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长河当年带头用长矛将她刺穿,那刻骨铭心的痛,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只信奉一个准则,伤害她的人都得死!
那天在大殿上,看到宋悯因失去心腹而悲愤交加,她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如果不是身边有人,她当场就要大笑出声。
报仇的感觉这么爽,她为什么要在乎无关紧要之人的看法?
她现在在乎的是银子。
虽然国公府很有钱,在没有正当理由的前提下,她也不可能公然和母亲张口要钱。
没有钱,许多事情都不能顺利进行,何况她现在让贺之舟暗中做的那些事,样样都需要往里砸银子。
最近她还打算让贺之舟在京城寻一处僻静的宅子作为据点,方便大家碰面商谈事情,没有地方去的人也可以把那里当成家,直接住进去。
找宅子还不光是有钱就能解决的,在人口密集繁华喧嚣的京城,想要找一处又大又僻静,还不能离家太远的宅子也不太容易。
说起来,督公府那条街倒是安静,人们都对江潋避如蛇蝎,几乎没人敢从他家门口路过,甚至住在他家周围的邻居都想办法搬走了。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要不然,索性就在江潋眼皮子底下租个院子,租金便宜不说,没准儿还真能借着他的恶名保平安呢?
这样想着,杜若宁不禁莞尔一笑。
江潋要是知道她打的这主意,肯定又气得眼珠子丝丝冒冷气。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若宁,你在这里傻笑什么,快跟我去看热闹!”
阳春雪不知从哪里跑过来,拉起杜若宁就走。
此时她们刚用过午饭,因为天冷,怕午睡着凉,大家都没有休息,三五成群地在书院里闲逛闲聊。
杜若宁想一个人安静地想事情,就找了个偏僻处坐着,结果还是被阳春雪寻了来。
杜若宁被她拉得跌跌撞撞,边跑边问:“什么热闹呀?”
“大热闹。”阳春雪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陆嫣然和甲班的赵芳菲打起来了。”
“她呀,她的热闹我都懒得看。”杜若宁顿时兴趣缺缺。
“这回不一样。”阳春雪道,“这回我站陆嫣然。”
“咦?”杜若宁很是惊讶,“她做了什么事情,竟能让你刮目相看?”
“是为了书院一年一度的君子赛。”
阳春雪怕她不知晓,又特意解释了一番:
“君子赛是指君子六艺,分为礼、乐、射、御、书、数六项比赛,是书院为了鼓励学生多学技艺,奋发上进而特设的有奖竞技,每一项技艺的前三名都有丰厚的彩头,这也是书院变相给予贫寒学生的一种救助,只要赢了比赛,一年的花销都有了。”
“还有这等好事?”杜若宁眼睛一亮,“那我可不可以参加?”
“当然不行,君子赛只有男学生可以参加。”阳春雪道,“陆嫣然就是因为这个才和赵芳菲吵起来的,她觉得这样不公平,说书院应该对男女学生一视同仁,如果她去参赛,肯定不比那些男学生差。
结果赵芳菲就讽刺她,说她又不是君子,跟着瞎掺和什么,还说女人天生就该依附于男人,为什么总有些女人不自量力,非要和男人一较高下,自己伤风败俗不说,还连累了天下女子的名声……”
“这样啊,那我也站陆嫣然。”杜若宁没等她说完就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阳春雪与她相视而笑:“我就知道你和那些眼皮子浅的不一样。”
两人紧赶慢赶地赶到争执现场,陆嫣然和赵芳菲已经被玉先生拉开了。
玉先生的相貌本就生得冷峻,发起怒来脸上更像是覆了一层寒霜,比男先生还要吓人。
“陆嫣然,说你多少回了,为何就是不听,你是不是以为有皇后娘娘撑腰,就可以横行无忌,你若实在不能遵守纪律,我现在就修书一封,让你父亲来将你接回去!”
陆嫣然自然是不服气的,红着眼睛道:“先生您连原因都不问,就把过错全推到我身上,您就是对我有成见。”
“我为何不对别人有成见,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做事太过嚣张。”玉先生道,“一个人给别人的印象好坏是日积月累的,你想让别人改变对你的看法,就得从自身做起。”
陆嫣然还是不服气,嘴巴撅得老高,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玉先生见她委屈成这样,终究还是软了心肠:“行,那你把原因说给为师听听,若真是为师冤枉了你,定会向你赔礼道歉。”
陆嫣然抹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将两人打架的起因经过讲了一遍。
“先生认为我说的有错吗,同样是书院的学生,为何君子赛只准男子参加,我们虽为女子,每日勤勉读书,苦修技艺,寒来暑往从不懈怠,刮风下雨也从不缺席,不让我们参加科考就算了,连个比赛也不让参加,那我们辛苦学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为了嫁人的时候多一点筹码,像精美的货物一样被人挑拣,然后安安心心居于后宅生孩子吗?”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着实出乎玉先生的意料,玉先生在感到震撼的同时,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若当真为这个起争执,倒也情有可原,虽然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应该打架,但为师还是要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玉先生弯下腰,认真而郑重地向陆嫣然行了一礼。
陆嫣然大惊,哪敢受她的礼,忙退开一步还礼:“先生折煞我了。”
玉先生道:“你的想法很好,问题问得也好,但为师要说的是,我们学习本领不仅仅为了某一次的比赛,也不是为了取悦谁,而是为了明事理,辩是非,修身养性,做个聪慧的,不随波逐流的女子,尽最大努力地过好这漫长的一生。”
周围的女孩子们都安静下来,用心聆听先生的教诲。
这样谦逊大度,光明磊落,又有真知灼见的女先生实在少见,遇到了,便是做学生的幸运。
玉先生又道:“女子不能参加科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女子不能参加君子赛,是朝廷和书院定下的规矩,身为女子,这世道为我们制定了太多规矩,你可以觉得不公平,但不能指望它为你一个人而改变,也不可能一个人去改变它……”
“若是两个人呢?”人群中突然有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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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试试就知道了
玉先生打住话头,和女孩子们一起循声望去,就见杜若宁一身红衣站在人群后面,仿佛寒风枝头初开的红梅,不畏严冬,傲然挺立。
“若是三个人呢?”
紧接着又有声音问道。
阳春雪一身白衣与杜若宁并肩而立,恰似一幅雪映红梅的美丽画卷。
“若是四个人呢?”
“若是五个人呢?”
又有女孩子出声问道,走过去与她们站在一处。
陆嫣然整个人都傻了,拼命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杜若宁个讨厌鬼,居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观点?
这是连梦里都不该出现的情景吧?
疑惑间,越来越多的女孩子发声,自发地和杜若宁她们站成一排。
到了最后,原本乱哄哄围作一团的女孩子,已经分成了两个队列,一队是以杜若宁为首的所有人,另一队是赵芳菲自己。
玉先生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忍了又忍,才没有像陆嫣然一样揉眼睛。
她望着那一排如花般娇艳又如青松般挺立的女孩子,心中热浪如潮水翻涌。
很久以前,她也曾是这样青春豆蔻的年岁,也曾有过相同的疑问,也曾抱怨世道对女子的不公,也曾想振臂一呼让世道为女子做出改变,只是她没有这么幸运,能拥有一群和自己同样认知的同窗。
所以她只能改变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世俗异样的目光,在自己坚持的道路上孑然独行,并竭力把心中的火种散播出去,不求燎原,只求不熄。
玉先生感慨着,目光从面前每一个女孩子脸上掠过,许久,绽放出一个谁都不曾见过的清浅笑容。
读过书的女孩就是不一样!
或许有一天,这点点星火,真的可以燎原呢!
“人多,自然力量大。”她笑着说,“要不然我们来写联名书吧,看看我们的力量能不能让规矩为我们让一回道,好不好?”
“好!”
“好!”
“好!”
女孩子们纷纷回应,现场一片沸腾。
“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我们快去通知她们吧!”有人提议道。
“对呀对呀,我们现在就去,一定要让每个人都知道。”大家附和道。
“可是,书院真的会答应让我们参赛吗?”
“管他呢,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闹这么大,万一赢不了怎么办?”
“管他呢,重在参与,难道你缺那点钱?”
女孩子们仿佛一群春天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地跑远了。
看着同窗们散开,陆嫣然激动得热泪盈眶。
以前她都是用武力让别人听她的话,可是这回,她只是发表了几句自己的观点,却得到了一呼百应的效果。
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
更奇妙的是,她的死对头杜若宁居然带头响应,这简直比日头从西边出来还让她震惊。
陆嫣然看向杜若宁,用带着泪光的眼睛翻了她一个白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谁要你喜欢?”杜若宁淡淡道,“我只是想赢点零花钱。”
“你个傻子,赢得了吗?”
“试试就知道了。”
……
仅仅一个午休的时间,东院就有三十多名女学生签下了联名书,联名请求书院让她们参加君子赛。
因为她们也是书院的一份子,比赛输赢无所谓,但不应该将她们区别对待。
消息传到西院,男学生们都沸腾了。
南山书院建院十年,君子赛举办了八届,可从来没有哪一届让女学生参加过,也从来没有女学生提出过抗议。
今年这是发的什么疯?
惊诧之余,免不了要打听一下谁是发起人,当听说是陆嫣然提议,杜若宁带头响应时,大家惊得眼珠子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