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他素来是不信这些的,但事关两人的终生幸福,便不能任性而为,毕竟他和若宁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哪怕是无稽之谈,他也不敢不信。
思来想去,他最终只能折下一枝桃花,打发望夏亲自给杜若宁送去。
而此时的杜若宁正和江潋一样,百无聊赖地在御花园里闲逛。
她是皇帝,为她操持婚礼的人比江潋还多,宗人府,光禄寺,钦天监,礼部以及整个皇宫的宫人全都在为她一人忙活,就连效古先生都被接进宫来,忙着为她写大婚祝词,还要充当他们的主婚人。
站在一株桃花树下,杜若宁也和江潋一样,想起了前年春天的事情,想着自己那时为了试探江潋,每天绞尽脑汁和他接触,还要被他百般嫌弃,不禁笑弯了眉眼。
那时的督公大人,真是又别扭又傲娇做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唉!好想他,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忙不忙,累不累,激不激动,欢不欢喜,想不想她?
话说,成亲之前不能见面,这是谁定的破规矩?
杜若宁胡思乱想了一阵,随手折下一枝桃花递给藿香,让她去找郁朗,把这枝花送去提督府。
郁朗拿着花刚走,望夏就来了,两人都抄了一条自认为更近的路,因此反倒走岔了,谁也没遇见谁。
杜若宁看到望夏手里的桃花,不用猜就知道江潋也在想她,接过桃花轻嗅花香,心里也乐开了花。
“你干爹可有话让你带给我?”她笑着问望夏。
望夏摇头:“干爹说,干娘看到花就会明白他的心。”
杜若宁心头甜滋滋的,嘴上却道:“嘁,谁明白他了,回去告诉他,叫他不要自作多情。”
望夏笑眯了眼,连声答应着向她告辞。
“府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儿子去做,忙过这两日儿子再好好陪干娘说话。”
“去吧去吧,天阴路滑,多加小心。”杜若宁笑着说道。
另一边,郁朗也把桃花送到了江潋手里。
江潋意外之余,自是欢喜不尽,接了桃花,问郁朗陛下可有捎什么话给他。
“没有。”郁朗简短回答,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江潋无语,心说这人和望冬过一家倒是能省很多唾沫。
郁朗走后,江潋拿着桃花喜滋滋地回了房,亲自找了一只天青色绘江南烟雨的花瓶,将桃花插在里面,独自坐在房里默默欣赏。
然而这份属于一个人的小欢喜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沈决打破了。
“姓江的,我跟你说,我已经和城里好些公子哥约好了,让他们明日过来拦门,等陛下来迎亲时,咱可得好好难为她一番,哎,你自己说,我这做兄弟的够意思吧,要不是有我,就凭你在京城的破人缘,肯定一个拦门的都找不着,说吧,你该怎么感谢我?”
沈决顶着满身水汽进了门,一屁股坐在江潋对面,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为自己邀功。
江潋却沉下脸,凝眉看他:“为何要拦门,我明明是自愿的。”
沈决噎了下,摊手道:“不为什么呀,就是个习俗,这样可以让新娘子显得矜持一点,难道你以为人家找人拦着门就是不情愿嫁的意思吗,那不成了抢亲?”
“我不是新娘子,我也不要矜持,我巴不得若宁今日就来接我。”江潋冷冷道,“谁敢为难若宁,我剥了他的皮。”
沈决:“……”
什么人呐这是?
如此急不可耐,上回居然还说他没出息,看来督公大人也不见得比他出息多少。
沈决郁闷地揉了揉脸,看到桌上的桃花,随手抽出来拿在手里把玩:“咦,这是哪里的桃花,竟开得这般娇艳,我瞧着比御花园的还好看。”
江潋一把抢过桃花,对他怒目而视:“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吗?”
沈决委屈巴巴:“姓江的,你这还没成亲呢,就拿我当外人了是吧,我要跟你绝交。”
“滚。”江潋不耐烦地撵人,“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再去检查一下明日的布防,确保陛下迎亲途中万无一失。”
“还用你说,沈指挥使亲自坐镇,自然是万无一失的。”沈决拍着胸脯振振有词,“你成亲,我护航,保证让你顺顺利利入洞房。”
江潋:“……”
这么贫的人居然也有人喜欢,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入夜时分,细雨渐渐停止,国公府上下丝毫没有要休息的迹象。
因为宫里没有拜天地拜高堂的环节,杜若宁如今是皇帝,也不能从国公府出嫁,但她又很想在大婚之日正式拜谢一下父母双亲,效古先生便提议让她和江潋在提督府以新郎新娘的身份拜一次天地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再乘龙辇回宫,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云氏也很想亲眼看女儿出嫁,效古先生的提议算是以折中的办法满足了她的愿望,因此她非常赞同,为了在大婚当天去提督府接受女儿女婿的叩拜,光衣服首饰都挑选了三天。
她在这边挑衣饰,杜关山则是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从一堆画卷中找出自己珍藏的明昭帝画像,恭恭敬敬地挂在墙上,跪倒在地拜了三拜。
“陛下,小皇子回来了,若宁明日也要成亲了,我大周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归一,臣很是欣慰,陛下若在天有灵,想必也和臣一样欣慰,望陛下保佑若宁余生顺遂,夫妻恩爱,保佑我大周风调雨顺,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永享盛世太平。”
同一时间,暂居宫中的王宝藏也正独自一人在房里拜祭明昭帝。
“贵人当年从千万人中捡选了我,让我做您行走的宝藏,如今我幸不辱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公主夺回江山,开疆拓土,也亲眼见证了一代女皇的诞生。
贵人曾说,如果我有幸见到那个姑娘,就会知道她是个多么好的姑娘,现在,我可以十分笃定地告诉贵人,她真的是我平生所见最出色的姑娘。
如今天下大定,您的公主也有了最好的归宿,贵人九泉之下终于可以安息,而我也终于可以卸下重担,过一过自在逍遥的日子,去寻一寻我的来处。”
夜越发深沉,提督府里,江潋也在独自对着窗外喃喃低语:
“春儿,从前你总是心心念念要帮干爹找个媳妇儿,为此挨了多少骂都不肯放弃,现在,干爹终于如你所愿,要和若宁小姐成亲了,你在哪呢?”
第567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三月十六,天子大婚。
杜若宁早早起床,穿戴天子冕服,去奉先殿祭拜先祖,而后换上正红色织金团龙婚服,在鼓乐礼炮声中乘坐龙辇前往提督府迎亲。
关于陛下亲自乘龙辇去迎亲的事,朝堂上曾激烈地讨论过很多次,有相当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认为陛下贵为天子,不该纡尊降贵去迎亲,派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率礼部官员前去即可。
礼部侍郎常有更是列举了大周朝历代皇帝大婚的流程出来,试图说服杜若宁,她的列祖列宗没一个是自己去迎亲的,请她不要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杜若宁在别的事上很愿意听取朝臣们的意见,唯独这件事,任凭谁说都不好使。
“规矩是人定的,能定就能改,掌印为了朕,十余年忍辱负重,历尽艰辛,莫说朕以龙辇亲迎,便是朕为他牵马,他也当得起。”
话说到这份上,众臣自知再劝也是无用,何况还有国公爷在一旁跃跃欲试地准备脱靴子,扬言谁敢让陛下为难就先吃他一靴子。
国公爷的靴子威力无比,没有人敢轻易尝试,包括常有。
于是,大家便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同意陛下亲自去迎掌印大人。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皇城,旗手卫走到最前方负责开道,锦衣卫和羽林卫金吾卫负责安全防卫,另有五城兵马司和三大营的兵马沿途维持秩序。
旗手卫后面紧跟的,是杜若宁的三个亲哥哥和六个堂兄,他们穿红衣骑黑马,九人九骑一字排开,陪同妹妹去提督府接亲。
为了能亲眼见证妹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杜若尘专程从南疆赶回,给了杜若宁一个超大惊喜。
本该过完年就回西京的杜若贤也特意留在家中,要等妹妹大婚之后再走。
九位兄长说,别家的哥哥都是送妹妹出嫁,他们不能送妹妹出嫁,便只能陪妹妹接亲了,总之该有的环节都得有,要让世人看看他们定国公府的排场。
李钰也很想跟着一起来,但杜若宁没让他来,说自己出宫去接亲,宫里总要有个人坐镇,便让他留下代替自己主持大局,并告知文武百官,自己新婚这几日不想处理朝政,让他们有事去和小皇子商量。
李钰不知道这是姐姐在趁机考验他,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还郑重其事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力打理好朝堂的事,让姐姐和姐夫心无旁骛享受新婚之喜。
作为杜若宁最好的朋友和最得力的助手,陆嫣然和阳春雪自然也要陪她一同前往,杜若宁的三个徒弟,还有茴香藿香,贺之舟郁朗,都是必不可缺的亲随,另外还有宫婢内侍数十人在龙辇前后左右随行。
总之,在这个大喜的日子,杜若宁身边该来的人都来了,唯一没到场的,就是包子铺里以陈三省为首的那些人。
因为他们现如今等同于杜若宁的密探,还要继续守着包子铺为杜若宁打探各路消息,不能让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身为太监总管的安公公穿着大红的太监服,怀抱拂尘走在龙辇左前方,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每一步都走得踌躇满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娶亲的人是他。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最出风头的那一个,因为还有一个披红挂彩领着几十名内侍沿途撒喜钱的王宝藏。
“撒撒撒,多撒点,不要停,接着撒……”王宝藏挥着袖子,大声指挥负责撒钱的内侍,所过之处,民众们一片。
在此之前,京城百姓也不是没见识过王孙贵胄家里办喜事,沿途撒喜钱与民同庆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一路走一路撒,撒钱撒到没有节制,直接让他们捡不过来。
撒钱的小内侍们不仅累得手疼,还撒得心疼,看着一筐筐的铜板下雨似的撒出去,都忍不住想劝一劝王大财神,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方。
其中一个小内侍拉着王宝藏和他耳语:“虽说小的头一回干这差事,事先也是了解过情况的,宫里的老人儿都说是每行九十九步,撒一次铜钱,取的是九九归一之意,可是你看咱们现在,走一步撒一把,这得多少钱才够呀?”
“你懂什么,我这种撒法叫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要走一步撒一把。”王宝藏满不在乎道,“京城总共才多大,这点钱算得了什么,陛下就是让咱沿途撒银票,咱也撒得起。”
“……”小内侍无奈地认清了自己和财神爷的差距,乖乖闭上嘴,狠狠抓了一大把钱,用力撒出去。
财神爷有钱任性,他有什么好心疼,反正也不是他的钱。
王宝藏见状拍手大笑:“哎,这就对了,就是要这样撒,要撒的底气十足,撒出视金钱如粪土的气势来。”
民众们抢钱抢到手软,不禁多看了这位财神爷几眼,恨不得把他的模样画出来,贴到家里烧香供奉,感觉应该比庙里的财神还要灵验。
相比于街上的人山人海,鼓乐喧天,提督府这边则要安静许多。
沈决原本找了一帮世家公子来活跃气氛,结果这些人胆子都太小,既不敢刁难江潋,也不敢刁难杜若宁,一到提督府就坐在来宾席上嗑起了瓜子,什么都不敢说,把沈决郁闷得要死。
因为等会儿要拜天地,望秋和肖公公忙着布置喜堂,望夏正在房里为江潋更衣梳头,望冬则默默站在门外守着。
望夏这些年不知给江潋梳过多少回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激动。
干爹要成亲了,他的心情却像是送女儿出嫁的老母亲,又欢喜又心酸,还有点舍不得。
梳完头,为干爹换上大红的喜服,端详着镜子里那张白璧无瑕,眉眼如画的俊颜,望夏忍不住眼圈泛红。
要是望春还在,看到这一幕,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昨夜肖公公发神经,给了他一本小册子,让他代为交给干爹,说这是姑娘们出嫁时都要看的,虽然督主不是姑娘,这册子也不一定能用得上,但该准备的东西也不能少。
起先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开一看,顿时羞红了脸,根本不敢拿给干爹看,便放在了装干爹贴身衣物的箱子里。
他想,要是望春还在,这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甚至不用肖公公准备,望春自己就搞定了。
唉!
望夏叹了口气,收回心思,对着镜子小声问江潋:“干爹可还满意,有没有哪里需要调整的?”
“挺好。”江潋看了两眼镜子,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到望夏脸上,在看到他泛红的眼圈后微微一怔,“怎么了,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没有,干爹误会了。”望夏忙解释道,“干爹和干娘终于修成正果,儿子为干爹感到高兴,所以喜极而泣。”
江潋默然一刻,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干爹和你一样,也很高兴。”
望夏差点哭出来。
这时,肖公公来报,说陛下的龙辇马上就到,请督主快快出去准备迎接。
望夏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抓住江潋的袖子,结巴道:“来了,干爹,陛下她,她来了,咱们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