较量是常有的。
徐山真当慕徐行是不想让曹全看笑话才故作淡然,不由为自己刚刚的言辞感到懊恼,盘算着找回场子,便掀开门帘去与曹全攀谈。
慕徐行望着夜幕中皎洁的月亮,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从来如此,任何地方都有专属的游戏规则。
他还记得高三报考时,负责老师非常为他考虑,说他性格沉稳,做事严谨,适合搞学术,一来有社会地位,受人尊敬,二来无需面对太多社会上的勾心斗角。
言下之意,他敏感,自卑,且不善与人沟通。
慕徐行有自知之明,听从了老师的建议,报考了化学专业,成绩也算拔尖,可就因为不愿替人代考,被诬陷作弊,遭到校方开除,所以后来,去做了最不适合他的销售。
慕徐行回想起来,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凭他的性格和学历,能在短短几年之内爬到那个位置上,说如有神助也不为过了。
或许,真是老天爷在帮他,不然没道理这世上千千万万人,偏给他这么一个“挽救天下苍生,开创太平盛世”的宏伟使命。
跟小说男主角似的。
思及此处,慕徐行先是摇头轻笑,紧接着,深深蹙起了浓眉。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回家了!目前在隔离中!要努力恢复日更!然后努力加更!
第68章
哪本小说的男主角是在后宫跟人争宠的?反正慕徐行是闻所未闻。
他只憋闷,自己不在宫里这几日,邬宁一准要总往沈应那边跑。
虽然邬宁不止一次的暗示过他,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才会对沈应这般恩宠,但宫里这些侍君,慕徐行最讨厌的就是沈应,即便他从来不表现的很明显。
眼见自家少爷的眉头越皱越紧,徐山道:“少爷,别担心,咱们用不上几日就回去了,那姓沈的花招再多,也不能……唔,蜜饯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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