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哑
——三月十日,殿试。
哇哦,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金卡爱卿是想在殿试的时候搞事?借那个冯开维之口揭穿自己身份,并且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然后就是,看皇帝的选择?
原来如此,金卡爱卿算计的哪里是那个同乡啊,她真正算计的明明是安临这个皇帝。
但是就算分辨出这一点,安临也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心情不错地又看了一会儿模拟器里的新爱卿,忍住了现在就出宫找到倪爱卿并拉着她手说‘爱卿完全不用这么麻烦的,你可以直接穿女装来殿试’的冲动。
她此时的心情要是用表情包来形容的话,那应该就是这么一个表情包了。
——[还有这种好事?.jpg]
或许还能加上[正合朕意.jpg]
前面安临也说过,一个女状元对于她来说是意外之喜,连熏宋菱她们打开的是官宦士族女子入朝为官的口子,是特例以及朝臣对利益的退步,但是民间仍然还是差了点,民间比男子少了一个科举入朝的渠道。
科举本就没有明确限制过女子参考,安临固然可以抓着这个漏洞更改科举条例,鼓励想考的姑娘们来考科举,但是还有什么会比今年春闱直接出一个女状元更有表率意义?
先前安临是不知道倪惊澜有这么个搞事打算,但是既然现在知道了,‘事后爆出来状元其实是个女子’,还是‘在殿试当场爆出她是个女子,朕仍然选了她当状元’,这两个选哪一个还用想吗?当然是后一个更具有表率意义。
这叫什么?这就叫做君臣心意相通,朕与爱卿心有灵犀呀!
果然每一个金卡都不愧是朕命中注定的爱卿。
安临的嘴角弧度压都压不下去,王修文端来午膳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陛下这么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连用午膳都多吃了一碗饭,一不小心还吃撑了一点,饭后站起来散了散步。
见陛下心情好,王修文脸上也多了些笑影,在安临身旁给她讲宫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皇帝没有后宫,这有趣的事情王修文就只能从天工部、暗卫、膳食局等地方挑了,宫里的暗卫仍旧还是叫做暗卫,不是每一个暗卫都能拥有谛听这个身份的,要从暗卫升职成谛听需要经过不少考核,还要各项能力达标——总而言之目前宫里剩下的基本就是暗卫训练营了。
“对了,宋菱最近还在编写常理第三册吗?”安临开口问。
“是的,不过小宋大人编写速度稍慢,依旧是在写第三册,似乎遇到了一些难题。”王修文回答。
安临不以为意,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说让宋菱写完这册就不用写了。
宋菱这人吧,就像海绵,每次都哭唧唧地说脑子里的东西被榨完了,没东西可以写了,但是挤挤总还是能挤出一点的。
“让宋菱在三月十日那天去上朝,修文你找几个人去给她安排一下,别出什么疏漏。”安临说完这句话之后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让阳毓也去吧。”
虽然阳毓年纪还小,也帮不了什么,不过光是站在那给她的新爱卿定定神也挺好的。
*
宋菱收到王修文传达的旨意,眼下带着黑眼圈从书籍中抬起头,“陛下……让我去上朝?”
她的脸上满是茫然,王修文体贴地说明情况,“没错,三月十日那天是殿试,陛下应当是有什么安排,届时会有人帮小宋大人梳理着装,官服已经备好,不必担心。”
“等等,殿试?”宋菱懵懵地重复了一遍,脑子里突然有一道闪电闪过,好似灵光一道。
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今年是永辰三年啊!她居然都给忙忘了!
这一年在历史课本上也是要考的,很多大事都是发生在这一年,不过对于宋菱来说最重要的是——现在倪惊澜在琼安啊!还会参加殿试!
倪惊澜殿试那一幕可是能在宣朝历史名场面里排到进前十的!
被挤海绵挤得奄奄一息干巴巴的宋菱梦中垂死惊坐起,眼睛蹭的亮了起来,“王总管,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届时有人会帮小宋大人梳理着装,官服已经备好?”王修文重复了一遍。
宋菱慌忙摸了摸脸,“对对,我现在状态是不是很不好?黑眼圈严重吗?脸上有没有起皮?不行我得护护肤……”
王修文默然无语,深觉自己好像看不大懂这位深受陛下看中的司理。
宋菱见陛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在意过自己的形象,先前祁小将军和杨修撰进宫的时候她十分在意也没有如此过,怎么上个朝反而如此在意起来……算了,总归还是个小姑娘。
如果王修文拿这话问宋菱,那可能就会得到宋菱的回答。
‘那不一样。’
宣朝文人武将无数,祁冬寒和杨盛是其中最闪耀的文武双壁,宋菱对他们是对在各自领域最优秀之人的喜爱与崇拜,对发明家阳毓一开始则是‘她好牛逼’‘可是她的理科也好难我学不会QAQ’的崇拜与敬畏。
但倪惊澜是不一样的。
在宣朝那么多的文人武将中,只有她被宣明帝赐过文袍武袖,文能一策定民生,武能做儒将领兵守住一城百姓,而且还是第一个以女性之身担任中书令的首辅,在宋菱看来,倪惊澜的存在就恰如她的字。
倪惊澜,字亭瞳,意为初升的太阳。
就宋菱知道的,倪惊澜之后的第二年第三年,都有民间读书的女子毅然投身科举,不远千里赶考,再之后,民学里读书的学子们出来了,进入官场的女子就更多了。
在她之前从未有过女状元,而在她之后常有。
宋菱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倪惊澜了,自然想以最好的面貌见到这位偶像。
就这样,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月十日殿试那天。
宋菱满怀紧张地穿上理事司依照她身形修饰过的官服,顶着困倦爬起来去上朝,结果发现……因为偶像扮男装太像了,她根本没办法从一大片进行殿试的学子中找出来哪个最像女孩子,只能半睁着眼睛盯准殿试学子中最白净最秀气的一个人发呆,感觉自己就像高考考场外的家长,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
却不知道满朝文武不少人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
五道题目,五篇策论,每一篇写完之后都会收上去在七名殿阁大学士手中传阅打分,最后传到皇帝手上。
宋菱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殿试现场,直到看到现场,她才发现明帝初期的殿试流程好像跟后期的不大一样,后面好像是时间越拉越长了,题目也越来越多,也不是在宣政殿当着朝臣的面殿试,而是改在了其他殿,时间基本都要用上个一整天。
而现在,只用了半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评完了策论分出优劣,开始对前几名进行策问。
宋菱也终于确定了哪一个是倪惊澜。
原来真正的倪惊澜有着一双凤眼,有麦色的肌肤,光是站在那里面带浅笑对策问从容回答,就能感觉到她与旁人天堑一般的差别。
宋菱怜悯地看了一眼殿中的其他学子。
可怜见的,跟倪惊澜参与同一场殿试,心理压力一定很大吧?
作者有话说:
倪惊澜数值先前写错改过了,九十以上的是政治和学识
第135章
“学子严修, 你的第三条策问写得与其他人都不同,切入角度但是独特,说说看你这么写的见解。”
“这倪惊澜, 五篇都写得不错啊,那就先看看第一篇吧,朕欲改革徭役之法, 今已在满山修堰时先行试用,你认为以工代徭役的利弊如何?”
“学子管文汇,第五条中……”
静穆的宣政殿中,每一个被点到的学子走出来一步,或紧张或自信地对自己的策问侃侃而谈,进行策问的主要是几位殿阁大学士, 高座上的皇帝只在偶尔在遇上感兴趣的时候才会问上那么一两句。
冯开维在中前排的位置低着头心情紧张,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额头上也有不少汗。
几位殿阁大学时也点过他回答过两次, 但是回答完之后冯开维就有些心态不稳。因为他也察觉出自己回答得并不好,那几位殿阁大学士听完他的回答后就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如倪惊澜回答完那样流露出欣赏满意之色。
除了被冯开维视为最大对手的倪惊澜,就连另外几个在会试中表现得平平无奇的学子, 都得到了满意的评语——冯开维自己听到那几人的策问论述, 也感觉到了那策论的精彩和言之有物。
就算是冯开维也不得不承认,那几人的策论写得比他要好。
这让向来自视甚高的冯开维极为难受。
在良乡的时候, 冯开维只是居于倪惊澜之下, 是晚年的第二名,他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也就是倪惊澜, 而倪惊澜考上了会元, 因此习惯了和倪惊澜竞争的冯开维在殿试之前, 觉得自己对于一甲状元还是有一争之力的。
但是直到殿试策问开始,他才发现厉害的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他只是良乡一个县的第二,宣国有二府三洲十九县,光是和他同个水平的都有十九个以上,更别说每个县也都有个第一。
而倪惊澜,就算是在二府三洲十九县的科举学子中,也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才思敏捷,无论是经纶还是策问,还是各家学说,她都能信手拈来,从容对答,面对皇帝的亲口考校也不见任何紧张。
低着头手心攥满了汗的冯开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倪惊澜天堑般的差距。
原来她在良乡书塾里还是收敛藏了拙的。
冯开维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茫然和退缩,心中迟疑该不该揭穿倪惊澜。
——这可不行。
倪惊澜回答完之后瞥了一眼冯开维的神色,哪还有看不懂他心理变化的道理,心中思忖着。
虽然她还留了后手,哪怕冯开维没有依照她的推波助澜在殿试上揭穿她的身份,她也有其他办法。但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个流程了,没有比殿试更好的机会,倪惊澜对冯开维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嫉妒和不甘的都一清二楚。
所以倪惊澜在皇帝下一次叫她出来论述策论的时候,她走出来之后微微抬头,竟在所有人都低头以示尊敬恭谨的时候直视了皇帝的面容,然后微微一笑道,“学生不才,对于‘有能者,举而其官,何以使其效力于朝廷’一问,学生认为减少科举下的土地免税,现但凡有举人功名,免地税一百六十亩,举人则免一亩地税。原本此政策确实是一个鼓励科举的方法,但是长久以来就导致了举人与他人买卖免税数亩数,诚以为地有穷尽而举人无穷尽。科举一岁一次,一次百人,一人一百六十亩,一年便是一千六百亩。”
“固以学生浅见,对功名的奖赏或可稍作更改。至于有能者,陛下已开民学,启明智,即便千人万人中只出一个能人,宣国之能者也涛涛,”倪惊澜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何愁天下英才不入怀?”
正合朕意!
倪惊澜提出的这个不再给秀才举人免地税的,安临其实早就在想了,这个政策也是利于土地兼并的一个冗杂政策,一开始只是为了促使更多的人读书,但是那时候读书的成本高啊,非得这样鼓励才有人读书,现在读书成本下降了,这个用政策也该取缔才对。
这一点其实大多数官员读书人去想都能想到,但是想到归想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去提出来,还拿到她这个皇帝面前提建议,因为这个一旦提出来就是损害了所有读书人的利益。
但是倪惊澜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甚至不顾虑几位殿阁大学士会不会因此给她低分。
要是不矜持一点,安临就要直接抚掌点头来一句“善”,再来一句“正好爱卿你已经有想法了,那这事就交给爱卿你来办吧”了。
不过殿试嘛,还是不好这么喜好分明,比较打击别人的信心,所以安临只是微微点头,说道:
“言之有理。”
然后又问了倪惊澜一些其他问题,给足了金卡爱卿表现的机会。
倪惊澜在之后的回答里也同样表现地十分亮眼,策问鞭辟入里,言之有物,还能提出不少让老臣都眼前一亮的观点——至于因为倪惊澜那个不再因功名而免地税的观点而给人穿小鞋不让当状元什么的,就算是有人想,皇帝还好好地在上面坐着呢,只怕现在表现出一点这个意思,回去就被皇帝突发兴致找个理由抄家了,谁敢当场唱反调?
这边倪惊澜侃侃而谈,那边冯开维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倪惊澜的这个切入点……是巧合吗?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
冯开维心里乱糟糟的,在刚刚的茫然退缩中生出一股怨恨来。
无他,因为冯开维对于‘有能者,举而其官,何以使其效力于朝廷’这一问的策文写的就是增加地税免额,增加对读书人的待遇,以此来吸引更多人才读书考科举。
倪惊澜的策文却与他完全相反。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倪惊澜的观点得到众大学士和圣上的认可,那么与倪惊澜相反的、他的策文,就必然不可能有什么好成绩,如若倪惊澜是头名,那他就相当于预定了垫底。
倪惊澜,你到底是怎么敢提出那样一个观点的?
冯开维又惊又怒,心里原本已经消减的揭露倪惊澜身份的冲动重新涌了上来。
‘是你非要逼我的’
冯开维沉下目光,在怒火与妒火之下心想。
……
殿试进行到未时三刻,顺利结束。
宋菱悄悄挪了挪腿,嘶得摸了摸有点发麻的腿,虽然今天上朝每个官员都有坐垫,可以坐着等,但是宋菱光顾着看偶像的精彩表现了,根本没想起来换坐姿,理所当然地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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