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悸
林觅双踉跄两步, 背抵在身后的床栏,声嘶力竭地指着送药来的丫鬟婆子质问。
宁王府的丫鬟多是家生子,见到的都是老谋深算温文尔雅的人, 何曾见过此等泼辣性子的主子, 当即惊得说不出话。
还是婆子出言劝慰:“奴婢是世子安排过来照顾世子妃的, 这药也是安神保胎的补药, 世子妃不必多虑……”
“我不需要安神补胎,我的孩子好得很!”
她根本等不及婆子说话, 狠狠推开几人, 豁出命般往屋外奔去。
被关在院中已有几日,初时尚且能保持镇定, 可习秋被处死, 世子也一连多日不来探望她, 如今又有面生的奴仆来给她送药,她孑然一人终于怕了。
她要去见李长夙!
她要问他,为何要如此对自己……
不论自己做了什么,终归是他明媒正娶的世子妃,自己的伯父亦是他宁王府的谋臣, 他怎能如此!?
“世子妃!”
“世子妃您不能出去!世子吩咐了您如今得好好修养,不得出院子!”
林觅双怒红了眼,张口怒吼:“我要听他当面同我说!”
可女子体弱, 到底冲不破王府铁卫的阻拦。
她声嘶力竭地痛斥这些人狗胆包天, 她肚子里可是怀了未来的宁王, 他们若伤了她,定叫他们不得好死!
尖锐的辱骂声从偏院一路传开,正在花园中同庶弟说话的李长夙听到动静,眼底一闪而过晦暗潮涌。
庶弟尴尬不已,低声道:“兄长还有事的话,愚弟要不先行告退……”
李长夙神色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无妨,你既有难题,自当以你为重,你嫂嫂孕中易怒已是常事,我晚些去劝劝便好。”
庶弟便讷讷点了点头。
他是来同李长夙请教,该如何……处理些府外的杂务的。
父亲让他去处理南坪伯府的那个庶子,可他对对方毫无了解,能使唤得人手也比不上作为世子的嫡兄,思前想后,终于决意来请教一番,却又不敢太过暴露自己要做的事。
这毕竟是脏事,黑事,但能接到这种差事,又代表了父亲对他的信任,于情于理,他都不敢说得太明白,叫嫡兄察觉出来。
李长夙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心中了然,父亲果然要杀林阆。
可他想不明白,仅仅为了所谓的颜面,便要杀伯府的庶子,难道父亲就不担心会引其姐夫——即顾玄礼的不满吗?
确实,九千岁无情无义阴险狠辣,想必不会为了一个所谓小舅子浪费心思,但终归会叫对方心中记得一笔。
父亲他们是还想做什么,所以才要起这件小事,掩人耳目吗?
多想不出结论,他的庶弟不是聪明人,还想将此事收着掩着,只知埋头同他哭诉,这差事太难办了云云。
李长夙心中淡淡笑了笑,掩起早就猜测到的了然,故作沉吟许久,简单提点道:“自己不方便出手的话,二郎可以去问问闻溪闻大人,我记得他在京中交友甚广,处理些简单事务应当不难。”
庶弟当即亮了亮眼:“多谢兄长提点!”
道谢行礼后,庶弟高兴不已地立刻出了府,打算趁夜无人去闻府拜会。
李长夙淡淡看了眼对方的背影,没去世子妃的小院,而是转身去了宁王妃的院子。
宁王妃见他不去探望世子妃,亦不求情,颇为满意地笑了笑:“确应如此,她那性子,不受些磋磨,还会惹出更大的事来。”
李长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同母亲谈论到了父亲让庶弟去做的事。
宁王妃便又不满了:“他怎不把这差事交给你,给那扶不上墙的庶子去做,你也是,何必帮他参谋呢。”
李长夙轻声解释,王府兄弟,本就是一家人。
母亲仍在喋喋不休,埋怨他最近不得宁王的意,他捏紧了杯缘,眸色深沉。
其实这事若是做好了,他自有法子让父亲知道他的助力,可若捅出篓子,就是庶弟与闻溪二人合谋不力,心怀不轨,他仍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好世子。
但此刻,他的念头突然又动了动。
闻溪是近日来投靠宁王府的谋臣,所以凡事都十分积极,处处表现,身份又安全稳妥,不至于被旁人发现他与宁王府的关系。
也就是说,若是一朝东窗事发,倒霉的只是闻溪,充其量多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庶弟,宁王府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撇清自己——
而他这个心善的世子,不忍见庶弟走了歪路,若私下将消息透露给林阆亲姐林皎月,便能摇身一变成南坪伯府,以及林皎月心中的大恩人。
林皎月……
他眼眸微垂,脑海中闪过一张美艳却透着倨傲疏离的娇矜面庞。
顾玄礼留了林觅双一命,想是林皎月最终受了他的请求,去求顾玄礼了,看来她对自己,到底还有几分情面。
她是顾玄礼的妻子,李长夙不情愿地想起这一层。
但他很快拂开杂念,淡淡想着,若能通过林皎月与顾玄礼结交,绝对好过与其交恶。
他也有些厌烦了一直当个处处受人摆布制衡的世子,只要无人知晓闻溪是受他们府邸差遣的,他舍了此人,结交九千岁,何不能更上一层楼?
而结交了九千岁,是否也能离那个女子,更近一步了呢?
督公府内的林皎月捧着托盘,忍不住偏头,小声打了个喷嚏。
是谁在非议她不成?
她顾不上,赶忙扭回头,重新看向她捧着的补汤,琥珀般浓郁的褐色液体在青瓷碗中轻轻摇晃,幸好没洒。
她眼巴巴抬眼,看向顾玄礼。
顾玄礼亦被她的小喷嚏打醒,从沉沉的思忖里回过神。
他是没想到,小夫人如此执着,被他亲手倒过的一次汤药,竟又端上来了。
真是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倔强不屈。
“妾身熬了两人的份,夫君陪妾身一道喝吗?”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捧着托盘的手指却紧到泛了白。
顾玄礼眯了眯眼,这么想证明自己啊?
那她当然得付出点代价。
他舌尖舔了舔上颚,喉头滚动更明显了几分。
抬起手,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
一旁的下人们见他目光看过来,当即了然,纷纷垂头退出大堂,剩两人一站一坐。
林皎月不明所以,便有几分不明所以的不安。
顾玄礼站起来,似笑非笑冲她微微欠身,指了指嘴角。
林皎月以为他要自己亲亲他,小脸一红,可到底两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轻轻嘴角,算,算不得什么。
她放低了托盘,轻轻凑过去,啄了啄,轻得好似风过烛影。
他的唇比自己的要凉些,可还是很软呢,漱口的茶水里带了薄荷叶,又软,又凉。
顾玄礼眼中闪过异色,随即低声笑了出来。
她现在还真是……从善如流。
“不,不是要这样吗?”林皎月大囧,直起背结结巴巴,就差要问,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吗?
顾玄礼没回她是或不是,只挑着眼梢垂眸轻笑:“夫人年纪小,缺了点儿经验,就让咱家教教。”
林皎月不明其意,便见顾玄礼修长如玉的手接过一碗汤药,仰头轻酌了一小口。
她还没来及欣慰,这人的另一只手穿过她眼帘,伸入脑后,扣住她的颈脖。
她险些摔着,手中托盘摇晃,被顾玄礼眼疾手快推到一旁的桌上,而她被按进个微凉的怀抱中,还没反应,唇齿已然相缠。
顾玄礼低眉垂眼细细品着,这补汤里放了百合片,微微带着苦涩,可那味活的药引,今日清醒又灵动,
初时的怔忪之后,小心试探着勾过来,轻点碰触,迸发得是无与伦比的甜。
他这短短十数年,喝过的药比吃过的饭还多,所以他不爱喝多余的药或者补品,
但若硬要他品鉴……不是不行,得叫小夫人用这种法子才肯屈尊降贵。
一吻毕,林皎月才发觉,顾玄礼不知何时坐回去,紧紧掐着她的腰,而自己不偏不倚,□□坐在他膝上,手臂也软哒哒地缠着他的肩。
这,未免有些太不知廉耻了……
她面红耳赤,檀口微张,似乎还有些盈泽的水色,气喘吁吁。
顾玄礼却不以为意,他眸中欲色藏得极深,甚至还能从容不迫地抬起一只手手,将青瓷碗端到她眼前——
意味明显。
“上次就说过,夫人的本事太少,总觉得说两句好听的话,做几手小动作,就能将咱家勾引得忘乎所以,”
他眸子里又黑又沉,说话的腔调亦旖旎浓稠,勾唇将碗缘触到林皎月唇边,不用手便拨弄起她糜艳的唇瓣,将红唇染上琥珀色,
“咱家可不是什么善人,咱家看得上的勾引,得实打实,要夫人豁出脸面。”
林皎月闻言良久,才缓缓反应过来,一双明眸闪过慌乱,羞怯,发髻微微凌乱,青丝散落在不住起伏的胸膛上。
可讶异只是短暂一瞬,她看了眼顾玄礼,随即眉头轻蹙接过小碗,毅然抿了一大口,主动送进了顾玄礼口中。
虽然有些违背体统,但也,也不是很难的!
顾玄礼挑了挑眉,啧啧赞许小夫人一点就通,舌尖更灵动几许。
他突然有点遗憾,那日在野庙里,他怎么就犯了病,导致现在记忆也模糊不清呢,啧。
不过也不可惜,他目光慢悠悠瞥向桌边的汤药——
还剩很多,足够将那个雨天的场景再现。
十四岁时作了太监,十四岁的少年,多少也通晓人事了,可哪怕他通晓了,这些年也不能、也不想迈错一步。
但怀里的小夫人是自己送到他口边的,她不知死活地妄图勾动他的爱和欲,那既然在他的地盘如此胆大妄为,他定会叫小夫人,好好偿还。
入秋前后,京中又下了几场大雨,明晃晃的燥热被镇压下去,天高云阔的背后隐隐藏匿着随时欲来的阵雨,时不时就将忘带伞的行人淋得浑身湿透。
林皎月去到南坪伯府看望祖父的时候,祖父叹着一场秋雨一场寒,嘱托她也记得多穿些衣裳。
林皎月自然无不应是,又偷偷观探祖父的神色,发觉老人家似总有几分阴霾笼罩眉间。
她有心开导祖父,与他分担,但想来也是担忧她年轻,且嫁作了人妇,才过上几天安心日子,祖父只叫她莫要挂怀,他寿比南山松,哪用得着小辈记挂。
林皎月知道,祖父定是心中有事,却怕她担忧,这才不告诉她。
她无法,亦不能强行破局,只故作不明所以地陪着哄了哄老人家。
再去到长姐院中,长姐早早就准备好茶点等着她了,只不过她在祖父那儿耽搁了会儿,长姐闲着无事,自己翻了本册子出来点点看看,倒也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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