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35章

作者:宣蓝田 标签: 升级流 穿越重生

  晏少昰不欲再争辩,将错就错认了下来:“多谢皇姑。”

  乡道那头仍闹哄哄的,长公主不再留,让车夫过去打了声招呼,上车走了。

  马车糊满了泥的左车轮,在道上碾出长长的一条泥辙印来。

  晏少昰目送她的马车远去,眉头深深拧起,头回知道“无妄之灾”这四个字如何写。

  ——皇姑怎么会以为他看上了唐二呢?

  ——不过是两分惜才之心罢了。

  他没打马离开,往唐家那边望了一眼,有心看看唐荼荼这回力竭是什么样子。

  她周围围着的仆役多,都忙着,端茶递水拿干粮的,下地刨萝卜现削皮的,上山找村医的……也没人注意到他。

  唐荼荼正饿得眼前一阵阵发晕。

  乡下人夏天从来不囤菜,天儿热,菜放不住,一热就要坏,都是吃什么现摘什么。这会儿,好几个仆妇都钻进了菜田,忙着给唐荼荼摘菜。

  只有干粮是现成的,馒头烧饼窝窝头,面和得硬,揉出来的馒头更瓷实,敲一下都嘎嘣响,几乎能当石头使。

  唐荼荼吃了两个,噎得发慌,还是她自己背来的那三包零嘴最实在,没半刻钟,两大包零嘴就进了肚子了。

  可零嘴完全顶不了饿,唐荼荼依旧饿得抓心挠肺的。

  她头回犯了点娇气,挑了挑嘴:“娘,我想吃面……”

  周围的仆妇没一个是唐府跟来的,都是华府的,从没见识过她这暴饮暴食的毛病,都呆呆杵在原地,华琼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做面!”

  华琼抓着荼荼的手,揉搓她冰冷的掌心,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大夏天的,荼荼冷汗却一层层地冒,她手抖得连块干粮都拿不住。

  明明也没见她怎么用力,只是轻轻拿住了馒头,就这么轻轻一拿,那个瓷实的馒头竟在她手里碎成了一团粉渣。

  拿点心,点心碎在手里;她轻轻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杯子也被捏出了裂痕。好像不管什么东西在她手下,全成了纸糊的。

  华琼看得心惊肉跳,脑子里一团乱麻。周围人多眼耳杂,华琼什么都不敢问,把惊惶都藏回肚子里。

  唐荼荼却知道是怎么回事。

  眼下,她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了,有点开大招暴走后失控的意思。

  她面儿上惨白虚弱,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可只有唐荼荼自己才知道,她脑子里异常清明,力竭之后这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她也不是头一回体验了。

  缓过了最初的那阵晕,她就飞快思考了起来。

  上辈子也有异能分析师给她测评过,这种大力异能,本质上是在“短时间内急速透支自己的身体机能”,力气用尽之后,会力竭一段时间。异能爆发的强度越大、使用频率越高,休息回复的时间也就越长。

  但异能的强度、回复的时间,都和自己的体质密切关联,长期坚持做力竭训练,也能慢慢提高强度阈值。换言之,勤于锻炼的人要比天天宅家的人,其体力要好得多。

  只是这回她这力气还是被险境诱发出来的,而不是自主支配的。

  唐荼荼严密观察着自己的肌肉反应,她脑子清醒,甚至顾得上一边吃东西,一边心里数数,严格掐着秒钟计数。

  1秒,2秒……5秒,10秒……

  数了二百多个数后,她双臂间乱涌的力气如退潮一样散去,这时再拿茶杯就不会碎了,她能控制自己的力气了,但比平时力气要大些。

  数了五百多个数后,唐荼荼全身虚软下来,四肢软成了面条,再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这就是彻底力竭了。

  “二姑娘,面做好了!”

  那一大碗面这会儿才刚端上来,唐荼荼挑着面吃了两口,困意就飞快上涌,立马困得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像在大太阳下睡午觉,那种懒洋洋的、怎么也起不来的感觉。

  可肚子里却热腾腾的,在肚脐下一寸的地方,从内到外都是温热的,好像腹腔里藏了个小太阳,徐徐地发着热,温养着她的五脏六腑。

  唐荼荼忍着困意想了想,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感受了下内脏没有疼痛,没有受伤,便不去理会了。

  身旁的华琼在吆喝仆人,珠珠在哇呜哇呜地哭嚎,哥哥也在着急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都远了。

  唐荼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终于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她一声不吭地闭上了眼睛,把华琼吓了个半死,急忙探了呼吸、摸了心跳、掐了脉搏,才知道荼荼是睡着了,华琼这才稍微放下心。

  不远处,一座四骑的舆车也铃铃铛铛地过来了。

  拉车的四匹马踢踏着步子,慢悠悠地拉着车驶来,马车篷沿儿上拴着一排金铃儿。宫里两位小公主都爱这叮呤当啷的玩意儿,恨不得从头到脚都拴上,皇后嫌滑稽,只让她们把铃铛往马车上挂。

  晏少昰老远听着这个动静,眉头拢得更深了。

  那舆车很快走近。

  前脚信誓旦旦应承下“一定看好公主”的猎场千总亲自赶着车,后边缀了两排大刀侍卫。常宁公主也不顾马车还在行驶中,隔着老远探出头来,冲他招手。

  “二哥,我们来找你啦!”

  晏少昰心头的燥意又腾起了一寸高,心想,这都来裹什么乱子!

  他不欲让唐二与公主们碰头,往华家的仆人堆里望了一眼,见唐荼荼被她家下人抱回庄子里了,晏少昰翻身上马就要离开。

  那驾舆车却在道旁停住了。

  “二哥,你怎么要走呀?”

  晏少昰道:“晌午日头这么大,外边呆不得,我带你们回猎场行宫去歇个午觉,傍晚再出来玩。”

  说完,晏少昰冷冷地盯了那千总一眼。

  那千总打了个寒噤,瞠大眼睛,一副“公主有令,卑职也没办法”的怂样。

  这也怪不得他,晏少昰清楚妹妹脾气。

  嘉善公主尚且还听点儿话,常宁是他的同胞妹妹,从来不怕他冷脸,专门对着干:“那行宫冷冷清清的,一年到头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二哥要住就自己去住,我可不去。”

  晏少昰揉揉额角:“这荒山野岭的,不住行宫,你还想住哪?”

  “怎么就荒山野岭啦?二哥你说话好没道理。”

  常宁公主抬手指向远处的那一堆仆役,还有更远处山脚下,华家的那好大一个庄子。

  “这一片不都是人么,茅屋瓦房怎么啦,这么多村民都住得,我们就住不得啦?”

  嘉善公主在旁边帮腔:“对呀对呀,二哥你看这山上炊烟袅袅,人气多旺。父皇成天说要百官体察民情,正好我们这天家的姑娘也去体察体察,才好为父皇分忧解难。”

第35章

  唐荼荼睡了很长的一觉,半梦半醒时,感觉有一只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被钳制,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立马反手抓住了那人的腕子,费劲掀起条眼缝儿瞧了一眼,见是个胡子花白、背着药箱的老郎中,正惊愕地望着她。

  屋里华琼和仆妇说了两句什么,唐荼荼没听清,又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时金乌西坠,已经是黄昏了,屋子里撒了一地的金辉。庄子里的偏房都没有外屋,屋子便都临窗,采光很好。

  珠珠趴在床边望着她,看见唐荼荼睁眼时,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傻愣了两息,脑子总算跟上了,嘴一咧就又要掉眼泪。

  “姐!你可算是醒了,你睡了三个时辰啦!”

  唐荼荼:“你别嚎,我头疼。”

  “噢……”

  珠珠默默闭上嘴,她肿出了两只鱼泡眼,明摆着是从晌午哭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

  唐荼荼打心眼里有点瞧不上遇事哭哭啼啼的人,可到底被珠珠喊了半年的“姐”,养出了情谊,看着她这对鱼泡眼又有点心软,心说以后得给珠珠扭过来这个毛病,总哭总哭,眼睛都要哭出毛病来。

  床边摆着张高脚几,桌上放着的全是吃食,蒸饼、糍耙、糖葫芦、铁板豆腐,卖相都好,连油纸包都没拆,袋子上印着各家招牌,一看便知是华琼让人骑着快马去城里买回来的。

  唐荼荼胃里伸起了手,那种饥饿的感觉又开始麻痹她的理智,变得心痒难耐起来,仿佛有道声音诱惑着她。

  ——尝一口吧,尝一口没什么的,你好饿,反正都是给你买的,吃了吧,吃了吧。

  唐荼荼翻身下床,从墙边拿了个编筐,把一兜子吃食全扔进去,放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她手上有点不利索,右手上缠了几圈薄薄的纱布,掌心屈伸时有点疼,是上午接鞭时被鞭梢划破的那一道伤口。

  唐荼荼对疼痛不怎么敏感,这样微弱的疼痛不值得在意,她更怕时下卫生条件不好会感染,立马拆开那纱布看了看,见伤口处没有脓血和积液,这才重新裹回去。

  明明身旁有个珠珠,唐荼荼却用不着她。自己单手拉着纱布一头,牙齿咬着另一头,利索地给自己打了个蝴蝶结,还非常细致地把郎中原先打在她手心里的结口换了个位置,改到了虎口处——这地方不碍事。

  珠珠呆呆看着她动作。

  “我娘呢?”唐荼荼问她。

  珠珠有点迷糊,想了想,指着外头:“华姨在招待客人,家里有客人来了。”

  屋里水是现成的,唐荼荼单手洗漱了,换了身衣裳出去见客。

  她昏迷前是看到了二殿下的。那时她饿得眼前发黑,二殿下从北边山林中来,恰好站在光处。

  隔着远远的,唐荼荼看到他骑在马上望过来,目光微冷,还皱着眉,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招他不满意了。

  唐荼荼有点意外,却也算不得多意外。

  她早料到二殿下监视自己的影卫还没撤走,因为最近走在街门上,时常冒出被人窥视的感觉,一回头,却见四下如常,没一个可疑的路人。连着几回疑神疑鬼,唐荼荼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她只是不明白二殿下怎么会在城外,还出现在庄子里。

  天天被他的人盯着,总觉得拘谨,夜里睡觉都不敢敞着窗。唐荼荼想,不如今天索性摊开来讲,问问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可她才走出房门,就在院门口顿住了脚,一时还当自己穿越了第二回。

  院子里已经大变样了,原先的石磨、农具、破板凳,变成了横屏、绣墩、美人榻,粉帐轻纱挂了一院,不知从哪儿搬来几盆树桩盆景,都在地上摆着,斜干临水,颇有意趣,盆盆长得盘根错节,硬生生给院里添了一片绿。

  原来各院大门两旁挂着的干玉米串儿、干辣椒串儿也都不见了,全换成了一挂香囊,不知道那里边装的是什么,芳香怡人,连后院隐隐飘来的那股鸡兔屎味儿,都被这香给盖住了。

  唐荼荼闻不惯这香,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硬生生把一个乡土味的小庄园,拗成了乡土宫廷风格混搭的的院子,怪里怪气的。

  院子里站了一院的侍卫,这也就罢了——坐在棋桌旁的那两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又是打哪儿来的?

  唐荼荼站在院门口张望了半天,华琼瞧见她,忙放下手里的事儿走了上来。

  “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娘就要带你回城看大夫了。”

  母女俩对视着,唐荼荼怕她问自己一身力气的事儿,紧张得要命。华琼确实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僵站半晌。

  唐荼荼:“那两个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