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慕徐行收回视线,往软垫上轻轻一靠:“你自己吃吧。”紧接着又说:“少吃点,瞧你胖的。”
徐山捏了捏脸上的肉,犹犹豫豫的,又把蜜饯放回了盒子里,坐到窗边去剥花生。他纯粹是跟着慕徐行出宫来玩的,生怕旅途寂寞无聊,单单小零嘴就带了两三盒,可除他之外,都想早点把事情办妥,好早点回宫。
一众人披星戴月,连夜赶路。
慕徐行只得在摇晃颠簸的马车上凑合一宿,而他这一觉睡得着实不安稳。
狂风呼啸,黄沙弥漫。
武门郡的城门下,是一望无际的黑甲将士,他们手持着锋利的兵器,肃穆,庄严,纹丝不动。
“遂州的儿郎们!这些年来北漠蛮夷欺辱践踏!霖京朝廷视若无睹!忍气吞声到这个份上!该忍够了!拿出你们的血气方刚!拿出你们的雄心壮志!今日就是要与北漠蛮夷决一死战!不为旁人!就为着家中的妻儿老小!也绝不可退缩半步!”
“杀!”“杀!”“杀!”
将士们高举着兵器,势如山呼海啸。
“灭掉北漠,下一步便是进军中原……”
“长乐女帝不足为虑,倒是儋州的邬擎不容小觑,还得早做打算。”
“嗯,父亲放心。”
“我自然是放心你的,这两年来你的长进为父都看在眼里,只是切记,徐徐图之,莫要再贪功冒进。”
“少爷!大军开拔了!”同样身着甲胄的徐山从远处跑来:“少爷!少爷!”
慕徐行猛然从梦中惊醒,他盯着徐山近在咫尺的面孔,耳边仍有战鼓的余音。
“少爷,咱们快到了。”徐山抱怨:“这鬼天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了一夜的雷,谁成想就下了点毛毛雨。”
慕徐行缓缓坐起身,方才的梦过份真实,以至于他的脑子还有点迷糊。
“车夫说前边不远有条小溪,少爷借着水梳洗梳洗,活动活动筋骨,待会再换身干净衣裳。”
话音未落,马车悠悠停住。
慕徐行下了马车,见曹全等候在一旁,手里拿着条布巾,很是殷勤的模样。
“曹大人一夜未眠?”
“常君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怎能担得起您这一声大人。”曹全微微躬着腰,伸手将慕徐行引到小溪边,比宫里的内侍还要谦卑。
慕徐行不再多言,捧了一掬冰凉的溪水扑在脸上,立时清醒了大半。
可那梦里的情景却仍是挥之不去。
儋州,邬擎。
据慕徐行所知,儋州王分明叫做邬复,与先帝邬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至于邬擎这个名字……慕徐行确信自己从未听闻。
“曹大人。”
“常君有何吩咐?”
“倒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上一次坐这么久的马车,还是去年从遂州来,路上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慕徐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有够累的。”
这话听起来就是闲聊。曹全想了想,笑道:“可不是嘛,武门郡离霖京城两三千里地呢。”
“两三千里地算什么,这一路翻山越岭才难,真不如儋州那边,别看人家与霖京相隔五千多里地,可出门就是平平顺顺畅通无阻的官道。”
曹全斟酌着说:“陛下不止一次提过要重修官道,增设驿站,让遂州的商队能多多往来中原,可北漠到底常有蛮夷作乱,大臣们就怕……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若重修官道,蛮夷一旦攻破武门郡,便会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闯进中原,这个道理慕徐行自然是明白的。他摇摇头,轻叹了口气:“遂州百姓倒不曾埋怨过什么,毕竟十根手指尚且长短不一,何况那儋州王邬擎还是陛下的嫡亲皇叔。”
慕徐行嘴上说不曾埋怨,可曹全听这意思还是有埋怨的。
交浅言深,不是好事,曹全眼珠一转,话锋也跟着一转:“常君您记差了,邬擎乃儋州世子,儋州王名为邬复。”
慕徐行猛地攥紧背在身后的手。
……
“这是景安宫近些时日的药方,每一味药都是老臣亲自抓取的,绝无任何疏漏,还请陛下过目。”
邬宁指甲长了,宫婢正跪在一旁仔细的为她修剪,她一时腾不出手,便用眼神示意荷露将药方搁在她跟前。
看了半响,方才缓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朕不拿君后当回事,你就可以随便敷衍了。”
刚还腰板挺直的老御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明鉴!老臣不敢敷衍!”
“不敢敷衍?那为何只抓这些滋补的药?”
“这……”
跪在老御医身后的年轻御医忽而扬首道:“陛下,君后是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并非寻常病痛,正所谓是药三分毒,一着不慎反倒伤身,理应当滋养为上,再以食疗,食疗不愈,后乃药耳,王太医的药方无有错处。”
邬宁瞥了眼年轻御医,他穿着一身素色绸缎长袍,看起来清瘦温雅,殿内闷热,惹得他面色微微泛红,鼻尖上还悬着几颗汗珠。
“陛下。”手持蒲扇默默给邬宁纳凉的沈应忽然停了动作:“君后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扇你的。”
“哦……”
沈应可怜兮兮的低下头,挥动蒲扇的同时剜了那御医一眼,既凶狠又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老东西!来御前回话还领着个小的,真当他傻?看不出端倪?休想!
沈应能看得出来,邬宁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这个年轻御医其实挺合邬宁心意,可惜天太热,她实在没胃口:“好了,你们下去吧,君后那边务必要尽心。”
两位御医领命退下,一前一后出了宫门。
“哎。”王太医长叹了口气,望向自己的徒弟:“尽人事以听天命,这便是你没有造化了,瞧着吧,那沈侍君是不会轻饶你的。”
“师父……”年轻御医脸上显露出些许不甘,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甬道尽头处匆匆走来一队禁军,那阵仗显然非同一般,两位御医赶忙向墙根底下避让。
待禁军走近了,二人才看清为首者正是如今统管鸾司卫的郑韫,他手握着一把长剑,神情格外凝重肃穆。
“不好了不好了。”王太医醒过神,拉着徒弟的衣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念叨:“今日怕是要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
“你说呢!”王太医压低声音:“如今圣上跟前的大事只有一样,那便是燕家。”
作者有话说:
这章二十个红包~
第69章
“如若消息无误,今晚正亥时,淮北便会有所动作。”
“比预料中迟了几日,倒是符合我舅舅这举棋不定的性子。”
邬宁用刚修剪过的指甲尖轻轻剐蹭着杯盏边沿,脸上划过一抹讥诮的颜色,好一会才抬眸问道:“都布置妥当了吗?”
“嗯。”郑韫将舆图铺在案几上,指着一处要隘道:“淮北军若想遮掩踪迹,定要途径龙口岭,行走于密林中,我已命人埋伏在此,只等他们停下休整,而后放火烧林,山林生火,烟雾弥漫,淮北军必然大乱。”
“邬振一向谨慎,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麾下约莫有十二万兵马,多半是分成四路,一路为锋,一路为翼,一路为援,一路为守。”邬宁拨出四颗棋子放在舆图上:“这把火若烧的太快,势必打草惊蛇,他要以为是我和舅舅联起手来算计他,扭头缩回洞里就不好了,得断掉他的退路才行。”
说完,邬宁紧闭左眼,斜咬着舌尖,拇指与中指交叠在一起,将代表淮北援军的那颗棋子弹出了舆图。只听“叮”“铛”两声脆响,棋子击倒了摆在窗框上的小瓷瓶。
邬宁展颜,得意的问郑韫:“准不准?”
郑韫实在不能像她这般轻松,皱着眉头道:“可……邬振没了退路,定然孤注一掷。”
“那就打呗。”邬宁站起身,用掌心堵住他的嘴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时机不等十足的把握,有个六七成就够了。”
“……”
“或许你觉得我独断专行,油盐不进,随便吧。”邬宁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淮北我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郑韫颤悠悠的长舒了口气:“嗯,明白了。”
事关重大,每一个细节都不容许出差错。邬宁和郑韫关起门来商议了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太阳落山,郑韫才带着一众禁军离去。
沈应听到动静,急忙从偏殿跑出来,见邬宁站在廊下遥望着漫天的火烧云,立时放缓了脚步,像猫一般悄无声息的靠近。
刚走到跟前,邬宁便偏过头看向他:“吓着了?”
“嗯……”沈应不否认,禁军闯入琼华宫那一瞬,他心都悬在了嗓子眼,毕竟这时局,眨眼的功夫就有可能生出宫变。
邬宁笑了,敛起乌黑的瞳仁,翘起细长的眼尾,微风拂起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淡然,洒脱,不像殚精竭虑的帝王,倒像是肆意江湖的侠女,见惯了世间险恶,丝毫不为眼前几颗绊脚石发愁:“有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也砸不着你。”
沈应喉咙一紧,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邬宁注意到他炙热的眼神,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惊讶地说:“你是不是长高啦?站到柱子边上我瞧瞧。”
沈应莫名心跳加快,他绷直脊背,贴着柱子站好:“长,长高了吗?”
邬宁走过去,抬起手大概比了一下:“还真没少长,啧,到底是年轻啊,两三个月长了这么大一截。”
“陛下怎么,怎么知道?”
“你先前站在这我看见了。”邬宁漫不经心地说:“那会才到“清”字。”
沈应手脚僵硬的转过身。
他在琼华宫住了整整一年,今日才察觉到殿门外的柱子上有一副对联。
“一盏清风,半笺疏月……”
“烟霞山水,今古文章。”邬宁轻笑了一声:“此乃琼华。”
这天夜里,邬宁并未留宿琼华宫。
沈应坐在廊下,盯着那副对联看了许久。
“侍君,该用晚膳了。”
“嗯。”
秋晚亲手做了一桌子饭菜,都是沈应平日里喜欢吃的。为了能让沈应多吃几口,秋晚总是掏空心思,绞尽脑汁。
沈应自然清楚秋晚是真心疼他,是真心对他好,相较于秋晚,邬宁待他就像待养在宫里的小猫小狗,高兴了就抱在怀里逗弄逗弄,不高兴了便一脚踢开,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可,好的时候是真好。
沈应一口气添了两次饭,将盘子里几道菜吃得干干净净。
秋晚服侍他漱口:“侍君可要到御花园转转?不然夜里睡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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