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贵仁也跟着跪下。
江潋拿刀指向两人:“再敢放那个女人进来,下次掉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是,督主。”两人的声音瑟瑟发抖。
江潋咣当一声将刀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回来的路上,他在心里预判了很多种杜若宁可能会说的话,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理她,也不信她,直接将她扔出去了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猖狂到拿长宁公主来撒谎。
她居然敢说自己是长宁公主!
她哪一点像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去边关带兵打仗,她除了招摇撞骗还会什么?
还会气人!
真是太气人了!
气得他心口疼!
江潋捂着心口,感觉到里面一阵一阵的疼,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都快和宋悯那个病秧子一样了。
亏得杜关山还说让他为了公主好好活着,结果呢,他都快被他女儿气死了。
哎,不对,杜关山十年来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好话,今儿个怎么突然就和他交起了心?
怕不是在替他女儿打掩护,故意拖延时间不让他回来。
这个老狐狸!
江潋更加气得要死。
这父女二人,一个为了拖延时间搬出长宁公主来吸引他,一个为了脱身干脆说自己就是长宁公主。
这样的父女,真是找遍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对。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回到房里后,立刻吩咐望春召集全府集合,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强调,从今天开始,督公府不许杜若宁进门,不止杜若宁,所有姓杜的都不许从督公府门前路过。
张看和贵仁很是作难,不许若宁小姐进门还能办到,不许姓杜的从门前路过,这个可怎么办,难道见一个人走过来就要问问人家姓什么吗?
要不然就是在路口张贴一个告示——此路严禁姓杜的通行。
唉,不管怎么着,可见若宁小姐这回真是把督主得罪透了。
以后他们可得把门守好,为了督主的健康,也不能再放若宁小姐进门。
杜若宁回到国公府,得知杜关山已经回来,第一时间去书房见他。
一进门,杜关山便乐呵呵地问她:“怎么样,阿爹给你拖延的时间够不够?”
杜若宁摇摇头,一脸沮丧地在他对面坐下:“够,刚好够他回去逮到我。”
“啊?”杜关山的笑僵在脸上,“你被他逮到啦,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杜若宁又摇摇头,“就是掐了我的脖子,封了我的穴道,还扬言要杀了我。”
杜关山:“……”
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正话反说。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把他给逼急了?”
杜若宁张张嘴,却又没说,露出一抹苦笑,过了一会儿,突然隔着书案抓住他的手,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杜关山吓一跳,忙倾身过去问她:“怎么了,怎么了,那小子真伤到你了吗,别哭别哭,阿爹去把他打一顿给你出气。”
杜若宁哭得更厉害了,抱着他的手不放:“阿爹不要去,他没有伤到我,是我伤到他了。”
杜关山愣了下,惊讶道:“他功夫那么厉害,你还能伤到他?”
“不是功夫,是我伤了他的心。”杜若宁泣不成声,“阿爹,他没有忘记我,他在密道为我塑雕像,每日给我上香,他这些年一直都惦念着我……”
“……”杜关山一时哑了声,半晌才幽幽道,“这孩子,还挺有良心的,看来是我们错怪了他。”
“也没有。”杜若宁又哭着说,“他虽然记得我,可他还是杀了那些旧臣。”
杜关山又是一愣,继而苦笑:“好孩子,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这一波三折的,你爹我实在承受不住了。”
杜若宁这时也哭得差不多了,情绪发泄之后,她渐渐恢复了冷静,从袖中取出那支判官笔,递给杜关山:“阿爹你看,这是我在犬舍的杂物间找到的。”
杜关山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几眼,神情变得悲伤。
“这是平安侯的判官笔,是你特意送给他防身用的,宫变后,他不愿为李承启效力,便辞去一切职务,归隐山林去了,头两年,他还有书信寄给我,再后来就没了消息,我也曾派人去他隐居的地方找他,但是没找到,现在,这物件既然出现在督公府,就说明……”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以手掩面。
“说明他最终还是被江潋杀了。”杜若宁帮他补充道,神情复杂而痛苦。
江潋没忘记她,这是好事,也让她感动,可是江潋又确确实实地帮李承启残杀了旧臣。
她心里实在纠结,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江潋。
杜关山也同样纠结,看着女儿哭红的眼,除了叹息竟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这便是造化弄人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没有人是对的,也没有人是错的,错的只有天意。
江潋哪怕真的杀了旧臣,宁儿也没有立场责怪他,毕竟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想要在朝堂有立足之地,除了依附皇帝,为皇帝卖命,还能做些什么?
当然,他若念着公主的恩情,也可以不入朝堂,就在外面继续他的流浪生涯。
可但凡是个正常人,谁愿意一辈子过那种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唉!
他长叹一声,缓缓道:“他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你若觉得他还有救,不如干脆向他说明你的身份,看他愿不愿意站在你这边,协助你完成复仇大计,你若拿不准,就先不要告诉他,反正没有他咱们一样能成事。”
杜若宁听他这么说
.
,不禁又开始苦笑:“我已经说了,可他不信。”
“不信,怎么会?”杜关山疑惑道,“他既然给你塑像,日日焚香,为何又不信你?”
“因为……”杜若宁仰天发出一声叹息,“阿爹你有没有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啊?听过。”杜关山有点茫然地点点头,“怎么了?”
“我就是那个放羊的孩子。”杜若宁苦笑道。
杜关山:“……”
所以江潋就是那帮村民,被骗多了之后,即便狼真的来了,也不信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发愁地挠挠头皮,“最近要接待西戎使臣,我这边不得空闲,估摸着他也没有空闲,要不然你们就先各自冷静一下,等忙过这一阵子,咱们再想办法和他好好谈谈,你觉得怎么样?”
杜若宁落寞点头:“只能这样了,他眼下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听的。”
父女二人又是一番嗟叹,便决定暂时将此事放下,过些天再提。
三日后,以西戎王子为首的议和使团终于抵达京城。
这天清晨,宋悯率领礼部兵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去北城门外相迎,民众们也都跟着去看热闹。
原本嘉和帝想让杜关山也去的,但杜关山不干,声称那些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没必要如此抬举他们。
他们是来议和的,又不是来走亲戚的,太过热情会让他们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所以,像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他坚决不干。
他这边说得振振有词,连嘉和帝都没法反驳,只好由他爱去不去。
杜若宁倒是很想去北城门外看看热闹,奈何云氏不让她去,她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进入五月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穿着薄薄的春衫,很快就能晒出一身汗意。
藿香过来提醒她:“小姐还是回房里坐着吧,如今已是初夏,日头毒,仔细晒黑了。”
“黑点怕什么,你家小姐我就算黑成炭,那也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杜若宁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不愿起身。
院子里几个忙碌的小丫头都笑起来,纷纷应道:“是啊是啊,小姐是天下第一美,西施见了都要捧着心自叹不如。”
“外面都说西戎来的美人怎么怎么美,我看她们还比不上小姐的一根头发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杜若宁逗得哈哈笑,压抑了几天的心情稍有舒缓。
正说得热闹,二门处的婆子过来通禀,说贺侍卫有事求见。
外男无要事不得进后院,贺之舟这个时候来见她,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杜若宁立刻收起嬉闹的心思,让婆子放他进来,自己起身回了房间。
没多久,贺之舟匆匆赶来,脸色凝重。
杜若宁屏退了众人,让藿香在门外把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门关上,贺之舟见了礼,而后小声道:“小姐,南边传来消息,说见到了一个跟画像上极其相似的孩子,他们拿不准是否小姐要找的人,来信请小姐示下。”
杜若宁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愣在当场。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心在扑通扑通直跳。
她怔怔地看着贺之舟,既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无比强烈地渴望这就是真的。
“人呢,那孩子人呢,他现在在哪儿?”她一连声地问道。
“说是在信阳府,咱们的人怕他走了,一直偷偷跟着他。”贺之舟回道。
“信阳府,信阳府。”杜若宁喃喃重复了两遍,又问,“他在那里做什么?”
贺之舟迟疑了一下:“没,没做什么,就是个小叫花子,整日沿街乞讨。”
杜若宁的心一阵刺痛,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的弟弟,她唯一还有可能存活于世的亲人,居然在沿街乞讨……
她猛地站起身,低声而坚决地说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去信阳府。”
贺之舟大惊:“小姐,信阳府山远路遥,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您要三思啊!”
“我说去就能去,不用三思,你快快去准备。”杜若宁不容置疑道。
“夫人那边怎么办,她恐怕不会让您出去。”贺之舟道。
“你只管备马,召集人手,在门外等着我,其他的不用操心。”杜若宁催促道。
贺之舟见她心意已决,不再多说,拱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