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九四夕
赵雪娟抿着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想着自己下午说的气话, 她一阵后悔, 来之前还打了自己两嘴巴子,这臭脾气真是害人。
秦羽荞和赵雪娟相处多年, 自然是明白她在想什么,一脸的纠结都写在脸上了, 两条眉毛拧着。
“这橘子给我的?”她率先开口,打破了一室安静。
“啊...是是,给你的!”赵雪娟献宝似的双手捧上前, 递给秦羽荞, “你吃 。”
秦羽荞接过橘子, 三两下给剥开, 再将其一分为二, 又给了赵雪娟一半橘子肉,“哪,一人一半。”
笑容悄悄爬上赵雪娟的嘴角,她脸上的开心藏不住,一手拿着橘子,一手拉着凳子,往秦羽荞那边移动,“荞荞~”
声音娇滴滴的,正冲人撒娇,激得秦羽荞一身鸡皮疙瘩,她也笑,“你别来这套啊,撒什么娇啊?好好说话。”
“哎呀!你也知道我,脾气急,性子直,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可是我真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啊。”赵雪娟逐渐大胆,手已经拉上了秦羽荞的胳膊,拽着她晃了晃,“不然你骂我两句吧,随便骂,别客气。”
秦羽荞见她这副孩子模样更是没了奈何,“我骂你干嘛?真是的,我没生气,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能不了解你?就爱这样,再说了,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也是着急嘛。”
说到裁军这事儿,赵雪娟噘着嘴有些委屈,“是啊,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儿,多难受呀,还害得咱们这样。”
两人说着话,又吃起了橘子,酸酸甜甜味道不错,赵雪娟这会儿心情舒畅了,豪放说道,“我之前就决定了,要是你今天不原谅我,我就不走了,晚上咱们一块儿睡,就像以前我们住宿舍的时候一样,我肯定好好跟你认错。”
刚抱着孩子走到屋门口的顾天准听到这话,心里一梗,这怎么你认错,还占我的位置啊?
他立马帮腔劝架,“那不能够,荞荞压根没生你气,你们俩这么多年感情,怎么可能就翻脸啊,赵同志,你放心。”
“顾营长,那可不,荞荞没跟我置气。”赵雪娟自来熟,冲着秦羽荞家里人也甜甜喊了声姨和奶奶,又抱着干儿子干女儿逗弄一番。
晚上家里把她留下吃了个晚饭,秦羽荞饭后送她出去,顺便散散步,经过这一通折腾,赵雪娟像是想清楚了,一改前头的忧愁,放下豪言壮语,“明儿我就去找宋团。”
“找宋团干嘛?”秦羽荞有些担心她干出什么事儿来。
“直接问,这猜来猜去多没劲啊,自己把自己愁个半死,反正就两种结果,我承受得了!”
“哟,你出息了啊!”秦羽荞倒是觉得她说得挺对,不过宋团的名单拟好没有,还是未知数。
...
第二日,赵雪娟便带着一群人往宋丽娥办公室去了,她振臂一呼,颇有上梁山的架势,不知道的还能看出些悲壮,“走,咱们找找宋团问问去!”
就连秦羽荞也被她拉上了,她昨天得知了秦羽荞的去留,也没在意,毕竟她知道,以秦羽荞的能力肯定会留下,把人拉上,主要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荞荞,一会儿你就在门口埋伏着,要是看着我们里头不对,抓紧出来劝劝。”赵雪娟对自己的急脾气心里有数,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住,要是一会儿一个没忍住大闹宋团办公室,还得秦羽荞来救场。
“好,你冷静些啊。”秦羽荞深觉任务重大,重重点了头,看着赵雪娟打头,领着孟津津蒋英张念萍她们进屋了。
大门虚掩,赵雪娟的声音传到了门口,秦羽荞等在门口,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雄赳赳气昂昂的赵雪娟走进屋里,看到宋丽娥正在埋头书写,听到动静,只抬头看了一眼,在见到屋里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的时候,明显愣了一瞬。
“怎么了?”
赵雪娟刚刚的气势在见到宋丽娥的一瞬间化为乌有,这想和做真是两码事,“宋团,我们是来...”
她悄悄给旁边人使眼色,奈何大伙儿都怂,没人敢站出来直接问。
“你们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宋丽娥放下手里的钢笔,坐直身子看着众人。
深呼吸一口气,赵雪娟盯着宋丽娥背后的白墙,语速飞快,“宋团,鹅门就是像温温菜均的事儿。”
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包在嘴里,要是不仔细听压根听不明白,就是仔细听也听得云里雾里。
“说清楚点。”宋丽娥大概有了数。
“报告宋团,赵雪娟说想问问您裁军的事儿。”孟津津向前一步,飞快报告,又退了回去。
“哎!你!”赵雪娟看了孟津津一眼,想着说都说了,干脆豁出去,“宋团,您就说说呗,您是不知道啊,这些日子我们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成天猜来猜去,太难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给个准话吧。”
赵雪娟一身豪气,这会儿只想求个痛快。
“对呀,宋团!您就说吧,我们受得住。”
“是不是我们要被裁了?”
宋丽娥看着眼前的的姑娘们,轻叹一口气,这事儿是真难啊,大伙儿都是勤勤恳恳练舞,追求思想进步的人,这些年在文工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不想报上去。可是没办法,我和你们教导员思来想去很久,也没定好名单,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给你们一个交代。”
秦羽荞在门口听着众人说话,突然就见着教导员走了过来,她稍息立正,冲周丽蓉问好。
“怎么站这儿啊?”
"我...她们..."秦羽荞支支吾吾开口,正想着怎么说呢,就见到赵雪娟等人拉开门走了出来。
“教导员好,教导员我们回去练舞了。”赵雪娟拉着秦羽荞赶快跑了。
周丽蓉见着这帮人匆匆离去,有些疑惑,倒也没说什么,径直往宋团屋里去了。
“丽蓉啊,咱们耽搁不了了,再舍不得也得下个决心。”宋丽娥看着周丽蓉,自己多年好搭档,有些感慨。
“写吧。”周丽蓉也觉得得面对现实。
宋丽娥拿出钢笔,摘了笔帽,慢慢往墨水瓶里蘸了蘸,提笔往那张表上写字。
第二日,文工团班务会上,宋丽娥和周丽蓉挨个和大伙儿说了一番话。
“这么多年,大家一起练舞,一起奋斗,不容易,不管是流血流汗还是流泪,军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回的裁军,我没有办法,就连咱们首长也没法子,希望大家理解,一会儿班务会结束,裁军名单会贴在墙上,大家自己看,后续我们会安排好大家的转业问题,有什么困难也别藏着掖着,该提就提出来,组织上肯定会尽力给大家解决...”
宋丽娥说着话,语气沉重,把讲台那块地儿让给周丽蓉。
周丽蓉肃着脸,看向众人,“裁军这事儿,我们肯定不愿意,但是我们都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我希望你们就算是出去了,也能好好活,别愧对了身上那身军装。还有,从这儿出去,是开始新的生活,不是进龙潭虎穴,你们都很优秀,我相信,你们还是能活得很好。”
宋丽娥见人说完话,亲手把名单给贴到墙上,上头是昭城军区文工团的裁军名单,一共六十二人,每个名字都是她亲手写上去的,一笔一划都写得艰难。
贴完名单,宋丽娥和周丽蓉先出去了。
文工团众人坐在凳子上,没人动,前几天天天盼着知道裁军名单,现在真的出来了,却不敢去看,就怕上头有自己的名字。
“荞荞!玉香!”赵雪娟一手握着一个人的手,很是紧张,“完了完了,我不敢去看。”
“你别紧张。”秦羽荞安慰着她,其实自己心里也紧张,她也担心上头有赵雪娟的名字。
“哎呀,我去看!”孟津津第一个站起来,看着没有动静的其他人,气势汹汹,“我先去了,你们也抓紧。”
说罢,几步走到名单面前,仔细浏览起来。
所有人都侧头看着她,似乎能通过她的一举一动知道上头的名字,等啊等,眼见着孟津津从头扫到尾,似乎是舒了一口气,转头冲众人一笑,捂着胸口,“没有我哎。”
听见孟津津这话,坐着的不少人瞬间有了希望,立马起身拥上去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样好运。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话剧队两人扫名单第一眼,就在最上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嘴角立马耷拉着,水汽涌进了眼睛。
有人在高兴,有人在难过,一份名单,两种不同结局。
“荞荞,你去看吧,替我看!还有玉香的。”赵雪娟攥着秦羽荞的手,让她过去。
陈玉香心里没有太大期待,反而没什么负担,她主动站起身,“没事儿,我自己看。”
“好,那你在这儿等着啊。”秦羽荞安抚地捏了捏赵雪娟的手心。
“嗯嗯,哎,要是上头没我名字,你就眨眨眼,要是有我名字,你就...哎,你就直接说吧。”赵雪娟挥挥手,让两人快去,自己则是坐在凳子上等消息。
秦羽荞和陈玉香挤过人群,仰头看着名单,上面密密麻麻不少名字,秦羽荞看着熟悉的刘玉珍、董丽华...赫然在列,一颗心更是揪在一起。
她匆匆往下看,知道赵雪娟正着急,就只看姓氏,遇到赵字便停下,再往旁边一看,是话剧队的赵梦,她松了一口气,接着抓紧时间扫过名单,直到最后。
“雪娟!”秦羽荞兴奋地跑回她身边,使劲儿冲她眨眼,浓密的眼睫毛扑闪着,映衬着眼里的笑意。
“真的吗?真没我?”赵雪娟激动叫了出声,拉着秦羽荞左摇右晃,“你看清楚没有?”
“真没你!”
两人相拥在一起,以后还能一块儿在文工团待着。
“不行不行,我再去看看,别是给我看错了。”赵雪娟其实心里已经确信了,可是她不放心,还是得自己再看一遍才安心。
等她匆匆浏览过名单,确定上头两个姓赵的都不是自己的时候,又抱着秦羽荞惊呼出声。
“谢天谢地啊,我留下了!荞荞!我留下了!”
“是,你留下了!”
两人高兴地笑着,转眼看到陈玉香回来,“玉香,怎么样?”
刚刚两人都是找姓赵的,名字众多,其实没太记住其他人的。
“有我。”陈玉香轻声开口。
“啊...”
“没事儿,我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陈玉香难掩失落,却没有太过悲伤,她清楚自己的舞蹈实力,论跳舞论资历,可能都轮不到自己留下。
看到名单上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反倒是释然。
秦羽荞和赵雪娟脸上的笑容消失,刚刚的喜悦荡然无存,她们看着陈玉香,心里一阵难受。
不止是陈玉香,蒋英、董丽华、刘玉珍还有不少其他舞蹈的人名字都在上头。
昭城军区文工团舞蹈队原有三十六人,裁掉二十三人,仅余十三人。另歌剧队和话剧队也仅保留十多人。
......
悲伤和难过的情绪一直萦绕在文工团内部,宋丽娥和所有人一一谈了话,耐心询问大家有没有困难,积极向上头汇报工作,争取退伍转业待遇。来时,大部分还是十来岁,青春年少,走的时候二十多岁,过往的岁月留在了练功房和演出礼堂,留在了每一次慰问演出的地方。
众人离开那天,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蒙蒙的一片天,像是也舍不得她们。
宋丽娥和周丽蓉也来到军区门口送别手下的队员,文工团留下的所有人站在原地,向离开的战友们敬军礼,目送她们离开。
载着众人的军用卡车逐渐消失,车上所有人的多年军人生涯就此划上句号。
秦羽荞回到家里,翻开自己的日记本,捏着钢笔,沉思片刻,往上书写:
我们每个人无可避免地成了历史洪流中的一粒沙子,要么是昭城军区这年裁军一千九百人中的一个数字,要么是文工团留下来的六十人中的一个数字。
渺小又伟大。
*
一年后
一九八一年四月
秦羽荞从文工团练功房出来,自从去年裁军后,文工团演出锐减,就连练功课程也变少了。不过秦羽荞跳舞太多年,每日的练舞已经成了习惯,这不,自己个儿跑来练了练基本功才准备回家。
“荞荞。”赵雪娟手里捏着一封信,飞奔赶来,人还没到呢,声儿已经飘了过来。“玉香的信到了。”
她刚从文工团宿舍回来,正好陈玉香的信寄到了。
“快打开看看。”秦羽荞站定身子和她一起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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