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悸
原本的害怕和震惊早已平息,此刻心中只有清晰的荒唐,和痛彻心扉的悲哀。
陆盼盼和乘风不了解,林皎月却在见到了闻溪的第一眼,听到他名字的第一声,就倏然想通了很多事。
李长夙以为随口同自己提点两句,哪怕自己查出什么,也只会感激他,而不会怀疑到宁王府,殊不知,有陆盼盼和乘风在一旁提示,她终于确定了闻溪的身份。
前世,她其实曾在宁王府多次见过闻溪,只是当年懵懂,满心只想着如何讨要李长夙的喜爱,在旁的事上便不曾多想。
闻溪次次来得隐蔽,甚至某次,她撞上几人相谈,还引得李长夙不悦,那时她便该知晓,闻溪是宁王府暗地里的属臣,替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宁王出谋划策,替他们坏事做尽。
阆哥儿能和闻溪有什么仇呢?有仇的只有宁王府啊。
而除了宁王府这层关系,闻溪又那般巧合,恰好是大伯父的好友,这其中,当真没有猫腻吗?
前世阆哥儿没练武,对她仍是一片赤诚,听闻她在宁王府后院险些遭人奸污,心中不忿要闯进来一探究竟,才触怒森严王府,终至招来大祸,今生林阆更是亲眼瞧见了事发现场,宁王最重颜面且要敲打外人,怎会留他活口?
长姐之所以安然无恙,也并非是巧合,长姐先前意外透露过,闻溪与大伯父乃至至交好友,再结合大伯父频频露出的异常,不难猜出——
大伯父亦是宁王府的属臣,宁王看在大伯父的面子上,留了长姐一条命。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自己会嫁给顾玄礼,为何明知宣平侯世子为人不堪,仍要长姐嫁去,又为何当年祖父身子明明不至于那般虚弱,却被气得溘然长逝!
他们都是勤勤恳恳求活的普通人,只求个平平安安,家和团圆,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却都被无情地碾破,碎裂。
她睁开眼,喉头发哽地死死看向远处之人,他们这些老弱妇孺,不该,却没有选择地成了这些人往上攀登的垫脚石——
而伤她的人,除了冰冷无情的外人,更有她所谓的家人!
哪怕阆哥儿的事大伯没有插手,但作为宁王府的属臣,他当真不知情吗?还是他哪怕知道了,为了谋一把前程,仍旧装作不知道呢!
解开了心头的疑惑,两世之仇如一把窜天的急火,烧得她红了眼,昏了头,胸膛狠狠起伏。
“皎月……!”
陆盼盼眼见林皎月神色不对,不知她究竟想到了什么,才刚开口,便见对方一口气没喘上,软软瘫倒了下去。
秋雨来得急,跟着林皎月一同坠落。
乘风眼皮一跳,本能要出手拦一下,可还没反应自己该不该当着陆盼盼的面碰别人,就被陆盼盼骂了:“你瞎啊!”
他顿了顿,哑口无言地将人先扶起来,看了眼地上一双眼睛乱转的钱程海,一脚将人踹晕了过去,再把林皎月抱到个茶棚里,让她能趴着个桌椅撑着。
街上原本热闹,茶棚里也都是过路歇脚的行人,见下了大雨,纷纷赶着回家,街上顿时又是一阵别样的热闹。
陆盼盼往前踏了一步,挡住昏倒靠在一旁的钱程海,叫对面楼上的闻溪往下看时发觉不出异样。
乘风走出来,两人今日当着林皎月的面不显,可实则除了公事,几乎没有私下交流。
乘风看了眼对面楼上已经有些不耐的闻溪,沉声道:“姑娘进来吧。”
陆盼盼本也想进来的,闻言便要拿乔:“淋不病。”
“属下是担心闻大人在这儿瞧见您,猜测是您坏了他的好事儿。”乘风一板一眼偏了个话题。
陆盼盼险些要同林皎月一道气晕过去。
她恨恨瞪了眼乘风,狠狠用力把人挤开走回茶棚,目光沉沉地凝着林皎月。
半晌,她闷声问:“你觉得那人刚刚说的宁王府那些事,真是顾玄礼做的吗?”
乘风又看了眼对面的闻溪,头也不回道:“宁王一派确因督公大闹了一通王府哭奏过,但具体事由王府藏得很深。”
简言之,那日发生了何事,鲜少人知。
“我问你觉得!”
乘风默默叹了口气:“属下认为,督公大闹宁王府是真,但事情起因应不是他所为。”
不等陆盼盼再问,乘风目光一凛,瞧见雨幕中驾马而来的那位正主。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顾玄礼此人乖戾跋扈且懒散,若他真要教训自己的夫人,在自己府内便有无数手法,他与宁王目前来看没有明显矛盾,不会特意在宁王府设计此等腌臜小事。”
话音刚落,厂卫司的蕃子凶狠咆哮“厂卫司出行,闲人退散”,叫原本就忙着打道回府的行人们神色更匆匆,顾玄礼身下的黑色骏马重重踩着水洼,逆着人群一步一步踏近他们这一方小茶棚。
茶棚里的人早就在蕃子们出街的那一会儿就跑光了,乘风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眼见这眼底泛着红的疯子阴恻恻地俯视着他们,默不作声挡到陆盼盼身前,握紧了身侧的刀。
梅九跟在其后,眼见茶棚里几人,神色微变。
却不料,顾玄礼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鼻腔里飘出声睥睨蝼蚁般的嗤笑声,挪开了目光。
他翻身下马,面若冷玉,披风猎猎跨入茶棚,身上沾染的水汽宛如阴戾化成的实体,让茶棚里的温度陡然下沉几分。
顾玄礼的目光瞥见一旁迷迷糊糊要苏醒过来的钱程海时,更是倏然露出一抹逼仄的杀戮之意,叫陆盼盼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但他的动作却很轻柔,将昏倒靠在茶桌边的小夫人轻轻抱起,如猛虎细嗅蔷薇,比对待易碎的琉璃更珍惜。
陆盼盼看得发怔。
厂卫司的督公要杀人,从来就不需要多少理由。
闻溪知道这点的时候,为时已晚。
大雨倾盆,他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那个钱程海,特别是还有一群厂卫正路过楼下,心中渐生不安。
果然,这种市井地痞就是靠不住,约他午时成事后在此会面,询问过详细后会给对方一笔尾款远走高飞,自己再好去同宁王府的那位庶公子交差,可现在,大雨倾盆,对方也不知是耽搁了,还是拿钱跑了。
他沉着脸又等了一会儿,眼见楼下那群蕃子不走反围起了酒肆,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罢了!
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多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市井打手,他何苦大雨天的在这儿等个废物!
闻溪沉声叹了口气,起身欲下楼。
可他才刚转身,便见这个高大的身影从酒肆楼下一步一步走上来,像个黑漆漆的洞穴里,钻出来的鬼怪。
那鬼怪露出叫人心跳一顿的脸,苍白地冲他勾起个阴恻恻的笑:“巧了么闻大人,午时到了。”
闻溪浑身的寒毛一瞬间全耸起来,脑子还未转过来督公怎么突然来了,顾玄礼朝他抛了个东西,他下意识手忙脚乱接住——
接到一手湿热。
他猛地一抖,看到自己怀中捧着的,正是那市井地痞钱程海的脑袋!
大雨夹杂雷声轰隆,将秋日的寒凉彻底带入了京城。
李长夙在自己院中一人对弈,忽而听到前厅传来炸响,紧接着便是府中丫鬟小厮们惊慌失措的叫喊与呼救。
堂堂一个王府,闹得如同集市,等动静消下,冒雨前来打探消息的人白了脸——
宁王府这是遭了灾啊!
宁王妃满面骇然地跑到世子院中,涕泪不成声般上下打量了番李长夙:“我的好儿没事,幸好你没事!”
李长夙神色不变:“儿子这几日身体不适,便没去前厅,刚刚出什么事了?”
宁王妃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颤抖地同他说,督公带了两个死人头进来,迎面就砸到了宁王脸上,杀了好些阻拦的王府侍卫,更二话不问,将侧妃诞下的那个庶子一刀劈了!
再是庶子,那也是王爷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表弟,是叫她一声母亲的宗室子啊!
宁王妃亲眼瞧见了那画面,吓得魂飞魄散,连一贯好脾气的宁王本人都被气厥了过去,还是由她在一旁扶住了,才没叫宁王一头栽破脑门。
幸好督公杀完人便扭头走了,府中下人急火急地去给宁王找大夫,侧妃伏在庶子身旁哭得撕心裂肺,她担忧顾玄礼杀个回马枪来找她儿子的麻烦,这才赶紧过来看看他。
李长夙闻言,眼中讥讽一闪而过,却赶忙起身抚母亲坐下,劝说母亲,既然平息下来,应当就无事了。
宁王妃哭着喊着,她就知道扯上那伯府家的事没有好,庶子之所以送了命,可不就是因着王爷派他去杀督公的小舅子吗?
这会儿她才万幸,幸好当时这件事没交到她儿手中,幸好恶鬼杀人杀得快,没叫那庶子暴露出她儿在此事中也无意提过一嘴。
李长夙无声笑了笑,轻轻拍拍母亲的背,替他顺气。
不说当日他给庶弟支招时,只字没深入,没留话柄,但说他自负曾给林皎月好言提醒过,凭着这点,也能作他清白的证据。
“母亲不必烦扰,还是先去看望父亲吧。”
雄狮受了伤,又死了个儿子,正是告诫他目光短浅,如同瑞王一般与顾玄礼死磕的弊端。
而李长夙虽然在心中对那个乖戾跋扈的宦官亦越发看不顺眼,觉得他多次将自己的尊严踩在地面,甚至于当着那个女子的面——
可他却深知隐忍蛰伏的必要。
圣上最想看到的就是他们同顾玄礼闹僵,让顾玄礼一个个杀了这些王爷,
导致他的父亲和瑞王每每见到顾玄礼,都像见了猫的老鼠,剑拔弩张。
对方确实有唯他马首是瞻的厂卫司,更有传言,他在京城外还豢养了数万私兵,足以令所有人忌惮,甚至是圣上,
所以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他敌对呢?
接近他,驯服他,利用他,借他的手,去做更多的事,不好吗?
李长夙扶着母亲去到父亲塌前,看望他那被气得面色发白说不出话的宁王,
他温顺地站在一旁,心中想着,雄狮也有刚愎自用的时候,雄狮也有固执老矣的时候,宁王府若要荣宠不衰,若还想要更高的位置,靠着这样的父亲,是不够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林皎皎很生气
督公:fine,三杀
相看掉马的姐妹再等等!给督公一点时间!免得在家偶然脱裤子掉马也很仓促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46章 情动
大雨还下个没停。
顾督公一袭烈马将小夫人抱回府的时候, 全身都沾着血,府门口被雨水汇成一条红色的溪流。
管事见着,顿时面色大惊。
在督公府里忙活这些年, 这些老人也多少猜出些主子的习性, 督公每逢雨天,多少会带点伤带点血的回来,他们本该习以为常,
可今日, 督公怀里安静躺着的, 可是夫人呐!
这一日, 京中最引人暗中瞩目的宅邸中,宁王府与督公府, 请大夫请得最勤。
管事一口气连叫了好几个口风严的大夫进府, 便是怕,让好好出去的夫人昏迷着回来的罪魁祸首, 正是督公,
毕竟今早督公出门时, 督公那模样骇人无比,险些连梅掌班都要砍。
梅九早上死里逃生,回府后也架不住,自行寻了个得空的大夫,跟着疗伤去。
除此以外的所有人, 都觉得顾玄礼今日一定是疯病又犯了,疯到自己动手,伤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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