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定国公虽然不像江潋杀人不眨眼,可他那爆脾气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上次因着江潋的事,朝里多少官员都挨了他的打,结果还不是不了了之。
话说,这翁婿两个现在感情这么好吗,你帮我我拉你的,这两人要真联了手,以后朝堂上谁还敢说话?
还有,西戎人为了少赔些土地,肯定要私下贿赂谈判官的,有杜关山在,怕是一点油水都捞不着了。
嘉和帝不像他们想着捞油水,觉得杜关山对西戎的领土了如指掌,定然知道哪些土地肥沃,哪些城池繁华,有他在,西戎人想蒙混过关都不行。
于是嘉和帝便同意了江潋的提议,让杜关山和宋悯共同主持谈判。
杜关山对此没什么意见,宋悯却恨江潋恨得牙痒。
散朝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宋悯恨不得从背后捅江潋一刀。
正想着,江潋突然回头问了他一句:“首辅大人该不会想捅咱家一刀吧?”
“……”宋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说什么,浅笑着回了一句,“掌印说笑了。”
“瞧,咱家没说错吧,首辅大人最擅长笑里藏刀。”江潋对身边路过的官员说道。
那官员吓得脸都白了,神仙打架的事,他这小鬼可不敢掺和,忙借口衙门有事,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江潋也随之扬长而去。
宋悯在他身后咬了咬牙,心里恨恨道:且让你再张狂几日,你很快就会像狗一样来求我的。
江潋回到司礼监,望春吭吭哧哧迎上来,有事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江潋直觉不对,把眼一瞪:“说吧,你亲爱的干娘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望春先是一愣,而后惊喜道:“干爹同意我们叫干娘了?”
江潋:“……”
同意个屁,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反讽都听不出来吗?
“你到底说不说?”他不耐烦地问道。
“说。”望春小心翼翼道,“那什么,老肖方才送信儿过来,若宁小姐又去咱们府上了,说是雪儿病了,不吃饭,她带过去给老侯瞧瞧,因为她手里有干爹写的放行条,门卫没敢拦,就放她进去了。”
望春说完,偷眼打量江潋,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江潋先是沉默一刻,而后发出一声冷笑:“我说什么来着,若是送了狗给她,她就会拿狗生病做借口上门纠缠,果然被我说中了。”
“干爹真是料事如神!”望春冲他竖起大拇指。
江潋没功夫理会他的马屁,负手向宫门走去。
如果不是怕那丫头三番两次去后院会发现犬舍的秘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的
他真的真的一眼都不想见到那个骗子!
那个可恶的骗子!
他早就该想到的,那丫头全部的心思都在坑蒙拐骗上,怎么可能打出那么精美的络子?
亏他还因为那两个络子差点跟沈决翻脸,为了不让沈决得到她亲手打的络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把沈决带走,还被沈决诬赖成强抢良家美男的恶霸。
现在想想,那时的他真是蠢不可及,甚至为了要不要换上她给的络子而纠结了好几天。
最可气的一点,倘若这谎言不是刚好被打络子的嬷嬷当面揭穿,或许他还能好受一点,那天乍一听到嬷嬷的话,他真的整个人都要炸了。
是的,他承认,自从认识那丫头之后,自己已经不止一次陷入尴尬之地,但过去的所有尴尬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这次。
这次实在太丢人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她!
倘若她想打着雪儿生病的幌子骗他回去和他道歉,那就更不能原谅了。
把他骗回去跟他解释为什么要骗他,这种事也只有那个骗子才干得出来。
太可恶了!
他发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上当,就算她弯着眼睛叫他一百遍督公大人,也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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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岂不枉费了长宁的一片心
出了宫门,江潋的轿子停在那里,望春指挥着轿夫们压轿,自个打起帘子请江潋上轿。
江潋刚要探身进去,杜关山突然从后面叫住了他。
“江潋,等一等,我有几句话同你讲。”
江潋回头,看着他大步走过来。
望春心想,国公爷从前也不见得尊重干爹,但是出于面子总要叫一声江督公,现在干爹升为掌印了,他反倒连客套都省了,直接提名点姓地叫起来。
也是,人家现在可是干爹的老丈人,别的不说,辈分在那搁着呢!
杜关山大步走到江潋跟前,看着轿夫和随从,又看看宫门口的侍卫,对江潋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江潋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往旁边走了十几步。
杜关山确定这边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交谈,才停下来,望着江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看不惯宋悯,但那人是个小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不要把他逼得太狠了。”
江潋愣住,完全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
国公爷从前可是对他意见大得很,这会子怎么突然和他说起了交心话?
不会真的拿他当女婿看待了吧?
还是那五万六千两银子起了作用?
抑或者是在旁敲侧击地试探他?
他胡乱想了一回,唇角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国公怕不是弄错了,明明是宋悯在逼我,处心积虑想害我,怎么说是我在逼他呢,我这人最不计较的,只要别人不冒犯我,造反都跟我没关系。”
“你这孩子当真猖狂,造反岂是能随便说出口的?”杜关山沉下脸训斥他,“还有,我正要和你说,你不要仗着皇上现在宠信你,就一味地肆无忌惮,自古以来,多少权臣都是因为恃宠而骄,才从那最高处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你想活得久一点,就好生收敛些吧!”
“若不能恣意而活,活得再久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有什么意思?”江潋淡淡道,“咱家与宋悯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国公爷就不要瞎操心了,管好你家小姐,别让她再四处招摇撞骗才是正经。”
说完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哎,你……”杜关山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活得再没意思也比死了强,你这样不管不顾,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岂不枉费了长宁的一片心?”
江潋已经迈出一步,另一只脚也已经抬起,闻言身子一僵,保持着那个姿势,几息之后才慢慢收回那只脚,重新转身面向杜关山。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杜关山也愣了下,继而道:“这很奇怪吗,我和长宁师徒情深,无话不谈,她做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
江潋的手因为用力攥紧,骨节都变得发白。
这些年,除了效古先生,没有任何人主动向他提起过公主,他也从不敢向任何人提及,哪怕是在梦里梦到她,都不敢大声叫她的名字。
此时此刻,听到这个名字从杜关山口中说出,他甚至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他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心里却盼着杜关山能多说几句。
随便说什么都行,只要和公主有关。
杜关山却没再接着往下说,只是劝他道:“你要好好活着,才不枉长宁救你一回。”
江潋的喉咙发紧,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忍耐,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问:“为什么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说它干嘛?”杜关山咧嘴苦笑,“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你混到今天也不容易,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们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还是没有瓜葛的好。”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说了?”江潋问。
“因为我想知道你要干什么。”杜关山道,“你大肆残杀明昭旧臣,看似与皇上一心,可是你又引诱皇上沉迷长生之术,还让他取亲生儿子的血炼丹,你在科举舞弊案中保护那些考生,却又放过始作俑者,像这样矛盾的例子还有很多,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正是邪?”
江潋看着他,心里波涛翻涌,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把自己的谋划向他和盘托出。
可是他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定定地看了杜关山几眼后,转身大步而去。
他走得又快又急,面色阴沉如水,直到坐进轿子,被抬着出了皇城,才松开攥到失去知觉的拳头,弯起僵直的腰身。
身体一放松,眼泪就失去了控制,从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倏然滑落。
十一年了,他为了那个承诺,独自一人在复仇的道路上艰难跋涉,身边除了效古先生,没有任何人与他同路。
他从替李承启挡刀开始,步步为营地走到今天,个中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以为这世上除了效古先生没有人知道他和公主相识,可他做梦都想不到,杜关山竟也是知情者。
他知道他和公主认识,却忍了十年都不告诉他,就那样冷眼看着他屠杀旧臣,坏事做尽,也不加以制止。
他上有老下有小,有整个家族需要保护,因此不能随意起兵造反,能和李承启周旋这么多年已经实属不易,这些他都能理解,可他心里若真的还念着与公主的师徒之情,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和他说明?
他说他不好好活着就对不起长宁公主,那他呢,他只顾好好活着,别的什么都不管,就对得起长宁公主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师徒情深吗?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为了家人苟且偷生,现在又来对他多方试探是何用意?
这样的他,不也是矛盾的吗?
难道他也像他一样,在背地里谋划着什么?
所以,他女儿一趟又一趟地往督公府跑,也是在帮他探路吗?
难怪那丫头知道他和长宁公主的事,还敢以长宁公主的名义阻止他杀人,原来是听她爹说的。
呵!
江潋冷笑一声,笑里带着几分自嘲。
自己是有多蠢,才会让人当傻子一样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咬了咬牙,收起因突然听到长宁公主的名字而失控的情绪,扬声吩咐轿夫加快速度。
他要赶紧回府,把那个骗子撵出去,晚了后院的秘密可能就保不住了。
但愿老侯能警醒些,不要让她随便进入犬舍。
可是,她那么狡猾,老侯能防得住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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