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现在想想,昨天晚上那个神秘人,怕不是在给杜关山下套,而是在给他们下套。
不然为何杜关山至今安然无恙,他们却赔得一塌糊涂。
那人说是和他做交易,实际上一个条件都没提。
也怪他们急于求成,一心想着让杜关山退出,好将剩下的大周官员逐一收买,根本没有仔细琢磨那神秘人的真正意图。
有没有可能,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他们君臣共同设计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骗走落日城以东的土地?
如果真是这样,这些人未免太过卑鄙。
汉人有个典故叫大意失荆州,自己此番便是太过大意,不仅失了荆州,还失去了一只耳朵,简直可算是西戎历史上最屈辱的时刻。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用,阿莫耶只好强咽下这口恶气,将此仇记下,日后再报。
伤口包扎完,西戎人便告退回了使馆,并向嘉和帝提出明日启程回国。
嘉和帝假意挽留一番,依依不舍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仍然派宋悯和一众官员明日将他们送出北城门。
此间事了,嘉和帝遣散众人,独留下宋悯和江潋二人,与他一起去了御书房。
江潋一到御书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嘉和帝请罪:
“陛下明鉴,臣方才乘肩辇入太和殿,对陛下出言无状,只是为了造声势震慑西戎,绝无半点对陛下不敬的意思,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臣和首辅大人联手做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让西戎王子自投罗网,主动将落日城以东的土地送到咱们手里,之所以事先没有告诉陛下,是为了保证这个计划不露任何破绽,请陛下饶恕臣和首辅大人的欺君之罪。”
“……”
嘉和帝和宋悯同时瞪大了眼睛。
前者的表情渐渐从震惊变为恍然大悟,欣喜若狂,后者的表情则一下子从震惊转为慌乱,愤怒,咬牙切齿。
“真的吗,是真的吗?”嘉和帝不敢置信地看向宋悯,“宋爱卿,你们,你们真是太让朕意外了,朕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能摒弃前嫌,联手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呀!”
宋悯满口的牙都咬碎了,却还要强挤出一抹笑,和江潋并排跪在地上,拱手道:“陛下恕罪,臣不该瞒着陛下私自行动,这件事确实……”
他转头看着江潋,眼睛里快要冒出火光:“这件事确实是臣和掌印大人做的局,由臣假扮说客去哄骗西戎王子,再让掌印大人出面唱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戏,好打西戎人一个措手不及,臣等事先未告知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嘉和帝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他们,亲自上前将两人搀扶起来,满面含笑地夸赞道,
“你们两个真是好样的,朕欣慰不只是因为得到了更多的土地,更是为了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最高兴的就是看到你们团结齐心,一致对外,你们可明白朕的心意?”
“臣明白。”
“臣明白。”
两人齐声应道,在嘉和帝欢快的笑声中对视一眼。
“掌印大人真够卑鄙的!”宋悯小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江潋拱手一笑:“彼此彼此,首辅大人更卑鄙!”
.
第241章 你这个善变的女人
嘉和帝只顾着开心,没留意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走到龙案后面坐下,笑着问两人想要什么赏赐。
江潋说自己什么都不要,皇上若实在要赏,不如赏给定国公。
“定国公今天又惊又怒,怕是误会了皇上,皇上不如让人挑些好东西送过去,顺带着解释一下,并不是真的要让他女儿和亲,以免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你说得对,这人虽然讨厌得很,该安抚还是要安抚的。”嘉和帝道,“既然如此,你就亲自替朕走一趟吧,把话和他说开,让他别往心里去,至于赏些什么东西,你自行去库房挑选便是。”
“陛下英明,臣这就去办。”江潋领命告退。
嘉和帝摆手道:“去吧去吧,快去快回,朕还要问你关于围剿明昭余孽的事。”
江潋应是,躬身退下。
江潋不要赏赐,宋悯自然也没法开口要赏赐,心中憋着一股火不吐不快,便声称有话要和江潋说,也向嘉和帝告退,快步追了出去。
出去后,江潋已经在春夏秋冬的服侍下坐上了肩辇,正要离开。
宋悯忙出声叫住他:“掌印大人等一等。”
江潋恢复了慵慵懒懒的样子,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他:“首辅大人有何赐教?”
宋悯窝着火走到他跟前,咬牙道:“赐教不敢,只有一句话要送给掌印,掌印真乃我本生所见最卑鄙无耻之徒!”
“哈!”江潋懒洋洋地笑起来,“首辅大人如此高的评价,咱家真是受宠若惊,这恰好说明咱家做奸臣做得很出色,咱家会再接再厉的。”
“你……”宋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接连咳了好几声,才又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何还要冒着欺君之罪护她周全?”
“这个呀?”江潋沉吟一刻,挑眉看他,“因为拿自己女人做交易的事,咱家实在是干不来。”
不等宋悯开口,又接了一句:“别说咱家,畜生都干不来,除了首辅大人。”
宋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好在他定力非常人能比,按着心口喘了几息后,便渐渐平息下来,盯着江潋的眼睛问:“所以,掌印还是喜欢她的,对吗?”
江潋怔住,就着他的问题,不自觉想起了杜若宁。
刚想到她那双乌亮亮笑起来像月牙的杏儿眼,心头便突然像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他下意识捂住疼痛的地方,眉心微微蹙起。
宋悯将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唇角向上挑出一抹冷笑。
……
江潋带着赏赐刚从宫里出发,定国公府便收到了消息,全家老小焚香更衣一起去大门外迎接他的到来。
杜若宁站在最前面,远远地看见他的轿子抬过来,便挣脱云氏的手迎了上去。
“督公大人!”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向他飞奔,脸上的笑如头顶的艳阳一般炫目。
江潋将轿帘挑开一条缝,看着她飞奔而至的身影,从前的感觉一下子全回来了。
在过去近一年的时光里,她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笑眼弯弯地奔向他,不管他是厌恶,是嫌弃,还是抗拒。
可惜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她奔向他的意义,从来都是带理不理,连一个笑脸都不肯给她。
如今想来,他真的好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会回到每一个她向他飞奔而来的节点,站在那里,张开双臂迎接她。
不,他不要站在那里等,他也要向她飞奔而去,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她面前,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告诉她,跑慢些,别摔着。
“停轿!”他扬声吩咐道。
轿夫们不明所以,却还是立刻停了下来。
“怎么了,干爹?”望春掀开轿帘问他。
江潋没说话,忍着浑身的疼痛下了轿,向着杜若宁快步迎上去。
“若宁!”他笑着唤她,“你站在那里不要动,等我过去。”
杜若宁先是一愣,继而停下脚步,看着他大步向自己走来。
他个子高,腿又长,一步比她两步还要多,蟒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张脸光洁如满月,唇角绽放的笑如同开在月亮上的花。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一直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看她,波光潋滟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我身上有伤,还不能跑。”他认真地向她解释,“下一次,我一定会跑着过来的。”
“哈!”杜若宁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眼睛却酸酸的,“不,你是督公大人,要有督公大人的派头,下一次,还是我来跑向你。”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了算。”
“……好,你说了算。”
江潋答应着,与她一起向国公府走去。
国公府众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感觉那一高一矮并肩走在阳光下的身影竟是出奇的和谐。
云氏紧张地交握着双手,心里盘算着等下江潋过来之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弥补从前对他的恶劣态度。
杜关山则想着先前江潋在大殿上叫他的那一声岳父大人,越想越觉得好笑。
“你傻笑什么?”云氏悄悄捅了他一下,小声问,“我原说要请江潋吃饭的,现在他既然来了,要不要让他吃了饭再走?”
“吃什么饭,你见过哪个传旨的在人家家里吃了饭再走的?”
“可咱家不一样呀,他是咱家的女婿。”
“哟,你不是说这个女婿你死都不认吗,怎么现在又认了?”
“我是说了我死都不认,可我现在没死呀!”
“……”杜关山瞪大眼睛看她,“你这个善变的女人!”
云氏不理他,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个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阿爹都告诉我了。”杜若宁边走边和江潋说道。
江潋微微偏头,故意问她:“告诉你什么了?”
“告诉我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他岳父大人。”杜若宁抿嘴笑起来。
江潋:“……”
怎么会这样?
难道不是告诉她,她的督公大人当时有多威风多霸气多英武不凡吗?
国公爷会不会抓重点呀?
杜若宁没注意到他垮下来的脸,又自顾自说道:“薛初融真是太聪明了,这次多亏了他,否则我就被皇帝拿去换土地了,改天我一定得亲自设宴答谢他,到时候你有空的话来作陪呀!”
江潋:“……”
这功劳难道不是他的吗,怎么又成了薛初融的,居然还要他给薛初融作陪?
薛初融怎么这么大的脸?
“我不去,我没空。”他板着脸拒绝道,回头看了看那几箱精心挑选的赏赐,真想现在就抬回去。
早知道就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