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他们从商多年,都是极为懂得眼色的人物,这么一个地方,是宗室的产业,城里帮派必然不敢前来勒索,就连收商税的小吏们肯定也不敢过于逼迫,做女眷们的生意又顺心,不必担心被抢被偷,这种好地方,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姚金敏听从赵士程的指点,将一部分铺面卖掉回款,一部分厢房租赁给这些铺子经营,还提出了“物业费”的概念,她负责打理园子,维持安全,需要费用,这些费用当然不是她出。
物业费不高,但胜在细水长流,不过回款的是真的快,很多铺主直接用了金钱攻势,把位置好的十几个铺面都挑走了,剩下的也全力去找钱,姚金敏第一天的收入,就直接有了近万贯,一时间,拿着银票的手都有些抖。
这也太赚钱了,要知道,这一栋阁楼,有四层,每层都有十数个铺面,要是将铺面全卖出去,那岂不是直接就把前期的十万贯,都收回来了??
种氏在一边全程围观,神色淡定间,又有微有一丝嫉妒:“这算什么,京中蔡相的宅子,就有百万贯了,你这才多少。”
嗯,失策了,虎头当初让她入股时,应该多投一点,甚至,要是大胆一点,这点事情,她也能——想到自家那珊瑚男人,种氏轻哼一声,把这事从脑子里抠出去了。
姚金敏言笑晏晏,谢了虎头小叔,又给母亲、父亲送上一份礼物,一家人十二分和谐。
至于虎头让她把城中每月的情况向密州发一份,让他布置货物这点小事,自然就更不成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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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的一期弄完,姚金敏所有精力便全投了进去。
次日,朝廷有新消息,那位濮王去世后,本该济阴郡王府的赵家老爷来继承濮王这个爵位,不过老赵爷爷以自己年老力衰为由拒绝了,将这爵位给了自己的嫡子赵仲增。
于是没过几日,朝廷便下召,越过了宗字辈的老头们,让三代嫡系赵仲增继承了这个爵位。
这让赵士程的老爹很是不悦,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吩咐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赵士程悄悄问大哥,为什么老爹好像对嫡亲兄弟不太喜欢。
赵士从悄悄告诉弟弟,那个赵仲增当年仗着自己是嫡子,没少欺负老爹这个兄长,好不容易老爹用个郡王的名头把嫡子压了下去,结果这还没一年呢,就又回到原点,换你是老爹,你也要生气啊。
赵士程懂了,忍不住笑道:“这有什么关系,这濮王爵位估计还是在在仲字辈里轮一圈,以这种两三年换一次人的速度,只要活得久,老爹总能当上濮王的。”
赵士从无奈道:“就你损人厉害,难怪母亲找着由头就想收拾你。”
“哪有,你总是冤枉我,对了,大哥,那张择端的盘缠你有给他送么,他这个人,我可是有大用的。”赵士程小声问。
“给了,这点小事你都不放心么?”赵士从轻拍他下,“你在密州照顾好爹娘,少惹他们生气,邯郸这边的事,我会看着,锜弟明年才会过去。”
“大哥办事,我自然放心的,军中的事情,就要靠你了。”赵士程对此是很感谢大哥的。
“上次你说北方可能有变后,我悄悄去探听了些消息,”赵士从神情复杂,“觉得,你或许可以知晓一些。”
“嗯?”赵士程困惑地看他。
“也不是什么机密,平日也无人管顾,我看了也就看了,”赵士从平静下来,“两个月前,辽地降霜伤稼,中京因此大饥,辽漕司督赋甚急,各地县令将催不上的部族下狱。”
赵士程愣了一下,嘶了一声:“降霜伤了庄稼??两个月前,那是七月啊??”
这简直和六月飞雪也差不了多少了。
赵士从无奈道:“我看到时,也吓了一跳,但确认过,是七月,当时辽主还命人减价卖粟,但没能成。”
赵士程被惊到了,这小冰河也太过份了吧,七月份就降霜,哪个国家遭的住啊!
赵士从也叹息道:“我去查过典籍,辽国以部族治理地方,这些年来,辽国龙兴之地风沙兴起,已经不适合种麦,每年时间不到,就向我朝索取岁币,最重要的是,各部族如今都不尊朝中命令,各自为战,军中契丹权贵与科举取士的汉人相互敌视,又有越来越严重的天灾……”
赵士程撑着脑袋,点头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辽国这些年未有征战,人口之数早就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却只有辽东与幽云之地产粮,怕是难以承载。”
尤其是长城以北的地方,就不适合种麦子,种的越多,沙漠化越严重。
赵士从感慨道:“民以食为天,这辽国,怕是要内乱了,所以,当年真宗以占城稻广种四方,真是我大宋之福啊。”
赵士程问道:“占城稻?那是什么?”
“占城稻,是交趾传来的稻米,五十余日即可收获,传到我朝后,可使稻米一年能收两季,”赵士从道,“真宗年间,朝廷大力推广,至神宗年间时,就连河北诸路,只要能做水田,都已经开始种此稻谷,自此,我朝稻米不但足够填满义仓,还能卖于辽国。先前王公变法中,农田水利法,也是为了这稻米。”
“原来如此,”赵士程点头,然后又道,“但为何大宋还是常有饥民满地呢?”
赵士从不满道:“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是自古有之,要是贫者不贫,富者之富,又从何而来?”
赵士程试探道:“那要是有人,均贫富、等贵贱……”
赵士从温和地伸手,拧住他的耳朵:“难怪母亲总是想打你,你真是欠打,这话别轻易让人听到,否则有你好受。这辽国估计抗不了几年,你做好自己事情,少操心点别的。”
“知道了,你快松手。”赵士程怒道,“不然我喊母亲了。”
赵士从松手,又有些无奈地瞪着他:“辽国之事,我还能在朝中听听,回头有更多消息,会告诉你的,还有多少时间,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真是的,明明不关他的事,如今知道的越多,却是越心烦了。
赵士程揉着耳朵:“知道了,谢谢大哥,小弟就先走了,你保重,记得给我来信。”
赵士从摸了摸他的头:“这是自然,你也少找些麻烦——”
说到这,他停了手,松开:“算了,你看着办就好。”
第84章 大本营
九月的中旬, 已经是出发的时候,带着从京城购买的大批器物,赵士程一家踏上了回家的路。
临走的时候, 种氏和赵老爹把儿子女儿都叫到身边, 一一耳提面命了一番, 几个庶子庶女表现得比大哥五哥还要伤心,话里话外,都是诉说孤独,担心未来,想要陪伴在父亲母亲身边,以尽孝心。
但让她们去密州, 却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庶女们, 在京城, 她们的选婿范围非常大,而一旦去了密州, 她们基本不可能再回到京城了。
按理来说,种氏应该在京城主持中馈,不该陪着相公去北方——这是大部分外官的生活状态,夫人在老家打理家业,男人在外边找个偏房侍妾陪伴,两不耽误。
不过种氏很冷漠地把他们打发了,她担心不看着自家夫君,对方真的会出海去打珊瑚,万一落水里喂了王八, 当寡妇不要紧, 失去了一个有爵位的父亲, 儿女们的前程肯定是会被耽误的。
就这样,在一番抱头痛哭后,赵士程一家上了大船,而张择端也在赵士从的安排下,得到了一间河船上的小房间。
碧波荡漾,赵士程坐在船尾,看着房屋街道在两岸游走,沿途孩童嬉闹,行人忙碌,船来船往,心中有一丝怅然。
这是同一个时代,所有文明之中,最庞大,最热闹,最文明,最富饶的城市。
但在最后璀璨后,就会在战乱和天灾里,被淹没在黄土之下。
他能挡住,能改变吗?
这里,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在他身边停下。
“小公子,可是舍不得这热闹的京城?”旁边传来张择端温和的嗓音。
赵士程点点头:“这么热闹的地方,若是以后看不到,就太可惜了。”
旁边的青年微笑道:“小公子放心,等在下再磨练一些时日,必定给你画上一张这京城上的河图之景。”
赵士程转头看他一点,认真点头:“当然,这是你的命运!”
张择端不禁莞尔:“小公子才多大,就已经信了命途之说了么?”
赵士程将头转过去:“信啊,我信命是可以改的。”
张择端觉得有趣,干脆坐到他身旁,和他一起观看那错身而过的河船,给他讲解那些是货船,哪些是客船,哪些是漕船,哪些是渡船。
他这些年居住在京城,对汴京的一草一木如数家珍,赵家的给的财物够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笔墨耗费,没有生活压力,张大画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观摩,自然讲得上头。
赵士程突然道:“张画师,你知道什么是数术之画么?”
张择端顿时来了兴趣:“公子可以细说。”
赵士程让他找来炭笔和白纸,用两根炭笔绑成一个简易圆规,用尺规做图,现场给他讲了黄金分割与数学的关系。
张择端对其中深刻的数学原理直接忽略,只是记住了这个比例,不由得赞叹道:“这倒是一针见血,许多书画的留白绘图之处,都是放在近似的地方,只是从未有人将它总结出来。”
你明明线条感那么好,居然对数术没兴趣么?
赵士程有些失望,但也不气馁,他还记得的画画技法不多,不能一次性全交出来,要一点点丢出去,才能把这位吸引到自己这方来。
倒是张择端好奇道:“小公子似乎很精于数术之道?”
赵士程点头道:“数理之中,蕴含天地之理,学起来自然快乐。”
张择端笑道:“那小公子为何没有去算科找些士子学习,那里的士子最喜数术,你若前去,必然能学到不少。”
赵士程懒懒道:“没兴趣,他们还不一定有我厉害。”
张择端摇头道:“小公子此言差矣,算科虽然比不过贡举,但其中也是能人无数,旁的不说,户部每年百万军需、天下千万人钱粮口赋,都在他们的算盘心口之间,若非天赋奇绝,没有多少人会去学算科。”
赵士程困惑道:“如此么,可我听说,是那些学不好书文的人,才会去学杂课啊?”
张择端顿时感觉膝盖中了一枪,脸皮瞬间就烫了起来,好在面前只是一个小孩子,倒让他没有太过丢脸,轻咳了一声,他才整理思绪,道:“小公子,您这样说,便太看轻数术了,数术之难,远在书文之上,当年我、我有一友,县试多次不中后,也想改学杂科,第一个选的便是算科,一开始还好,后来学习市易、利息一课时,便力不从心,只能再改,去学画技,才略见了些起色。”
赵士程小嘴微张:“好像,有些道理。”
对哦,数学这玩意,要学好不比学书文容易呢,以如今大宋科举的内卷程度,那能考上算科的士子们,放到后世,不说国际奥数,至少在中国奥数圈算冠军吧?
他忍不住拍了大腿,失策失策,在京城里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如今都已经起程了,他总不能游回去,只能到密州后写信给大哥,让他帮忙找一些牛逼的算科士子,到时再来研究数学的事情了。
张择端看这小孩子懊恼的神情,有些好笑,便安慰道:“小公子不必遗憾,若是你真的想学数术,我听说算科每年都有师长告老还乡,我看您兄长对您很是宠爱,可以让他为你寻些师长,来密州任教就是。”
赵士程点头道:“你说对,回头我便给兄长去信,多谢了。”
“小公子客气了,你刚刚不也给我讲了这黄金分割之技么。”张择端经过几日交谈,他已经很喜欢这聪慧又知礼的小孩,可惜身份悬殊,也当不了什么忘年交了。
赵士程于是又和他聊起画画方面的问题,拉关系嘛,他如今可会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就是感觉有点怪怪地,他一个天坑狗,怎么感觉像是在做销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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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顺着运河东去,行船在开封府的水道里一路平安,只是顺着济水到了梁山泊这个大湖时,遇到了流民惊扰,随船的护卫一打听,原来今年七月时,冀州黄河段决堤,这些流民都向南逃荒,很大一部分被安置在了这梁山泊,不少人隐匿在荷泽芦苇之中,以打渔采藕为生。
“为何那些流民不听朝廷安置,却要躲起来呢?”赵士程在一边听着,疑惑地问母亲。
种氏淡然道:“这我哪知道,想是有什么人从中盘剥,放心,抢不到你头上。”
赵士程跑到船窗边,看着这号称八百里梁山的巨大湖泊,忍不住思考那宋江如今是不是就藏在这里边的哪丛芦苇里。
他记得当时方腊和宋江起义,一南一北,几乎把大宋最精华的部分都给打得残破不堪,回头得早做准备,乱世之时,富裕的地方肯定是第一个被瞄准的。
种氏看儿子眼睛骨碌碌地转,伸手就在他额头一戳,把儿子一把抱起来:“又在想什么坏事?”
赵士程天真地笑道:“娘亲的生辰快到了,虎头在想送娘亲什么贺礼。”
种氏轻哼一声:“还有好几个月呢,就你嘴甜——”
她把儿子放下,又在他头上比了比:“你这长得可真快,都到娘腰上了,这怕四十斤了吧,长得真快。”
赵士程心中一喜,噔噔跑到房里,拿出一把女工用的软皮尺:“真的么,娘亲快给我量量,看我长了多少?”
不枉他天天喝牛奶羊奶,甚至行船路上都带好了煮干的奶粉,他这辈子一定要长到一米八去!
种氏翻了个白眼,召来一个婢女,帮着扯直了软尺,看了看刻度:“差半寸四尺。”
赵士程换算了一下,那就是一百一十七厘米,不错不错,他才五岁,很有前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