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没错,这是我的文章,这是我薛初融做的文章,你们当中若有人认为我做的不好,只管来与我比试,来呀!”
少年人真的被逼急了,一把温润的嗓子,硬是喊出了自己都不敢信的嚣张,让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好,很好!
杜若宁看着他突然间的爆发,很欣慰地笑了。
她就说,她看中的人不会有错,这少年看起来绵软的外表下,也有热血在沸腾。
读卷的人一口气读完,停下来喘气,忽然周围一片寂静。
“怎么了?”他讪讪问,以为自己读得不好,或者读错了。
“好,太好了。”人群中有学生说道,“虽说文无第一,但我得承认,这样的文章我写不出来。”
“我也写不出来。”随即又有人说,“薛同学不愧是受过圣上夸赞的才子,我自愧不如。”
“是啊是啊,我也不如他。”
越来越多的声音说道,甚至有人对薛初融拱手躬身施礼,以示敬佩。
薛初融有点蒙,眼睛有点模糊。
原来他并不是考得不好,也不是自信过头,更不是老天爷要警告他。
他现在完全相信,一切如若宁小姐所说,这里面有黑幕。
不但有黑幕,还是极大的黑幕。
天道不公,莫可奈何,但这不公若是人为,他便誓死也要为自己,为学子们讨回公道。
先生说,做官要为国尽忠,为民请命,那就从现在开始吧,他要为自己,为无数与自己一样寒窗苦读十年甚至数十年的学子们请一请命。
“我,薛初融,质疑今科榜单的准确性,请求公开草卷,比对笔迹,以正科考之公,正国法之明。”少年迈步走向人群中央,瘦弱的身体挺立如松。
“对对对,科考舞弊天理难容,我们也质疑,我们也请求公开草卷,比对笔迹。”落榜生们全都挥拳跟着他一起呐喊。
官员们耐心耗尽,暴跳如雷:“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八千多份草卷,你们说公开就能公开吗,简直异想天开,我们现下好言相劝你们不听,小心被上面以暴乱之名抓起来,不但要受皮肉之苦,名字也会登记在册,永不录用。”
“我们没有暴乱,我们是在为自己讨公道,凭什么抓我们……”
“凭什么,就凭这个!”人群外有声音大喊。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就见一个将官一手持长刀,一手举令牌,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数百个拿刀剑棍棒的官兵。
“奉上级之命捉拿暴乱者,违抗者可就地击杀。”
此言一出,现场一阵躁动,考生们到底没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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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如此阵仗,全都吓得变了脸色。
杜若宁排众而出,站到将官面前,将考生们挡在身后:“我是定国公府小姐杜若宁,你要杀人,就先拿我祭刀吧!”
“……”将官愣了下神,随即伸手将她抓住,交给两名官兵,“看好她,别让她生事,也别让她受伤,其余人听令,给我打!”
官兵们齐声应声,挥舞刀枪棍棒向考生们冲去。
“大家抱头,蹲下,别反抗。”杜若宁大喊。
考生们听到她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火红的影子突然凌空飞来,如天神下凡飘然落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如潮水涌来的官兵。
“都给咱家住手!”那人负手而立,气势逼人,目光冷厉如同寒刃出鞘,让一大群官兵望而生畏,齐齐停下了攻势。
“督,督公大人。”为首的将官心里咯噔一下,忙单膝跪地行礼。
督公大人却没理会,视线看向抓着杜若宁的两个官兵,抬玉手食指轻勾:“把若宁小姐给咱家送过来。”
送,送过来?
两个官兵哆嗦着看向他们的头领。
头领还跪在那里,自个也在哆嗦。
两人只好押着杜若走过去,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到江潋跟前。
“督公大人!”杜若宁弯着眼睛唤他,“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江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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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可别惹恼了那个活阎王
“既然如此,咱家走就是了。”江潋郁闷地抓住女孩子的肩膀,将她推向两个官兵,“你喜欢坐牢就去坐吧!”
“别别别,你来都来了,就这样吧!”杜若宁连忙抱住他的手臂,“督公大人,你既然来了,就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江潋凝眉看她,那张笑嘻嘻的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甚至还很兴奋。
什么人呐这是,刚才就应该不管她的。
“要咱家帮什么忙?”他没好气地问道。
杜若宁拉着他的手转过身,指向方才那两个考生。
“我怀疑这两个人冒名顶替,督公大人帮我问问,他们叫什么名字,考了什么名次。”
江潋:“……”
督公大人才懒得管这种小事。
他懒懒地向那两个人看了看,淡淡道:“咱家让人牵条狗来,他们就什么都肯说了。”
两个考生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说。”
“我说。”
两个人哆哆嗦嗦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名次。
蓝衣服的叫李高义,排名十一。
白衣服的叫孟东阳,他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三的位置。
围观者一片哗然。
那个第十一的也就算了,可那个第三名,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事先听都没听说过?
虽说考生们来自五湖四海,但像这种能进会试前三的大才子,平时多多少少会有他的事迹传出。
比如薛初融,虽然孤苦伶仃一介书生,人们却都知道他是鸿胪寺孙少卿退婚的女婿,也知道他所写的《菜地赋》。
比如榜上第二名的宜州刘天成,此人擅长算术,口算比打了一辈子算盘的老账房还要精准。
唯独这个孟东阳,就像突然间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此之前,几乎没人认识他。
而且看他年纪也不大,举止气度也不像特别有学问的人,甚至被杜若宁揪出来之后,还有一点点畏缩,丝毫没有文人的风骨。
“孟同学是哪里人,家里做什么的,几岁读的书,就读在哪个书院?”杜若宁笑盈盈问道。
有江潋在,她的神情也变得十分悠然。
与此同时,东宫的寝殿里,一身杏黄蟒袍面有愠色的太子也在问同样的话:“那个孟东阳是什么人,家里做什么的?”
“回殿下,此人乃江南孟家的小儿子。”礼部侍郎王宽跪在殿中,声音颤颤回道。
江南那么大,姓孟的不知凡几,但只要说起江南孟家,谁都知道是那个家产万贯富到流油的孟氏钱庄。
据说他们家的钱比国库里的钱都多,多到没地方放,每年六月六晒书节,别家晒书他家晒钱,发霉的铜币银票都要扔掉几箱,因此每年这一天,会有很多人守在他们家门外等着捡钱。
有钱是真有钱,可惜几代子孙却连一个举人都没中过。
士农工商,商者最贱,孟家做梦都想家里出个当官的,光耀一下家族门楣。
“所以,你收了他家多少钱?”太子问。
王宽把头垂得更低,几乎贴着地面:“三十万两。”
太子闻言哈地一声笑了:“三十万两买一个贡士第三名,不愧是江南孟家。”
一个三品官从上任第一天开始贪墨,到老也不一定能贪够这么多银子,何况还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孟家却舍得拿三十万两给儿子买个贡士,可见钱真是多到没处花了。
王宽听太子笑得阴冷,忙又补充道:“是臣的错,没事先向殿下说明,实在是咱们要做的事花钱的地方太多,先前动用国库的钱,也得及时把窟窿补上,否则到了年中清点国库时,怕是捂都捂不住了。”
“行了,你闭嘴吧!”太子明知是在自己的寝殿,并无外人靠近,还是警惕地往四下看了看,又问,“除了之前说的那六个人,还有别人吗?”
“……”王宽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太子把眉头一皱:“看样子是还有了,王大人总不会把会元之位也卖出去了吧?”
王宽直接整个身子趴在地上:“殿下英明。”
“英明?”太子都被气笑了,“孤要是英明,就不会用你这种蠢材,说,这个卖了多少钱,被顶下去的又是哪个倒霉蛋?”
“这个没,没卖钱,是,是尚书大人安排的人,被顶下去的,就,就是若宁小姐的同窗薛初融。”王宽结结巴巴道。
太子怔了怔,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蠢货,蠢货!”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顶了谁不好,偏偏顶了那个姓薛的,孤在宫里不出门,都知道他和杜家的丫头关系匪浅,你是不是以为他是个穷书生,没钱没势没靠山,你,你干脆蠢死算了!”
王宽的身子重重撞在柱子上,撞得肋骨生疼,眼冒金星,却不敢呼痛,爬起来连连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臣也没想到若宁小姐会替他出头呀,再说了,尚书大人交代一定要让他选的人当会元,不顶掉薛初融不行呀!”
太子喘着粗气,一脸的怒火。
他当然知道王宽说的尚书大人不是礼部的尚书,而是他的亲舅舅吏部尚书陆朝宗。
可那又怎样,陆朝宗是他舅舅,不是他爹,即便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他好,也没有资格越过他去操纵他的人。
现在就开始越俎代庖,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控制他,将来是想让他做个傀儡皇帝吗?
他安排做会元的人,如果不出意外殿试的时候也会是状元吧,做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当了庶吉士,下一步就要入阁拜相。
或许他挑中的确实会是一个极其得用的人才,然而那人才感念的却不是太子的恩典,而是尚书大人的恩典。
所以,他到底是在给谁培养心腹?
不管为谁培养,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要怎么办?
眼看着杜家那个傻子要把事情闹大,这个场若是收不好,大家谁也别想再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