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正在发愁之际,江潋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揽着杜若飞的肩把他带了出去。
众人皆是一愣,看看杜若宁,又看看杜若尘,全都哑了声。
杜若尘却笑起来。
既然妹夫把大哥带出去说话,说明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嗯,关键时刻还是妹夫靠得住。
果然,江潋和杜若飞在外面说了一阵子话之后,两人再回到帐中,杜若飞虽然还是黑着一张脸,却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杜若宁不知道江潋是怎么劝好的杜若飞,当着众人的面也没多问,只告诉杜若尘,自己不能完全做他的主,但他可以先留在这里陪薛初融,如果将来阿娘和阿爹不同意,他必须马上回家。
杜若尘满口答应,和薛初融相视一笑。
此间事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去西京的一应事宜,所有事情都商定下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用过晚饭,杜若宁终于有时间和江潋单独相处,这才问起他是怎么说服杜若飞的。
“没怎么说呀,就是说你挺累的,叫他别让你为难,以后我会想办法把二公子弄回去的。”江潋一脸平静地回她。
“就这么简单?”杜若宁有点不敢相信。
“对呀,就这么简单,谁让你哥哥疼你呢!”江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有哥哥真好,真让人羡慕。”
杜若宁哈哈大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没有哥哥也没关系,朕疼你。”
江潋也笑,把脸往她面前送了送:“那你多疼几下。”
“做人要知足。”杜若宁推开他,正色道,“薛初融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没什么看法。”江潋道,“二公子说得对,每个人都有选择怎样生活的权利,如果他觉得是好的,再苦的日子也会甘之如饴,薛初融本就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人,我们不能以世俗的眼光看他,要求他,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杜若宁盯着他看了一刻,皱眉道,“什么时候你们竟成了知己?”
“哪有,我才不和呆子做知己。”江潋矢口否认。
杜若宁撇撇嘴,懒得揭穿他,推着他往外走:“去去去,睡你的觉去。”
江潋硬着身子不想走,小声道:“一起睡不行吗?”
“你敢,看我哥哥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杜若宁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有哥哥了不起呀?”江潋嘟哝一句,郁闷地走了。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经过几天的紧张准备,去往西京的队伍终于要正式起程。
头天夜里下过一场雨,使得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晨曦还隐在山那边没有露出脸,城外的十里长亭已经站满了送别的人。
众人饮下壮行酒,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其他人倒还好,就是平西侯蔡嵘舍不得和儿子分开,哭得眼睛都红了。
以前他总是嫌弃这个儿子不争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给他丢三百六十四天的脸。
离开京城来南疆时,他把蔡青托付给杜若宁,杜若宁许诺说再见面时会让他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儿子。
现在看到蔡青跟着杜若宁确实长进了不少,他这个老父亲自是打心眼里感到欣慰。
虽然舍不得,还是决定让蔡青继续跟着杜若宁去西京,盼望着儿子能再长进些,将来回京他也可以在熟人面前扬眉吐气。
人呐,年轻时候拼爹,老了就该拼孩子了,谁家孩子有出息,谁就能挺直腰杆说话。
蔡青被父亲拉着千叮咛万嘱咐,眼瞅着别人都在等他,不得不狠心挣脱老父亲的手,翻身上马,含泪而去。
官道上的泥土尚且湿润,没有荡起烟尘,杜若宁走出很远之后回头望,还能看到薛初融和杜若尘站在送行队伍的最前方,向这边翘首眺望。
这一刻,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以后相见的机会会越来越少,除了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便只能靠书信来往了。
“薛初融留在南疆不回京,阳春雪知道后会不会难过?”她小声问骑马走在身旁的江潋。
江潋沉默片刻,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阳小姐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什么意思?”杜若宁有点听不懂,“你是说即便薛初融不回,阳春雪也能想得开吗?”
江潋却没有为她解惑,反问她:“薛初融说当初送捷报回京时曾捎了一枝梅花给我,我怎么没见着?”
什么?
杜若宁当场愣住,好半天才喃喃道:“好啊,原来你们那个时候就勾搭上了。”
江潋:“……”
明明是她昧了别人的礼物,还来倒打一耙子,什么人呐这是?
“驾!”杜若宁趁江潋愣神,一鞭子抽在他的马屁股上,马儿一声嘶鸣飞奔出去,吓得他连忙抓紧缰绳。
杜若宁大笑,扬鞭催马追了上去。
红艳艳的朝阳翻过山头,跃出云海,驱散前方的雾气,万道霞光照耀新的征程。
钰儿,姐姐来了!
第537章 为什么江潋还活着
西京向来干旱少雨,入秋后,却接连下了几场雨,极大地缓解了旱情。
于是坊间便有传闻,说是新帝带来的好运,新帝乃真龙天子,可保国家风调雨顺,气运昌隆。
西京百姓原本对突然间多出来的这个皇帝感到不知所措,说不上拥护,也说不上抗拒,如今却因着各种吉祥的传言,渐渐对这位据说是明昭遗孤的少年天子有了一点点认可。
他们只是普通民众,一生所求不过“安居乐业”四个字,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只要别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别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就行。
一般来说,新政权的建立都会伴随着腥风血雨,但西京这位皇帝很特殊,几乎没费一兵一卒,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头天晚上还风平浪静,一觉醒来突然就宣布新皇登基了。
大量的军队一夜之间涌入城池,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街头巷口已经被重兵把守,新皇登基的告示也贴到了各家各户的门上,随着告示一起送达的,还有每户二两银子的喜钱。
民众们看了告示,拿了喜钱,却并不开心,每日提心吊胆,生怕朝廷会派军队来攻打,等了几个月,朝廷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像默认了新帝的存在,并不介意一个国家有两个皇帝似的。
据说新帝和洛京的女皇陛下是亲姐弟,女皇陛下是不是也在犯愁,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吧,等同于手足相残,不打吧,一山不能容二虎,确实挺为难的。
不过话说回来,普通人家的亲兄弟为了几斗米都能反目,何况江山皇位?
大家一致认为,女皇陛下总有一天还是会打过来的。
百姓能想到的,已经身为摄政王的宋悯自然也想得到,而此时,一身水气的长山正躬身将南疆来的情报呈到他面前。
窗外夜色如墨,夜雨滴落阶前,宋悯接过信,却没有立刻拆开看,直接递给了站在他对面的李钰。
“本王累了,陛下读给我听吧!”
李钰一身明黄龙袍,面如冠玉,气度从容,少年天子的威严已然显现。
然而即便身为天子,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却是他站着,宋悯坐着。
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大家都知道,这位人前无上尊荣的皇帝,人后却对摄政王唯命是从。
因此,大家对他的态度是有敬无畏,反而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摄政王畏惧有加。
摄政王几乎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瑟瑟发抖,遍体生寒。
对于宋悯要自己读信的要求,李钰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带着恭敬的态度把信接了过去,因为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很多次。
自从江潋坠崖死后,宋悯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心情也日渐愉悦,咳嗽的次数都少了,只要是南疆来的信,他从不避他,似乎是为了有人分享他的喜悦。
是的,他真的很欢喜,即便收到李长宁打了胜仗,攻下南越的消息,也同样欢喜。
他说他就是要利用李长宁把这些不安分的外敌都收拾了,这样他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坐享天下太平。
他说他早就料到二皇子李恪会死,南越会灭国,因为没人能承受住李长宁的怒火。
他还说,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和李长宁对抗,那就是你李钰,但你自己不行,你只有在我的帮助下,才能与她对抗。
李钰低垂着眼帘,熟练地揭开火漆,撕开信皮,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来展开。
他先将信大致扫了一眼,正要读给宋悯听,脸色却陡然大变。
“怎么了?”宋悯发现他的异常,眉心微蹙,“说了多少回,身为上位者要懂得隐藏情绪,处变不惊……”
“先生,信上说江潋没死!”李钰没等他说完就强行打断了他。
宋悯余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随即化作剧烈的咳,咳得差点喘不上气。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咳,把候在一旁的长山吓一跳,忙上前为他轻拍后背,又递了帕子给他。
宋悯接过帕子捂在嘴上,喘了好久才缓过来。
“陛下明知大王不能受惊,说话就该委婉一些。”长山忍不住抱怨李钰,丝毫不在意他皇帝的身份。
李钰自己也不在意,走到几案前给宋悯倒了杯水。
“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他把水递给宋悯,又道,“先生勿怪,我确实被这消息惊着了,江潋他怎会没死?”
宋悯听到江潋的名字,又是一阵气血上涌。
是啊,江潋怎会没死?
被黑火药炸,被暗器伤,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他怎么可能不死呢?
“信给我。”他喘息着伸出手,从李钰手里抽走了信纸。
信上只有寥寥几列字,说女帝亲自入龙凤山寻回了江潋,江潋安然无恙,两人先是回了南华城,如今正一同率飞虎军赶往西京。
宋悯的目光停留在那几列字上,呼吸声逐渐加重,几息后,突然用力将信纸撕碎,砸了长山一脸。
“为什么,你不是派人暗中寻找打捞,说确定江潋已经葬身鱼腹吗,为什么他现在又活过来了,为什么?”
一连几个为什么,问得长山脸色发白,忙跪地叩首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息怒,你让我如何息怒?”宋悯撑着椅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挥着袍袖大喊,“就为了一个江潋,我费了多少心思,折了多少人手,每次以为他必死无疑,你们就要给我泼一盆冷水,究竟是他命太硬,还是你们太无能?”
长山趴在地上,既惊恐又无奈。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潋坠崖后,他们的人确实在那里找了很久,包括江潋自己的人也找了很久,一直都没找到,在龙凤山那样的深山老林,一个失踪那么久的人,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是,可是江潋他居然就活了,这可找谁说理去?
长山辩无可辩,只能不住磕头:“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滚!”宋悯抓起茶盏砸过去,气急败坏地冲他喊。
茶盏砸在长山背上,又滚落在地摔成几瓣,长山本来就被雨淋湿的衣裳又多了一大片水渍。
他什么也没说,又磕了一个头,起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