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他甚至没转身看老戚氏,直接命令道:“让人将府库钥匙和印章交给老大媳妇。”
“什么?”老戚氏的不甘。
陆侍郎警告地看着她,“你日后从旁督导。”
施晚意一瞬间恶心的够呛。
确实是不管家省心省事儿,可一来,陆家不知道陆仁具体留下多少钱,往年陆仁送回陆家的钱都有数目,她起码得让陆仁的遗产表面上明确了,免得一直被惦记;
二来她就这臭脾气,就是看不惯陆家,她也不会因为自个儿得理不饶人而愧疚,看不惯就得她爽快了为止。
是以施晚意放下帕子,不情不愿道:“既是父亲吩咐,我便是吃力不讨好,也会接着这管家权的。”
陆侍郎笑道:“莫辜负为父的期望。”
语气里是长辈的殷殷期盼。
施晚意在心里默念几句“早晚膈应死你们”,也露出个柔婉的笑,“若是儿媳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请父亲母亲体谅。”
一派岁月静好,父慈媳孝,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施晚意拿到了钥匙和印章,当即便表示回去先安排各处月例。
她走后,堂屋里气氛依旧紧绷着。
祝婉君敏感些,瞧着老戚氏似乎有话要说,他们二房在这儿不合适,便碰了碰二郎陆仲的手,两人一同告退。
屋里没了外人,老戚氏当即便问:“大郎在瀛洲怎么了?还能教她们拿捏老爷?”
四郎陆值和二娘陆芮也都看向陆侍郎,然而陆侍郎并不回答,只留下一句“莫要再提”,便甩袖子离开。
老戚氏偏要追根究底,召来庞嬷嬷派人去打听。
而施晚意和宋婆子踩着余晖回了东院,婢女便苦着脸上前禀报:“娘子,姝姐儿总是悄悄使坏,婢子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施晚意侧头向二院,除了陆姝他们搬到东院的头一日,她下了惩罚,又让陆姝自个儿缝她的百家衣,其余的完全没有管过三人。
丁姨娘像是自我禁足了一样,一步不踏出屋子,就陆一钊日日晨昏定省,比亲闺女陆姝都规矩孝顺。
婢女能难成这样,不知她又折腾了什么。
施晚意脚下一转,走向前院偏房。
陆姝格外亲近陆一钊,见施晚意和东院的人不管她,白日里闲着,就会跑到陆一钊的屋子来。
施晚意站在偏房外,听到里头陆一钊的读书声,并没有陆姝的声音。
婢女凑近道:“钊哥儿读书时,姝姐儿从不吵闹。”
所以是安静地折腾她的婢女,看人下菜碟。
不得不说,这大小也算个优点,要是再有眼色些,就更好了。
婢女拉开门,又掀开帘笼。
施晚意抬步踏进去,就见满地的线和碎布头,她两个陪嫁婢女正蹲在地上捡,陆姝坐在中间腰凳上,得意洋洋地往地上扔。
陆一钊立即从书案后起身,恭敬行礼:“夫人。”
施晚意轻应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姝。
陆姝还算记得些教训,当着她面儿,没继续放肆,却也梗着脖子一脸倔强。
施晚意没训斥她,先对婢女道:“日后她再胡闹,莫给她收拾。”
随后转向陆一钊,道:“你收拾。”
翻过年才七岁的陆一钊已经是个极稳重的小少年,没露出一丝怨言,顺从地应下来。
陆姝却着急地跳起来,追着施晚意的背影喊:“我做的凭什么让阿弟收拾?你是不是不想我和阿弟好,故意的?”
“我一直没见过你,根本不认识你,你现在回来,就会让我不高兴,凭什么!”
施晚意顿住。
陆姝眼眶通红,偏倔强不服气地瞪着施晚意的背影,“我讨厌你!”
陆一钊上前,小心地看了一眼嫡母,小声劝道:“阿姐,收拾些东西不费事的,别与夫人置气……”
施晚意缓缓转过身,看着两个孩子。
他没劝陆姝不要折腾,只是愿意给她收拾,月份上是弟弟,倒像是兄长。
陆姝下巴扬得高高的,睁大眼睛和她对视,不服软,“你说,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和阿弟好?”
陆一钊抿紧嘴,也看向施晚意。
“没有。”
陆姝满眼怀疑和不信。
施晚意认真地回答“她”的女儿:“我作为你的母亲,对你没有过高的要求,你不用贤淑,不用温柔,不用得体,你认陆一钊是弟弟,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小小的陆姝并没有感到高兴,反倒气的攥紧小手,“我不要你当我娘,娘不是你这样的。”
气冲冲地喊完,顶向施晚意。
“娘子!”
“阿姐!”
婢女和陆一钊焦急的声音急急地发出,又戛然而止。
施晚意手按在陆姝的圆脑袋上,止住了她的冲劲儿,陆姝再使劲儿也徒然。
地砖上,泪珠落下,溅成花,叠在一起。
施晚意看见,心下“啧”了一声,道:“我是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你,但总有我插不上手管不了的,你得自己有分寸,掂量好自个儿的斤两再折腾。”
她说完就走了,陆姝蹲在地上,求证地看向陆一钊,“她……什么意思?”
陆一钊沉默了一会儿,“夫人是你娘。”
第15章
施晚意是真受不了人哭,看见陆姝的眼泪,心里难免生出一丝大人欺负小孩儿的羞耻心。
她回到自个儿屋里,一歪身子倒在榻上,一边儿舒服地喟叹,一边儿反省了一下,陆姝还小,她们现在又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是得上点心,否则岂不是显得她极没良心?
不过做母亲,原身不算合格,施晚意也没有经验,只能参考一下她们当别人女儿的经验。
施家父母的教育,属于反面教材,头一个女儿没练好,下一个女儿往反方向练,全都走极端。
施晚意自个儿父母呢,从小就告诉她,不惹事儿也不怕事儿,谁敢欺负她就打回去,但凡怂了或是打不过,回家都得被骂一句“完蛋玩意儿”。
在“能动手绝对不逼逼”的教育理念下,施晚意还能成长为有礼貌的女青年,显然他们家的教育方式更有借鉴意义。
所以陆姝是胖吗?是性子差吗?
不是,她是提前在社会关系中占据上风。
施晚意拿到钥匙和印章,半点正经事儿没干,思考总结出了对陆姝未来的引导方向——
一看就不好惹,懂点儿眉高眼低,以及学会给自个儿扫尾。
首先,得有更强健的体魄,要不然就像施晚意似的,只能讲礼貌。
而强健体魄,从顺毛捋开始。
宋婆子听完她修饰过的教育想法,沉默过后,照旧选择了同流合污,甚至还给自家娘子做了最佳辅助。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黑着,她就亲自将陆姝从床榻上挖起来。
陆姝没睡醒,脾气极坏,使劲儿闹,不让人给她穿衣服,然后被宋婆子和一个婢女镇压在床上,硬套上了衣服。
施晚意习惯早起,神采奕奕地过来,坐在陆姝床榻边沿,柔声唱红脸:“我今日要出门,可想出去?”
陆姝本因为昨日在施晚意面前哭,正没面子,听了她的话,挣扎的动作渐渐就慢下来。
施晚意继续诱惑道:“你姨母城外的庄子上有个马场,想不想去骑马?”
陆姝动作彻底停下,满脸都是受不住诱惑,可小小的自尊心驱使,还是不肯说话。
“昨日母亲回去想了一下,是不应该克扣你的点心零食,你想吃什么,母亲教膳房给你做,可好?”
“真的?”
施晚意真诚地点头。
陆姝立即坐起来,追问:“那什么时候带我去骑马?”
“年后便可以,只是……”施晚意露出些为难,“要练些时日才能上马,否则容易受伤,但你不愿意早起锻炼,母亲也不好强求你。”
陆姝也不傻,“白日也能锻炼,干什么早起?”
施晚意低声道:“陆家是书香门第,你姑姑和堂姐都是读书学女工,我带你去骑马可是要背着你祖母的,哪敢张扬。”
陆姝小脑袋瓜仔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挑出有什么毛病,她又确实想出去玩儿,就点了头。
刚开始,不能太过分,是以施晚意临去正院请安前,就笑眯眯地让婢女陪着陆姝在院子里遛弯儿适应。
而老戚氏经了昨日,对施晚意没好脸,根本没见她,直接让庞嬷嬷赶她走。
施晚意只要吵醒人,就算是达到目的了,也不多停留,便返回东院。
陆姝起初还当是在院子里玩儿,但实在冷,渐渐就不那么乐意了。
可施晚意回来,就吩咐东院膳房做了好几样她爱吃但是这些日子吃不到的吃食,她就又觉得一点冷不算什么。
等早膳备好,陆姝第一次和施晚意一起吃饭,坐在那儿屁股底下跟有石头硌着一样,扭来扭去。
施晚意没管她,自顾自地吃喝。
陆姝觑她一眼,看着满桌各式的早膳,不想吃独食儿,“阿弟……”
施晚意手里握着瓷白的勺子,启唇喝了一口养血的桂圆红枣糯米粥,淡淡道:“不要得寸进尺。”
“那我也不吃了!”
陆姝脾气上来,将勺子一扔,抱着胳膊一扭头,嘴噘得老高。
施晚意不惯着她的臭毛病,“那就不用跟我出门了。”
陆姝满脸挣扎,好一会儿,又拿起勺子,吃了满满几大口,还故意弄出了声音,然后抬眼悄悄看施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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