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一旁的荷露从怀中取出令牌:“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朝廷责问下来,叫他们去找我家主人讨说法。”
令牌上是燕氏一族的图腾,满霖京城无人不知,店小二忙将白布巾甩到肩上,招呼着邬宁:“客官里面请。”
邬宁这趟出宫的本意是要见一见那武门郡来的慕徐行,她估摸着到了吃晚膳的时辰,在大堂里准能摸着人影,于是指了指楼梯拐角下的桌椅:“就坐那吧。”
“好嘞!”店小二一边卖力的擦拭长凳一边问道:“客官来点什么,今晌午后院刚宰了只牛,炙肉是极好的。”见邬宁点头,店小二又道:“可要再来一壶酒?”
“酒,不必了,你让人去六宝斋给我买一份杏酪豆腐回来。”
“我们竹间庄也有杏酪豆腐。”
“我就吃六宝斋的。”
窗旁那两个菱族公子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用一口不大地道的官话搭讪:“姑娘,敢问六宝斋的有何不同?”
邬宁笑笑:“我说不上来,那家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菱族公子听了这话,不由两眼放光,赶紧吩咐店小二:“那劳烦,帮我们也带一份尝尝。”
嗬!原来是俩饭桶。
来自远方的官宦子弟不曾见识过京都繁华,不远万里来一趟,有急着吃的,有急着玩的,总归难以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傻坐着。邬宁觉得只要在这守上两个时辰,十成里有八成能看见慕徐行。
至于剩下的两成……
邬宁思及自己死后误入的异世,如此光怪陆离,星辰璀璨,胜于京都千千万万倍,若慕徐行是从异世而来,多半瞧不上区区霖京城。
那也等。
她得看看慕徐行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小姐……”
“欸。”邬宁压低声音对荷露道:“谁家小姐是我这打扮?”
荷露忍俊不禁:“您就是穿破衫草鞋,也不会有人当您是穷苦出身。”
“为什么,哪不对了?我今日里衣都是麻布的,刺得我浑身疼。”
“嗯……您把头低一点,背驼一点,或许能像些。”见邬宁眼里满是困惑,荷露笑着解释道:“这女子若生得比男子还高,那便是大罪过了,这儿,长得太丰腴,也是错处,所以走路要含胸驼背。”
“还有这说法,我从前竟不知,凭什么?”
荷露一时语塞,说不出缘由:“爹娘就是这般教的……”
邬宁冷笑:“明儿个我便下旨,不许再这样教。”
世世代代流传下的民俗,哪里是一道圣旨能杜绝的,这话未免太孩子气了。荷露擦干净筷子,往邬宁碗里夹了一块炙肉:“小姐尝尝看,外头的比家里的多几分野意儿呢。”
吃肉不喝酒!如同喂了狗!
邬宁闻着四周传来的阵阵酒香,心里痒得厉害,看着眼前的肉,是一点食欲都提不起来,闲闲懒懒地拨弄了两下,正要叫店小二来再要几道清淡的菜,余光忽瞥见侧门走进来一个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不稀奇,这竹间庄到处都是,稀奇的是他那张脸,邬宁见过漂亮的男人,却没见过像他这般招摇的。
对,招摇,他好看的太过招摇。面色冷白如雪,眉眼乌黑如墨,嘴唇棱角分明又饱满红润,偏偏丝毫不显女气,俊得凌厉,锋芒毕露,那一袭宝蓝色的锦袍穿在他身上,竟半点显不出华贵,全然让他出奇的容貌给压下去了。
邬宁心想,这人得亏是官宦子弟,否则说破天都上不了礼部的选侍名册。
“迟公子!”店小二大抵也认为他必定会入宫做侍君,见他进来,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活计,殷勤的招呼道:“您可回来了,那肉还给您留着呢。”
那迟公子抿嘴一笑,竟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像天域雪峰上冒出两只憨厚的小黑兔子,将那股不沾人味的冷意全给冲散了。
邬宁收回视线,小声询问荷露:“哪里的官员姓迟?”
五品以上的地方官隔三差五就要送份请安折子到朝廷,邬宁终日批阅,或多或少能有点印象,却不记得有姓迟的官员。
荷露慢半拍地说:“您都不知道,奴婢更不会知道了。”紧接着又道:“您可是看中了那位迟公子?”
邬宁清楚荷露跟着她的用意,也想过若遇到慕徐行,必得装作毫不在意,因为她越上心的,宫里宫外就越提防,可这迟公子委实好看,好看到她装不在意都显得虚假。
“你说呢?”邬宁挑眉,模仿着燕柏的语气。
“那……”荷露斟酌着提议:“小姐何不同那位公子认识一下,这入了宫,有了君臣之礼,再想辨别真心可就难了。”
不得不承认,荷露真是个一心为主的忠仆。
待选期间,选侍不可与女子来往密切,邬宁若此时找上那迟公子,两人情投意合了,便是他拈花惹草,对圣上不敬,反之,便是他入宫只为权利,无关情意。甭管怎么着,都会在邬宁心里留一个解不开的疙瘩,纵使邬宁再喜欢他那张脸,也很难被迷得晕头转向。
不过,倒是可以顺水推舟,借机打听打听慕徐行的消息。
邬宁想到这里,起身走到那位迟公子身前,一言不发的端详着他的脸。
“……你,有事吗?”
“公子,我见你印堂发黑,似有不祥之兆啊。”
“算命的?”
“会一点皮毛吧,平日看手相更多些,公子可否将手伸出来让我瞧瞧。”
选侍到了京城,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想来是奔着入宫的,一准在意运势。邬宁觉得自己这招稳操胜券。
可这迟公子却嗤笑了一声:“我才不信这个,别想忽悠我。”
邬宁欲擒故纵:“好心当成驴肝肺,不信就算了。”
“慢着。”他乖乖咬钩:“你想让我信你,总得先说出个一二三四吧?”
“好!我今日非得让你心服口服不可。”邬宁想了想说:“你午时三刻,犯过杀戒。”
迟公子一对眼珠亮的发光,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我没有!”
“你有,虽是一只牲畜,但由生至死,任劳任怨,现如今可怨气冲天呢。”
他一愣,先是看向桌上的炙肉,目光又转向店小二:“你晌午杀的什么牛?”
店小二很是困惑道:“老黄牛啊,怎么?肉太柴了?不能啊。”
邬宁见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还默默的放下了筷子,强忍着笑,故作高深:“现在信了吧?”
这位迟公子倒不傻,很快反应过来:“别骗我,你一定早就知道了,你干脆猜猜我的岁数。”
别看他长的人模人样,言行举止跟燕榆有的一拼,邬宁打量着他不会超过十八,但要说十六七,个子也太高了,和燕柏差不了多少,所以邬宁推断:“你今年刚满十八。”
话音未落,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一圈。
邬宁掐着手指头,轻描淡写的又补了一句:“生在六月,六月……二十……”邬宁每吐出一个数字,他的眼睛就瞪大一点,真是把什么都摆在脸上了:“六月二十三,昨日便是你生辰。”
“仙姑!”迟公子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说:“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快请坐。”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男主了,还没有恢复现代记忆的男主,邬宁一生最爱,但注定会“消失”的男人!嘻嘻嘻嘻嘻,别管我!我就喜欢自己醋自己的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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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邬宁这一通坑蒙拐骗,把荷露都给看愣了,她哪里晓得,邬宁十来岁时终日扮作男子混迹坊间,将霖京城里的赌场和青楼玩了个遍,这点小花招简直信手拈来。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仙姑唤我小迟就好了。”他说着,摊开掌心,看向邬宁时眼角微微下垂,很像一只无辜可怜的小狗:“不祥之兆,是怎么回事啊?”
“嗯……血光之灾。”
“那该如何化解呢?”
被他这般眼巴巴的盯着看,邬宁都有点不好意思胡说八道:“你到前柳河边烧些纸钱就是了。”
邬宁没有以此讨要钱财,小迟更深信不疑:“我这就去!”
“不着急,待会我同你一道去,什么时辰烧是有讲究的。”
“那太好了。”小迟抿唇,腼腆一笑,很是坦率地说:“我自己一个人还有点瘆得慌。”
“没有随从跟着你?”
“他来霖京城的路上染了风寒,在房间里歇着,仙姑能帮他看看吗?”
邬宁笑笑:“染了风寒该找大夫啊。”
“怎么没找过,药也吃了四五副,可就是不见好,都要愁死我了。”
这个人真有点怪,分明是很锐气凌厉的长相,眼神却温吞吞的,清澈又剔透,言行举止也不似京城里世族公子那么端着,让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他更愿意把心事说出口,写在脸上,简单纯粹的如同一张白纸。
“许是大夫医术不精,这样,我帮你寻个名医,保准药到病除。”
“会不会太麻烦……”
“小事一桩。”
“那就多谢仙姑了!”他大概把邬宁当成了天底下头一号大善人,看邬宁的目光愈发热忱,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仙姑你是不知道,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无亲友可投奔,小山这一病,我真是两眼一抹黑。”
邬宁便唤来荷露:“这位公子的随从病了,你去帮他请个名医来吧。”
“这……”
“快去,别让人家觉得我们京城人是那等见死不救的冷心肠。”
饶是荷露想寸步不离的跟着邬宁,架不住事出有因:“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只有把荷露支开,邬宁才好向小迟打听慕徐行的消息,自然爽快答允。
然而荷露前脚一离开竹间庄,她后脚就对小迟说:“走,我陪你烧纸钱去。”
“啊?你不是答应那个姐姐要在这等她吗?”
“时辰要到了,别忘记你的血光之灾。”
小迟满脸为难:“可她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好吧,这人即便上了礼部的选侍名册,也是能进宫的,谁会把信守承诺的一个傻子放在眼里。
“她去找大夫,且得一会呢,咱们快些去,快些回,耽误不了多久,前柳河离这又不远。”邬宁一番话有理有据,足够令人信服。
小迟想了想,认真地说:“今日太晚了,明日,明日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吃什么都行,不用替我省钱。”
邬宁已经看透他傻子的本质,对他那张脸也生不出杂念了,因此有些不耐烦:“行——赶紧的吧。”
小迟一边跟着她往外走,一边对店小二说:“桌先别撤,等我回来,热热还能吃。”
店小二再开口,邬宁就从殷勤里听出了几分轻视:“迟公子放心吧,给您留着,留到明早吃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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