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所以,她到时候还是要收敛一下情绪,不能太过激动,把钰儿给吓着了。
钰儿,你可一定要等着姐姐,姐姐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她一路上都沉浸在快要见到弟弟的兴奋和焦急中,赶路赶得天昏地暗也不知疲倦,双腿因长时间骑马而肿胀疼痛也浑不在意,从日落西山直到月上中天也不愿停歇。
同样,她也不知道,在她走过的路途,有个思念了她十一年的人,正扬鞭催马向她追来。
二更时分,江潋也经过了杜若宁换马的驿站,他本不打算停歇,望春心疼他,也心疼马,便劝他说,若宁小姐兴许会在这里落脚,就算不住店,换马吃饭肯定要的,不如过去喝口水,喂喂马,顺便打听一下若宁小姐的消息。
江潋这才勉强同意,和他一起去了驿站。
初夏天暖,赶夜路的人不多也不少,两人走进去,一个小个子驿卒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问他们要官牒。
望春掏出东厂的令牌扔在他脸上:“少废话,喂马,备饭,误了爷的正事,小心你的脑袋!”
驿卒接着牌子一看,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他忙不迭地答应,哈着腰接过两人的马,又大声唤了一个狱卒过来,把缰绳递过去,嘱咐道,“好生伺候二位爷的马,用最好的草料,喂得饱饱的,二位爷过会儿还要上路。”
那驿卒接过马,看了两人一眼,牵着马去了后院。
先前这个驿卒领着两人往里走,腰都弯成了虾米。
进了大堂,把两人让到上座,拿自己的袖子在椅子上擦了又擦,才请他们落坐。
大堂里零零散散坐着五六个客人,看到江潋身披黑色绣金蟒的披风走进来,神情便是一凛,再看驿卒对两人卑躬屈膝的态度,纷纷低下头,放下踩在凳子上的脚,默默吃饭喝酒,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小的这就去后厨准备饭菜,二位爷可要浅酌几杯解解乏?”驿卒陪着小心问道,脸都快笑僵了。
望春摆手:“公务在身,不便饮酒,上一壶清茶即可。”
驿卒应声点头,去准备饭菜茶水。
片刻后,一个身穿驿站官服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壶茶走了过来,自称是这里的驿丞,上来倒是没有喊出江潋的身份,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贵客请用茶!”
江潋看看他,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默不作声地接过茶,微微颔首。
驿丞又给望春倒了一茶,同样双手捧到他面前。
望春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小声问他:“定国公府的贵人可有来此处换马?”
“来过来过,是一位小姐,带了十几个侍卫,傍晚那会儿来的,换完马就走了。”驿丞老实回道,半点都不敢隐瞒。
江潋眉头微挑,面上不动声色。
这时,驿卒端着满满一托盘饭菜过来,一一摆上桌,哈着腰请两人用饭。
驿丞便也放下茶壶,不再打扰,准备和驿卒一起退下。
“慢着!”江潋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慢悠悠道,“咱家出门在外向来谨慎,在哪里吃饭,就要哪里的头头为咱家试菜,这间驿馆你最大,便由你来试菜吧!”
驿丞脸色一变,忙推辞道:“小的不敢,这是为贵客准备的菜,小的不敢僭越。”
望春啪一拍桌子:“少废话,叫你试你就试,推三阻四的,莫不是里面当真下了毒?”
“不敢不敢!”驿丞哆嗦了一下,只得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颤颤巍巍地伸向菜盘,“如此,小的就冒犯了……”
话说到这里,目光陡然变得凶狠,手中筷子直向江潋的眼睛刺来。
江潋冷笑,抓起放在桌上的刀挡了一下,下一刻便抽刀出鞘,一道寒光闪过,驿丞的右手连同筷子一起被斩落在地。
变故来得突然,望春的反应却十分迅速,与江潋同一时间抽出腰刀,狠狠劈向那个送菜的驿卒。
驿卒举起托盘格挡,同时从托盘的夹层中抽出短刀,口中大喊:“上!”
在驿丞的惨叫声中,大堂各处呼啦啦涌现出十几个手持利剑的黑衣人,那五六个食客也纷纷从桌下抽出兵器,一起向这边杀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原本冷清的大堂顿时变得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江潋不想浪费时间,出手便是杀招,每一刀挥出,便有一个人倒下。
望春也同样是一刀一个,刀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杀到后来,两人身上脸上全都溅满了鲜血,仿佛从修罗场中杀出的恶魔。
随着倒地的人越来越多,两人且战且向门外退去,在门外空旷处将追出来的最后几人斩杀,迅速去后院找到自己的马,跃马冲出驿站,继续向南疾驰而去。
“发信号让望冬善后。”江潋沉声吩咐道。
望春应声,片刻后,一枚闪着绿光的信号弹呼啸着升上高空。
少顷,绿光消失在茫茫夜空,两匹骏马也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奔向前方的黑暗。
两人沉默着奔出数十里,才稍微减缓了速度,好让马得到短暂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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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您觉得那些人是什么人?”望春直到这时才问出口。
“想我死的人。”江潋紧握缰绳,眼睛坚定望向远方无尽的黑暗。
任凭是谁,都休想阻止他去见公主,他就是死,也要见到公主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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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而此时的杜若宁,正与十几个侍卫并马停在一个三岔路口。
三条路全都可以去往信阳府,中间那条最近,却也最凶险,因为这是一条开在山谷里的路,两边山高峰险,草木森森,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让人心慌。
另外两条一条需要向东绕行,一条需要向西绕行,不管从哪条走,都要绕过前面这座大山,比走近路要多用大约一个时辰。
“小姐,咱们走哪一条?”贺之舟举着松油火把问道。
山风很大,吹得火把摇摆不定。
杜若宁的心也像这火把一样摇摆不定。
走近路能尽快看到弟弟,却容易遇见山匪劫道,流寇杀人等不可预知的危险,走远道相对安全,却要晚一些才能见到弟弟,而且弟弟现在是个乞丐,不可能总待在一个地方,自己的人也不可能眼都不眨地盯着他,万一一眼没看住,兴许就跟丢了。
她左思右想,盯着那黑幽幽的山谷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绕道走。
身边这些人是她带出来的,她不能因为想早点见到弟弟,就置这些人的安危于不顾。
这样的话和那些贪功冒进的将领有什么区别?
倘若真的遇到危险,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更别提见弟弟了。
贺之舟和郁朗都很欣慰她的决定,一番商讨之后,一致决定向西绕行。
大家打起精神,重新扬鞭催马,十几只火把沿着小路蜿蜒向前而去。
……
月影西斜,星子隐没,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之时,江潋和望春也来到了这个三岔路口。
“干爹,我们走哪条?”望春手持火把照亮眼前的路,也照亮两人满身的血污和残破的衣衫。
从驿站出来之后,他们这一路上又经历了三次埋伏,一次比一次凶险,一次比一次难打,两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换作常人,只怕早就倒下了。
江潋的双肩都在流血,手仍然紧紧握着缰绳,身姿在马上端坐如松。
他不是不痛,不是不累,只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害怕自己一放松下来,就再也支撑不到见到公主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这些杀手是只针对他一个,还是连公主也算在其中,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不能退缩,他必须尽快追上公主,看一看她是否平安。
他深吸一口气,纵马向山谷奔去。
只要能早点见到公主,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义无反顾。
望春催马跟上,与他紧紧相随。
直到现在,望春都还不知道干爹此行的目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的命是干爹的,无论生死,都要与干爹在一起。
两人两马冲入山谷,马蹄声踏碎山林的寂静,火把烈烈却照不亮曲折的山路。
行至中段,山上突然有异动,一群夜宿的鸟雀不知受到什么惊吓,扑棱棱飞向山顶。
两人抬头看,黑漆漆的密林遮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加速,冲过去!”江潋低声命令望春,同时挥鞭狠狠打在马屁股上,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箭一般地向前冲去。
望春也挥鞭打马紧随其后。
山林中响起呼哨,火光冲天而起,巨石滚滚而下,马匹所过之处,被砸出几个大坑。
马儿一路跑,巨石在它们身后一路滚落,方才抢占的那一点先机为他们争取了生机,跑得再慢一点,就会被砸成肉饼。
伴随着巨石,还有箭矢如雨射来。
两人挥刀拨挡,没有招式,也没有方向,只是不停地挥刀,挥刀……
即便如此,也难免被射中,两人已经无暇驭马,只能任由马儿凭着自己的逃生欲驮着他们向前冲。
眼看着就要冲出山谷,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江潋踩着马背飞身而起,手中弯刀在冲天火光的照耀下化成一道闪电,劈开那张天幕般的大网,马儿还在在马背上,来不及抓住缰绳,凭本能一把将马脖子抱住。
马儿嘶鸣着冲出山谷,眼前豁然开朗。
晨曦撕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晨风拂过广袤的原野,晨雾如白练环绕在山间,花香,青草香,泥土香,初夏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不是满身的血腥和穿透身体的羽箭,这一切真的好像天堂。
然而他们清楚地知道,危险并未解除,恶鬼尚未远离,除了纵马狂奔,他们别无选择。
两匹马也拼尽了全力,只想快快逃离这人间炼狱。
路上偶尔有早起的人,看到两匹马驮着两个血人发足狂奔,全都惊慌躲闪,看着马儿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后面便有一队人马追了上来。
“干爹,他们追上来了。”望春大声喊。
“不用怕,继续跑!”江潋大声回他。
只要没见到公主,就不能停下来,继续跑,继续向前跑,他一定会见到公主的。
他要见公主,哪怕九天神佛,十殿阎罗也不能阻挡他的去路,他就算死,也要在公主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公主,你要好好的,等着我!
红日东升,晨雾散去,杜若宁此时正停在一处溪水边休憩。
跑了一夜的马早已筋疲力尽,要让它们饮水吃草,歇一歇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