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恰好薛初融招完供从里面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薛初融这回很争气,没有摔跤,短暂的慌乱之后,红着脸给杜若宁行了个同窗礼,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玉先生见杜若宁过来,什么也没说,直接带她回了东院。
路上,杜若宁好奇地问她:“先生可知薛同学是哪家的公子?”
玉先生侧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原是鸿胪寺孙少卿家的准女婿,小时候两家祖父定的娃娃亲,前两年家里遭了祸,全家就只剩他一人,于是便来京城投靠岳家。
不料孙小姐宁死不愿嫁他,孙少卿无奈之下便与他退了婚,原本是要补偿他银钱,却被他拒绝了,只请孙少卿为他争取一个来南山书院就读的名额,其他的统统都不要。”
玉先生讲得简略,三言两语便将一个落魄少年的故事讲得清清楚楚。
杜若宁听完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半晌才“哦”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玉先生又侧首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从古至今,男女姻缘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不合适的强求不得。”
“嗯?”杜若宁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先生想多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玉先生也不知信没信,颔首道:“如此便好。”
午休时,学生们皆到斋舍区用饭休憩。
虽然书院有提供饭食,但终归不如家里做得精致,因此富贵人家的学生便会让下人从家里带些菜肴来下饭,考虑到冷热存放问题,大多带些方便爽口的小菜。
因各家用的厨子不同,做出来的菜也各不相同,于是一到饭点,馋嘴的学生便会拿自家的菜和别人换着吃,闲着无聊,还会品评谁家的卤味做得香,谁家的酱菜最爽口,谁家的糕点更软糯。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圣人训,效古先生原是不允许这种用餐方式的,奈何学生太多,又都是十几岁正顽皮的年纪,好奇好玩之心根本管不住。
时间长了,效古先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甚至有时候自己嘴馋,也会变着法地找学生讨一点来尝尝。
云氏心疼孩子,生怕他们在书院吃不好,每天都要让厨房准备充足的菜食给他们带上。
杜老夫人娘家在淮扬,定国公府的厨子便是从淮扬聘请的名厨,不仅做得一手地道淮扬菜,佐餐小菜做得也颇具风味,尤其一道秘酿鸭,是京中各处都吃不到的美味。
杜家三兄弟每回带来书院,必遭同窗疯抢。
女学这边也时常听闻,只是从来没见过,恰好今天茴香也给杜若宁带了这道菜,女孩子们闻到香味都馋疯了,却顾忌着杜若宁的喜怒无常,不敢和她交换。
杜若宁也没打算和别人交换,只叫了阳春雪杜晚烟和自己同食。
阳春雪头一回吃到传说中的秘酿鸭,一口下去直呼美味,声称好吃到舌头都要吞进去了。
“嘁,鸭子谁没吃过。”陆嫣然看得直撇嘴,随手推了下坐在旁边的杜晚雪,“你也是杜家小姐,怎么没见你带过?”
杜晚雪一脸尴尬地解释:“我们三家的厨房是分开的,并不在一处用饭。”
陆嫣然翻了个白眼:“那你作为她姐姐,去讨一些过来总可以吧?”
杜晚雪涨红了脸,又不敢拂她的意,只好端着自己的托盘走过去,问杜若宁能否分她几块秘酿鸭。
杜若宁道:“二姐姐想吃只管坐下吃,正好也让我尝尝大伯母给你带的菜。”
说着便腾出位子,拉着杜晚雪在自己身边坐下。
杜晚雪没想到她这么热情,一时竟不知道用什么借口离开。
一直眼巴巴瞅着这边的陆嫣然见状气得直瞪眼,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蹬蹬蹬跑到杜若宁面前,气呼呼道:“你不要以为杜晚雪是帮我要的,我根本就不喜欢吃这破鸭。”
“不喜欢就不喜欢,又没人强迫你。”杜若宁一本正经道,“而且,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和为师说话,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你!”陆嫣然说不过她,又羞又恼,脾气上来不管不顾,伸手抓起那盘秘酿鸭就要往地上摔。
“你敢!”杜若宁面色一寒,拍案而起,清澈明亮的杏眸中有杀气一闪而过。
陆嫣然激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放下盘子,往后退了两步。
周围的女孩子们也都惊得心头一颤,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离杜若宁最近的杜家两姐妹和阳春雪更是一阵心惊肉跳,在那短短的一瞬,仿佛有股战场上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全场都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陆嫣然整个人都懵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尴尬又丢脸,眼泪都快出来了。
杜若宁吼完这句,也反应过来,敛了敛眉,揉着手心若无其事道:“你不喜欢吃可以不吃,但不能糟蹋食物,看把为师的手都拍疼了。”
说着将盘子拿起来递给杜晚雪:“劳烦二姐姐分给大家尝尝吧!”
杜晚雪接过盘子站起身,竟觉得自己的腿都是软的。
大家都心有余悸地接受了她送来的鸭肉,另有女孩子过来拉走了陆嫣然,笑着说道:“县主不喜欢吃鸭子,来尝尝我家的凤凰肉脯。”
“呸,什么凤凰肉脯,不就是鸡脯肉吗?”别的女孩子故意打趣道。
大家都哈哈笑,气氛才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但所有人都在说笑之余偷眼打量杜若宁,猜测她会不会取代陆嫣然,成为东院新的女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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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狗男人去死吧
女孩子守不住秘密,到了散学时,所有人都知道杜家小姐和平阳县主又干架了,干架的原因是为了一盘秘酿鸭。
消息传到京中各府,除了两家的家长,其他人都当成了笑话来听。
说白了不就和两小儿争糖吃一样吗,能有多大点事,乐呵乐呵也就完了。
尚书夫人谢氏却觉得很丢脸,把陆嫣然训了一顿还不解气,又嚷嚷着要进宫告诉娘娘。
陆尚书看不惯她小肚鸡肠的作派,又将她好一番训斥。
“娘娘掌管六宫,心系天下,哪有空闲管你这鸡毛蒜皮,动不动就进宫进宫,皇宫是你家后花园呀?
上次就是因为你,那丫头当着群臣的面胡言乱语,害得朝野上下都知道娘娘公报私仇,为了一个砚台就要打杀人家的孩子,这回呢,难道要为了几块肉,再让娘娘被人戳脊梁骨吗?”
谢氏挨了骂,不敢还嘴,只得悻悻作罢。
陆嫣然这回丢脸丢的有些大,连着两天都蔫巴巴的,努力降低存在感。
紧接着便到了中秋节,各官衙学堂都放了假,合家团圆过中秋。
中秋节有吃鸭子的习俗,云氏早早就吩咐厨房做了许多秘酿鸭,当做中秋礼给亲朋邻里送去。
因为杜若宁和陆嫣然干架没吃亏,云氏便表现得极为大度,特地打发大管事给陆府送去好几只鸭子,以示友好。
谢氏认为云氏是在故意羞辱她,但人家大张旗鼓地送来了,她也不能扔出去,只得收下,又将自家的瓜果膏蟹送去当回礼。
虽然心里还是别扭,但秘酿鸭着实好吃,陆嫣然吃着吃着火气就消了,啃着鸭腿道:“难怪杜若宁发那么大的火,如此美味,丢了确实可惜。”
“……”谢氏对这个女儿十分无语。
陆尚书趁机道:“瞧见没,你急赤白脸地要去告状,你女儿一只鸭腿就把这事忘了,以后孩子的事你少掺和,让她们自己闹去,闹着闹着就长大了。”
谢氏吃人家的嘴短,也就将此事放下,不再提起。
到了晚上,皓月当空,星子密布,家家户户的女眷都在院里拜月神。
中秋夜没有宵禁,拜完月神可以上街游玩,看杂耍,听曲,放河灯。
阳春雪和杜若宁短短几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蜜友,两人约好今晚要一起出去玩,碰面的地点就定在放河灯的清溪桥头。
云氏不放心杜若宁出门,除了茴香藿香胡嬷嬷之外,派了几个侍卫随行保护。
原本要让三个兄弟也跟着去的,但因为杜若宁约了阳家小姐,三兄弟跟着不太方便,再者男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同窗好友相约游玩赏月,于是便兵分几路,各玩各的。
两个女孩子买了两盏莲花灯,各自写了许愿的字条塞进去,拿到河边去放。
河上已经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灯,河水映着烛火,悠悠荡荡地将姑娘家的心愿载走远方。
“若宁,你许了什么愿?”
阳春雪一边用手拨着水送花灯远去,一边侧首看向杜若宁。
“你猜。”杜若宁道。
阳春雪凝眉作认真状:“定是祈祷月神让你找个如意郎君的。”
杜若宁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郎君哪有如意的,不过是女人自己骗自己罢了。”
“仔细找,总还是有的。”阳春雪笑着点她额头,“你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说得好像看破红尘似的。”
杜若宁默然。
她不是看破了红尘,而是看破了男人。
男人这种东西,如他意的时候百般好,不如他意的时候,反手就是一刀。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绝不会再傻到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种善变的东西。
“若宁,咱们去偷菜吧?”
阳春雪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毕竟像她们这样的贵女,亲事自有长辈做主,不过是从一个高门嫁进另一个高门,无趣得很。
“偷菜是什么意思?”杜若宁问道。
“你不知道吗?”阳春雪道,“偷菜是近两年从南边流传过来的一个中秋习俗,女孩子在中秋之夜,溜进别人家菜圃偷摘蔬菜,摘到后便预示能遇到如意郎君,也有已婚未孕的妇人去偷瓜的,偷到瓜便寓意着能怀上孩子。”
杜若宁:“……”
什么破玩意?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男人,她才不要去。
“哎呀,走吧,不过是个消遣,谁会去当真,就当日子过得无趣,找个乐子好了。”阳春雪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我白天已经让人看好了路线,沿着河往西走就有菜地,咱们去偷几棵来玩。”
杜若宁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
两个府里的侍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河边的垂柳下,宋悯一身白衣负手而立,夜风携着河水的湿气吹过来,白衣随柳条一起迎风舞动。
“大人,回吧!”隐在暗影里的随从劝道。
宋悯掩唇轻咳,指着河面道:“去,把那盏绿色的莲花灯捞上来。”
满河都是红莲花,白莲花,唯独杜若宁放了一只绿莲花,夹杂在红红白白中,十分显眼。
随从领命,折了根树枝,去河边捞灯。
河里灯多,挤挤拥拥漂得很慢,随从往水里走了几步,拿着树枝去够那朵绿莲花。
没等他碰到,不知从哪里甩过来一只鱼钩,勾住那朵绿莲花轻轻一提,花灯便忽地一下飞走了。
随从一惊,顺着花灯飞走的方向看去,旁边的石桥上并排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正双手交替着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