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父亲生性粗犷不羁,先生多担待。”她忍着泪侧身伸手作请,“院判赶路辛苦,快进来坐着歇一歇,喝盏茶再说正事不迟,”
“多谢若宁小姐。”张玄明还了礼,携着一脸震惊的景先生进了厅堂。
望春沏了热茶奉上,和望秋一起退了出去。
景先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端着茶半怒半怪道:“想不到玄明兄还曾与定国公相识,你我相交十余年,我竟从未听你提起,今日若非若宁小姐认出你,我更不知道你还做过太医,可见我拿真心待你,你却并没有当我是朋友。”
张玄明哈哈一笑:“你这家伙,说得好生幽怨,我不与你说实话,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没想到瞒了十年,一朝被若宁小姐识破,便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吧,愚兄对不住你了。”
“你有何难言之隐?”景先生道,“今日你若不与我说个明白,我断不会原谅你。”
张玄明摇头发出一声长叹:“这里没旁人,我便与你说一说,当年宫变前,我家中老母病危,先皇恩准我回家尽孝,并赐我金银车马让我风光还乡。
谁知我前脚走,后脚就发生了宫变,整个皇宫无一生还,为防有漏网之鱼,新帝派人对照宫中各司人员名单暗中查访,找到一个便是全家杀无赦。
我担心连累家人,不敢回乡,一个人逃去苗疆,在深山中躲了大半年,以至于老母亲亡故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他说到这里以袖拭泪:“景老弟,这便是愚兄的难言之隐,我不是有意欺瞒于你,还望你体谅则个。”
景先生没想到自己这一问竟勾出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见他难过,不禁自责道:“怪我怪我,我原不该问的,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才对。”
杜若宁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冷静地对待那场屠戮,然而此时再听人提及,仍是一阵阵心如刀绞。
与此同时,心里又燃起一丝奢望,期待当年还有其他像张院判这样的幸运之人,能躲过那场浩劫,逃出生天。
尤其是她那至今都无有音信的二皇弟,愿上天保佑,让他也拥有这样的幸运。
叙过旧,喝了茶,大家才收起唏嘘,言归正传。
杜若宁道:“想必景先生已经把我和督公大人的情况与院判讲过,不知院判对这个血咒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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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还不是只能看不能吃
张玄明听她还称自己院判,摆了摆手道:“我如今已经没有官身,是个来历不明之人,若宁小姐无须客气,叫我张先生就行了。”
“好。”杜若宁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便有劳张先生为我解惑。”
张玄明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道:“血咒是一种很古老的咒术,起源于苗疆深处一个叫血族的部落,像巫蛊,但又比巫蛊更邪恶,先前我对于它的了解,也只是听闻太医院年长的太医说起过。
当年太上皇的一个妃子是血族人,因用血咒争宠,害死了不少人,太上皇震怒,不仅处死了那位妃子,还下令将血族人全部诛杀,以免这种恶毒的邪术为祸人间。
血族人本就不多,当时虽有人借着熟悉地形逃过朝廷的围剿,经过后面几年的追杀,差不多也都死光了,因此,皇位传到先皇手里时,整个血族在大周的版图上已经不复存在,再也没有人提起。”
张玄明讲的这些,景先生之前也和江潋大致讲过,杜若宁细细回想了一下,父皇在位时大周确实没有这个血族的存在,而她也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与血咒有关的任何事。
且不论皇祖父的决策是否正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当年的确已经将血族赶尽杀绝。
“可是,既然已经赶尽杀绝,宋悯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咒术呢?”她将心中的疑惑向张玄明问出,随即又自己猜测道,“兴许还有幸存者,如同先生在宫变之前就离开了皇宫一样。”
“不排除这种可能。”张玄明道,“但老夫当年在宫里当差时,如今的首辅大人还是长宁公主的驸马,先皇选他为驸马,不可能不查他的家世,倘若有问题,应该不会将公主许配与他。”
说到这里不禁神色黯然:“真是可惜了长宁公主,你们不知道她是多好的一个姑娘……”
杜若宁差点失态,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逼退快要溢出眼眶的泪。
张玄明又道:“如今先帝和公主都不在了,宋悯也成了当朝首辅,谁还敢再去追查他的身世,至于他是不是血族后人,我们更是无从知晓了。”
“他的身世……”杜若宁想说他的家世没问题,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父亲曾是长宁公主的恩师,或许他能了解一些,等我回去后问一问父亲便知。”
当年赐婚前,父皇确实着人调查过宋悯的家世,宋悯的父亲只是岭南一个小县城的师爷,生母早亡,父亲并未续弦,他从小跟着父亲学文,跟着县衙里的捕快习武,等他考中状元被父皇赐婚后,他父亲也去世了。
正是因为他父亲突然去世,他们没能立刻成亲,而是等他三年守孝期满才举行大婚。
这样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家世,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杜若宁突然愣了下,感觉宋悯的父亲死得未免太是时候。
结合宋悯后面和李承启勾结谋反的时间,又是在大婚前夜,难道他压根没想和她成亲,所以他父亲才会死得那么巧?
既然不想和她成亲,为什么一开始不拒绝父皇的赐婚呢?
莫非他进京赶考之前,就已经是李承启的人了?
还有,自己死后的十年,被宋悯封在寒玉棺里不能超生,会不会也是另外一种血咒?
可是,他一个师爷家的孩子,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恶毒邪术呢?
除非……他那个早死的母亲是血族后人。
杜若宁想到这种种可能,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忙摇摇头,将这些令她毛骨悚然的想法甩开。
“先不管宋悯是什么人,单说这个血咒,先生可有办法解,或者说你认不认识会解此咒的人?”
张玄明当即摇头:“我在苗疆躲避灾祸那几年,对于当地的巫蛊咒术做过专门的研究,曾经从当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口中得知,血咒只有用下咒之人的心头血能解,并且必须是下咒之人亲自来解,否则任何人都无法解开。”
“……”杜若宁不禁苦笑。
原以为张院判会有办法,没想到等了这么久还是同样的答案,这让她感到有些沮丧。
“那么,如果下咒之人死亡的话,被他咒诅的人会一起死吗?”她强忍着失望问道。
“会。”张玄明道,“这也是下咒之人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以免被他诅咒的人杀害,只要你想解毒,便不能动他分毫。”
杜若宁听他这么说,沮丧的情绪越发强烈。
那日她虽然当着宋悯的面说得很绝很强硬,可若真的要带着这个该死的咒生活下去,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光是江潋,她自己也接受不了。
“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这个问题,还是要倒回到宋悯的身世上。”张玄明道,“如果我们能确定他是血族后人,兴许能顺藤摸瓜,找出与他相关的幸存者后代,看看其中有没有他在乎的人,给他来个以牙还牙。
再或者他本人不是血族,但他控制了血族的后人为其所用,这样的话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后人,也能找到解毒的办法。”
杜若宁:“……”
所以,想要解了这该死的咒,还得先破个案吗?
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江潋那家伙是个太监,也不能生儿育女,在一起不在一起又怎样?
还不是只能看不能吃?
想到这里自己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江潋要是知道她这样想,非气死不可。
不过话说回来,宋悯那种怪胎,还会有在乎的人吗?
他养的那一院子女人当中,有没有哪个是他特别喜欢的?
或者说,那一院子女人当中,有没有哪个是被他控制的血族后人?
哎?
那个殷九娘,宋悯明明可以杀了她避免被江潋拿捏的,为什么却留她在身边做了贴身侍卫?
总不会她就是宋悯在乎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做核酸回来晚了,所以更新很匆忙,有哪里不好的我明天再改,大家先将就着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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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我想不吃药我只想吃你
宫里一上午全是吊唁哭丧的,江潋去了之后,陪着嘉和帝坐了一会儿,又去司礼监转了转。
底下一帮子人个个惧他如虎,做起事来非常自觉,新提上来代他批红与盖印的,也都是在他手底下培养了好几年的心腹之人,诸事不用他操心。
散布在前殿后宫的眼线每天将收集来的消息送到司礼监,有专人统计整理之后递到他手里。
因此这宫里他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区别。
想着来时杜若宁叮嘱他得了空闲就眯一会儿,他便去到自己的值事房,打算在里面小睡片刻。
九月的阳光还有些强烈,他歪在榻上,闭上眼睛,一只手搭在额前遮挡阳光。
朦朦胧胧的光晕里,一群姿态各异的小人儿突然从他眼前走马灯似的掠过。
江潋吓一跳,下意识用两只手捂在脸上,将眼睛死死压住。
然而那些小人儿并没有消失,继续变换着姿势在他眼前来来回回。
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脸颊微微有些燥热,环绕在眼前的小人儿突然有了清晰可见的样貌,一双弯弯的杏儿眼如秋水横波,润泽的樱唇轻启,似乎能听到一声婉转如莺啼的“督公大人”。
江潋的身体僵住,一种不知名的令他恐慌的感觉从心口向下蔓延至腹部。
与此同时,他的心也如针扎一般密密匝匝地疼了起来。
他跳起来,拉开门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他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只鬼在撵着他,守在门外的望夏吓一跳,忙追上去问:“干爹,您怎么了?”
江潋回过神,慢下脚步,脸上的潮红尚未退散。
“我像是染了风寒,你打发人去和安公公说一声,咱们回府。”
望夏看到他两颊泛红,心中担忧,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干爹可是发烧了,要不要先找太医瞧瞧?”
江潋拦了他一下:“还好,不要大惊小怪,回去让景先生开副药吃便可。”
望夏收回手,应了一声,叫了个小太监过来让他去给安公公传话,自个陪着江潋出宫回府。
提督府里,杜若宁已经和张院判聊完,江潋不在,她便让望秋先安排张院判去休息,一应事宜等江潋回来再行商议。
她担心回家晚了会被母亲怀疑,又因答应过江潋要等他回来,不好提前离开,便去了后院去看老侯和雪儿。
雪儿许久没见她,再见面仍是对她热情不减,围着她上蹿下跳要她抱,抱了又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哼哼唧唧舔她的脸。
杜若宁实在受不了它的热情,只能向老侯讨了吃食喂它,好让它安静下来。
雪儿吃东西的时候,杜若宁和老侯聊了聊南下的事,又讲了京城如今的局势。
因老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她便把血咒的事也和老侯说了。
没成想老侯竟听说过血族的传闻,还说他父亲当年在西南带兵时,曾误入一座深山,山里遍布瘴气,他父亲差点走不出来,幸得一个樵夫相救,那樵夫便是血族的后人,为躲避朝廷的追杀才隐居在那里。
“我父亲知道太上皇对血族下了必杀令,却因感念那人的救命之恩没有杀他,从山里出去后,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只是和我说过一次,让我若是遇到了血族的后人,千万要放人一马,不要赶尽杀绝。”
这个信息对杜若宁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当下便问老侯可知他父亲误入的是哪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