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哑
方沉舟一个头两个大,想着先用什么话把她爹给糊弄过去再说,这时候早就跟她约好了的小鲁在门外等了很久不见她出来,急哄哄的在门口喊她,“老大,还不来那个商人姐姐就要往坐船去西滩了!”
方家虽然条件不错,不过家里规模小,不像大户人家一样有那么多规矩和仆从守门,小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院内。
!
方沉舟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骂一声小弟不会看情况。
这是可以在她爹面前说的吗?
果然方父一听,脸色就沉下来了,“西滩?商人?——你是在打那个造船坊的主意?怎么,难道你也想出海?!”
方沉舟破罐破摔,“对对对——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想出海了。”
方父大怒,“不孝女,你学谁不好非要学你爷爷!”
“你说不想出门,你娘舍不得你,好,我答应你让你以后招婿,你小时候跟我哭说不想学那么多东西,我和你娘也惯着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着了魔一样抛下家人去出海!”方父气得说话都不稳了,“我和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是都狠心不顾了是吧?情愿让我们后半生都孤苦无依了是吧!”
方沉舟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知道她爹这是连带着对爷爷的怨和怒也随着一起发泄出来了。
小鲁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时机好像不大对闯了祸,缩了缩脖子悄悄退出去。
内屋的方母被争吵声惊动,走出来,“你们父女两个在这吵什么呢?”
方父板着脸转过头,“问问你的好女儿想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方母转头过来无声询问。
“娘,难得咱们家这么几代人才等来这么一个取消海禁的时机,女儿想趁着这个机会出海一次。”
方母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沉舟!别跟娘开玩笑!你小小年纪知道海上有多凶险吗?就算是在泛江边上打渔的渔民,每年都要淹死好几个,更毋论无处停靠的海上,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要是出海生死漂泊不定,让娘夜晚怎么安心睡着啊!”
方沉舟早知道父母会是这样一个反应,心里有些难受,张嘴说,“你和爹两人还年轻,要不再努力一下?”
院中悲伤的气氛顿时一凝。
方父撸起袖子抓起一根棍子,“混账东西!直接让我和你娘当没生过你是吧!那我还不如直接打死你,省得被你堵心气死!”
这架势一出来,方母也顾不得悲伤了,连忙上去拦方父,不过不是劝方父别打,而是劝,“快把棍子放下,小心别像上回一样把腰闪了啊!”
“碰”
方沉舟在院中嘈杂的时候听到墙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抬头过去一看,就看到周羌在墙上冒了个头,见被她发现又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要不要帮忙。
往常方沉舟跟她爹娘犟起来的时候,通常都是周羌上门拜访给她缓和气氛,方父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也不好吵得太过,周羌就适时带方沉舟出去,让他们父女两方都冷静冷静。
方沉舟冷静地摇摇头。
她前所未有地冷静。
因为她知道这次争吵跟以往任何一次争吵都不一样。以前只是一些小的方面,比如不学琴棋书画,不嫁人,她父母疼她,最后总会和解,不是父母退一步,就是她退半步。
但是出海不一样。
只有这一个,父母不会为她退让同意,而她却也不愿放弃这个理想。
“爹,娘,对不起,确实是女儿不孝。”方沉舟抱着装载着她梦想的那个箱子,目光灼灼,冷静而果决地开口,“女儿知道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亲眼看一看大海之外的样子……假如我不曾知道天有多高,大海之外有多宽广的陆地,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云水城,开开心心地做一个小霸王,哪儿都不去,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我怎么甘心不去看一眼呢?祖辈记载下来的比船还大宛若鲲鹏的鱼,流着金沙的河,那些仙境蜃楼……我日日夜夜在梦里描摹那一样样事物的模样,思之如狂。”
“如果不能去看一眼,这一辈子也能过,只不过这一辈子真真是没什么意思,眼睛最远也就从东城看到西城,然后在柴米油盐里消磨余生,在爹娘看来这已经是很好的一辈子了,对吧?”她如此问这,眼神却说,‘不是的,这不是我想要的一辈子’。
她的眼神里仿佛有一只鹰的倒影,鹰向往天空,鱼渴望海,这是本能,是天性。
她知道了海在那里,所以她要去。
她娘叹了口气,“沉舟,你还小,不知道一生顺遂无忧已经是许多人求也求不得的了。”
方沉舟沉默了一会儿,说,“爹,娘,你们知道爷爷临终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方父表情紧绷,“他说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知道,所以爷爷只与我说了。”方沉舟点点头,“他对你和奶奶说对不起,最后呓语着说‘方家世代骨灰撒入泛江,奔流入海,到死那一天,我总算能飘荡于海上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不能追寻向往之地的每一天,活着都是行尸走肉。”
爷爷其实是郁郁寡欢死的。
不过方沉舟肯定是不会让自己郁郁寡欢而死的,她话风一转,对爹娘说,“现在不去也行,我想好了,入赘我也不需要了,更不要孩子,我就好好陪着爹娘,陪你们到寿终正寝,如果我没有郁郁寡欢先走一步的话,那时候我应该还有几年可活,你们也拦不了我了,不管是八十岁九十岁还是一百岁我都一定会出海,重新海禁了也要偷偷出,死也要死在海上!”
“你、你是要气死我……!”方父被这大逆不道之言气得手直抖,抬手就要打。
方沉舟不闪不避。
“你给我滚出去!”方父一指门外。
方沉舟深吸一口气,留下一句“你先消消气”,转身利落地滚了。
走出家门后,她低头抚摸着箱子,说错话的小鲁在旁边捂着嘴团团转,许久之后她还是拽上了小鲁往小东滩走,神色坚定,周羌从墙头松手跳下来,慢悠悠的走在她身边,“真这么绝,七老八十也要出海?”
“七老八十哪还划得动船。”方沉舟摇摇头,“那是最坏的情况,等我爹娘冷静一点我再想办法说服他们。”
“那现在呢?”
“去见那位买下造船坊的商人。”
作者有话说:
她知道了海在那里,所以她要去——化用自评论区小可爱的
——为什么要去航海?
——因为海就在那里。
出处是挑战珠穆朗玛峰的乔治·马洛里
你为什么要攀登Everest山(珠峰)?”
答案是:“因为山在那里!”
第177章
易银瑶因为造船坊的事情, 多在云水城停留了几日。
她对造船坊的事情十分上心,逗留的几日不仅遣人即日修建造船坊,还拜访多处, 调查到原先在造船坊工作的造船匠人后亲自上门去请,把匠人请回来,签订新的劳工协议。
几日奔波, 总算是把前期的造船给安排妥了。
这一日,易银瑶正亲自前往小东滩看人修缮器材,只要等今日这最后一个起重器材修好,匠人师傅们就可以正式开始造船了。易银瑶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在走出造船坊的时候却见一个陌生的小孩在远处探头探脑张望着什么。
“当家的,那小孩好像是之前在废弃船坊里玩耍被赶走的那些个。”跟在她身边的丫头注意到她的视线, 便跟她说。
“嗯。”易银瑶知道由来就不再注意了。
却不曾想,她走出没多久, 就被一个模样灵动的少女在路上给拦住了路。
那姑娘眼睛明亮, 抱着个沉重的箱子,飞快地看了她几眼,目光好奇又带着灼灼的光,一来就嘴甜得很, “姐姐你好, 我叫方沉舟,是云水城本地人!”
“小妹妹, 你拦下我有什么事吗?”易银瑶问。
“我听说姐姐买了云水城好些个废弃造船坊, 好奇之下就冒昧来见一见姐姐了,还请见谅。”
易银瑶见少女特意点出造船坊, 便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好奇什么?”
她也好奇这个少女是为了什么在这里拦下她的, 易银瑶笃定她必然有着目的,至于为什么……易银瑶行商多年,自有一番识人之能,看这少女的眼神就觉得她也许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她年少时亦有过相似的神色。
方沉舟笑了,右脸颊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就让我来大胆猜测一下吧,姐姐买下造船坊,还对其进行修缮,是想用这几个造船坊造出适合出海的船对吗?姐姐是从云州府来,连我们云水城都听说了海禁解除的事情了,云州府一定是早就知道了。”
“不过姐姐也许不知,云水城虽然建在泛江边上,那些个造船坊里的老匠人们也造过不少船,但是那些船都仅仅是用于内陆航行,与能够航行于海上的航船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如果按照内海的方法来造船,出海的船是回不来的。”
方沉舟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易银瑶来了些兴趣,重新看了看那看似无忧无虑教养出来的少女,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转头对身边的丫头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两人就坐在了附近茶庄的厢房里。
易银瑶亲手给方沉舟倒了一杯茶,抬眼扫过方沉舟带来的那箱子,带着亲和的微笑对方沉舟说,“那么方姑娘是来替我解决这个问题,造出能在海上航行的船的吗?”
“我家祖上出过海,留下了一些手札和对船只改造的图纸,也许会有用得上的。”方沉舟对上易银瑶这样在商场沉浮多年的商人虽然显得有些稚嫩,不过也并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把谈话权交给别人的,若易银瑶是老狐狸,那她就是狡黠的小狐狸,“不知姐姐这番造船出海,想寻到的是什么?”
是钱财呢,还是宝物呢,或者是权力呢?
将《周游方圆》翻得滚瓜烂熟的方沉舟可以确定,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从海外找到的,不过易银瑶的回答也决定了她要拿出哪一个筹码。
易银瑶失笑,“我一个商人,还是朝廷钦点的皇商,小妹妹说我想要的能是什么?”
好家伙,居然还是个皇商,来头比她猜测的还要大啊!
——这是方沉舟没能打探到的,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策略,煞有其事地顺着点点头,“那我明白了,想来广袤海外是不会让姐姐失望的,祖上可是说过大海之外的陆地遍地都是黄金呢。”
“不过——”她话风一转,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便是成功造出了出海所用的船,姐姐也还没有找到能够出海的人吧?大海之上难以分清东南西北,若是没有出过海知道航线的人带领,出海的人十有九成是回不来的,姐姐花的钱恐怕就要打水漂了,那就太可惜了。”
易银瑶配合地问,“那方姑娘是有这个人选推荐吗?这实是我心头一大难题。”
“这不就巧了么,沉舟冒昧拦下姐姐,就是毛遂自荐来的。”方沉舟指了指自己,“姐姐看我怎么样?”
易银瑶一时无话。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什么合作,或者是卖图纸卖消息,却怎么也没有往方沉舟本人想通过她出海这一件事上想,这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呢。
“……你出过海?”易银瑶只好问。
方沉舟在这问题上倒是诚实,诚实地摇摇头,“不,我没去过,不过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去过,留下了几本手札和几条航路。”
“方姑娘毛遂自荐出海,自己可能做主?你梳的还是姑娘家的发式,家中或许还有父母亲人?”易银瑶考虑了许多。
方沉舟抬起眼睛直直注视着易银瑶的眼睛,抿唇弯了起来,“我自己的主,我当然能做了。我今天坐在这里交谈的人也只是姐姐你,难道这番合作我是该去找姐姐的父母谈去吗?若是姐姐觉得该是这样,那我就只好跟姐姐去上门拜访一下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易银瑶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开怀地拍了拍掌,“沉舟姑娘真是甚和我心意,难得谈生意谈得这么开心了,如此便在今日将合作定下来也无妨,铃兰,去取纸笔来——”
旁边那丫头掩住惊讶的神色,很快去取来了纸笔。
易银瑶将方沉舟当作了一个跟其他合作过的商业伙伴一样的平等的合作对象,在磋商后写下一条条契约。
最后的契约内容,是由易银瑶买下方沉舟手上的航船图纸,而方沉舟则是负责带人出海航行,给易银瑶带来海上的万千财富。这薄薄的一张契约纸若是拿去给其他人人看,也许人人都会觉得十分荒谬可笑,但是没有人知道未来这一纸契约会为易银瑶带来多少财富。
郑重地将契约逐字逐句看了三遍,然后郑重写下自己名字的方沉舟看易银瑶也郑重地收起一式两份的契约纸,心情不错地晃了晃脚,毫不拘束地喝了一口面前的浓茶,又皱起脸吐出茶叶,另外拿了一个干净杯子倒白水喝,“说起来,我这里有三条航路,第一次出海的话,易姐姐是想要向南的呢,还是向北的,或是向东的?”
易银瑶喝了一口茶也觉得太浓了,放下茶杯,“这几条都有什么区别呢?”
“香料,宝石,还有黄金。”方沉舟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画出三条线,“远近和东西略有差异罢了,我建议是先试试这一条路,我家祖上就是从这边带回了我家的传家宝。”
“传家宝?”
“一盏黄金做的灯,”方沉舟凑近了一点,小声说,“易姐姐想看看吗?我特意带来了哦!”
易银瑶受其影响,也压低了声音,“可以吗?”
“嗯嗯!”方沉舟大方地点点头,然后打开箱子上的锁,动作轻柔地从里面取出她所说的传家宝放在桌子上,即便是易银瑶这见惯了好东西的商人,看见那个黄金灯时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叹之色。
正如方沉舟所说的,这是一个由色极纯的黄金制成的灯,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表现其价值,不过能让易银瑶惊叹的,并不只是如此,那灯说是灯,却与中土宣朝人认知中的灯大不相同,反倒长得像个倒水的壶子,长长的壶嘴纤细精巧,壶身上还镶嵌着许多颜色不同的宝石,以红色最多,然后是绿色和蓝色,这‘灯’的盖子用以提起的地方则是雕成了一个力士,有趣的是雕刻的力士手里居然也拿着一个缩小版的金灯的样子,看着颇有几分奇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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