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这一想,人便显得出神,身旁倍柠心疼,悄然出门追上了那小厮,“回去告诉姑爷,不,告诉你家郎君,我家娘子从不爱吃糖炒栗子!
只是因为郎君他爱吃,所以才逼着自己也喜欢上,下次要是有心道歉,还请不要再拿栗子来了,我家娘子啊,爱吃的是酥山!
可怜我家娘子,嫁过去之后,一口带着冰的酥山都没吃上,炎炎夏日只能生生受着,还得为郎君扒栗子,扒得手指都开裂了。”
“尘郎,酥山是什么?”
齐映雨吃掉尚滕尘为她扒的一颗栗子,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自齐映雨晕过后,王氏就再也没唤过她,就连早晚的请安,尚滕尘都不让她去了,虽然他正在禁足,但她希望,他能一直这样陪着她。
沈文戈让人来请尚滕尘她还揪心了一阵子,幸好,幸好他的父母不让他出门。
他派人回绝,又给沈文戈带了包栗子,看她想吃,便给她也买了一包。
如今听见沈文戈的传话尚滕尘手下的栗子,一个不注意被捏得松软变形。
将那枚栗肉自己吃了,他才说道:“酥山是夏天的一种小吃,用冰与鲜奶打制,放至在琉璃碗中,染上色再摘一朵鲜花放置其上,又美又好吃。”
齐映雨呀了一声,“有冰啊,那肯定是很贵。”
是很贵,但也绝不是他这种家庭吃不起的,刚才小厮竟说,沈文戈嫁进来后一口都没吃过。
他喉咙动了动,将又一枚栗肉喂给齐映雨,温声说:“你若喜欢,待明年夏天买给你吃。”
齐映雨含笑道:“尘郎你真好。”
尚滕尘扒着栗子皮,看着自己已经开始发红的指头发了会儿呆,想起了他在西北收到的满满栗肉。
都是沈文戈扒的吗?
耳边听着齐映雨说他扒的栗肉就是甜,突然就记起,曾经的长安街坊,他未从军,沈文戈也只是一个娇俏的女孩子。
那时为了不让沈文戈再跟着自己,影响自己跑马踏青,他买了一包栗子扔给沈文戈,让她吃了栗子就快点消失。
沈文戈接过栗子欢天喜地,眼里全是他,迫不及待扒了一颗栗子,连连跟他说,栗子真好吃。
可是其实,她不喜欢栗子,不是吗?
那会冲着他笑得如艳阳一般的沈文戈,慢慢变成了冷淡、疏离又沉默的样子。
齐映雨看他愣神,低落地嚼了两下栗肉,待一颗栗子吃完,他都未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禁不住抓紧了身旁被子。
恐慌攀上心头,对他道:“尘郎,你,你能教我识字吗?”
一声尘郎唤回了尚滕尘的心神,他道:“好,待你身体好些的。”
齐映雨一把握上他的手,“尘郎,你现在就教我吧,待你去金吾卫,我也有个慰藉,平日里还能自己写写。”
瞧她这般认学,尚滕尘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那好,我叫人将东西送过来。”
一听这话,齐映雨带着委屈,赶忙道:“我一直认为写字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我不能去尘郎你的书房吗?若是不能去,我日后就不往那走了。”
“有什么去不得的,不过是顾忌着你的身体。”说着,他唤了婢女服侍齐映雨起身,看她披上斗篷,脑海里便又浮现出沈文戈一身披风冷眼瞧他的样子。
“尘郎?”
尚滕尘骤然苏醒一般,牵起齐映雨的手,“要是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认字之事不急的。”
“嗯。”
墨香绕鼻,红袖添香,放妻书就那么大咧咧扔在书桌一角,和其他套着袋子装满竹简的书堆,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发现她的不专心,弯腰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
齐映雨看了一眼又一看,鼓起勇气似的,对他娇羞道:“尘郎,我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妻子的妻怎么写啊?”
握着她的手顿了一下,当日大婚,她一袭红衣美得如天边红霞,却都不如她说的那句话,勾人心神。
“我沈文戈既嫁你为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且放心去战场,家中一切有我,我等你。”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记起,她眼中的情谊,也不是不感动的,那时的自己攥紧马鞭,自知大婚之日要去战场对不住她,也是存了回来的时候好好待她的心思的。
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是在战场上被他们调笑,沈家七娘真是好喜欢他,让他羞恼,还是她对他百般的好,让他当成了本就该如此。
可世上没有本该如此,到底是他负了她,物是人非。
他垂下眼,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妻字。
齐映雨盯着手下成型的妻字,又同书桌上的放妻书上的字做了对比,发现一模一样后,一边书写练习,一边忐忑问:“尘郎,你和少夫人之间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尚滕尘被问的嘴里苦涩,“嗯”了一声。
“当真,当真要和离?”她眼神飘忽不定,声音紧张,好在尚滕尘瞧不见她脸上神色,心思也不在她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是,她要与我和离。”
欣喜的齐映雨没发现他话里的说法问题,他说的是她要和离,而不是自己想和离。
她磨着尚滕尘,将放妻书三个字不着痕迹的全学了个遍,待将人重新送至金吾卫,过了几日,她装作以往练字的样子,又进了书房。
待婢女磨好墨后,她道:“出去吧,不用陪着我,我自己练练便好。”
婢女退了出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走到书桌一角,拾起那封放妻书,偷偷打开看了一遍,她识字有限,并不能看得懂,但零星几个相熟的字,足够她猜测出意思了。
她将其放在衣袖中,衣袖鼓囊出一块,便又拿出卷了卷,将其整个覆在小臂上,拿抽绳绑了,又心不在焉地练了会儿字,方才离开。
尚虎啸和王氏禁了尚滕尘的足,可没禁齐映雨的足,她向王氏请示想出门走动一圈,王氏不愿在这个时候触自家儿子的霉头,也就准了。
这还是齐映雨第一次出门,刚被尚滕尘带回来,她便一直待在小院中,此时惊奇的瞧着东市长相怪异的外国人。
婢女介绍,头发金黄眼呈蓝,或是头发黑栗色,充满异域风情的是波斯人,皮肤偏黑,头上围着丝巾的是天竺人。
香味扑鼻,却是街边叫卖东西的儿郎,挑着担过来了,正卖着胡饼。
街边上的小娘子骑马欢笑而过,她们自信又张扬,让齐映雨看得羡慕不已。
一切的一切,都与她长大的小山村不一样,热闹、繁华,摸着手臂处的放妻书,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绽出坚定之色,这长安城啊,她不想离开。
“我想吃刚才拐角处卖的芙蓉糕了,你去给我买些。”
婢女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娘子,那糕点离得远了些,不如我们先回府,回头奴婢来买?”
齐映雨不说话,婢女没法子,只能百般叮嘱,让她原地等着。
那卖芙蓉糕的糕点铺子是排队人最多的,一时半会儿买不到,待婢女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她立马转身叫了辆牛车拉她去镇远侯府。
越往崇仁坊走,房屋便越精致,朱红大门一个接一个,可齐映雨全然没有心思左盼右顾,她将放妻书拿出摆弄平整,心跳如鼓。
“娘子,到了。”
“哎,稍等我一下。”
齐映雨站在镇远侯府门口,深吸了口气,刚鼓足勇气将手放在吊环上,就听旁边一阵马蹄声传来。
惊得回头,只见一袭红衣的矜贵男子扬起手中皮鞭“啪”地一声,白马飞跃而出,那张妖冶的面容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她,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口。
她转身,按住吊环,“叩叩”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了,嘤,这个国庆我基本都在值守,真的会哭哦~【但我是不是成长了!我都不怎么跟你们说我频繁值守的事情了,而且还没有断更,哇,我好棒!】
第二十章 升官被否
满院金黄灿如阳,一株紫菊立鳌头,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齐映雨走在沈文戈的院子里,羡慕又懊恼,本是想只送放妻书的,也不知怎么的就鬼迷心窍跟着进来了。
窗户被支起,袅袅清烟从手中茶盏中升腾而起,沈文戈正在品茶,在东市的两间铺子,她打算打通了之后,开间茶铺。
瞧她这副恬静冷淡的模样,齐映雨握紧了拳,说道:“少夫人,许久不见。”
在尚滕尘面前一向柔弱不堪的女子,如今就像满身刺的刺猬,灼灼目光盯着沈文戈,隐秘的,能够打击到沈文戈的快感,让她忍不住颤栗。
她拿出放妻书,扣到沈文戈面前案几上,两根手指推着其往前而去,动作缓慢又带着炫耀。
“这是尘郎让我给少夫人送的放妻书。”
沈文戈一抽便将放妻书拿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映雨,这个,被尚滕尘当做珍宝的女子。
与她争了那么多年,她都快成了最熟悉她的人了,甚是无趣啊。
淡淡道:“你不是尚府的人,倒也不必称呼我为少夫人,何况我与尚滕尘已要和离,回去转告尚滕尘,让他务必不要忘了在他们尚家的族谱上,将我除名。”
齐映雨看着沈文戈,突然道:“映雨真的不知道,会因为我导致少夫人和尘郎和离,若是知道,映雨绝不会跟着尘郎归来。”
沈文戈笑了,看着齐映雨明里暗里的显摆自己才是尚滕尘最爱,低头笑了一下,才说:“齐娘子不必在我面前挑衅,不然我后悔回去了,齐娘子可要不开心了,在此,我祝齐娘子得偿所愿。”
像是一拳挥在了云朵了,沈文戈不接招,齐映雨自己憋得难受,她还欲再说,一旁倍柠得了沈文戈的眼神,已经上前赶人了。
“放妻书都已经送好了,齐娘子走吧。”
齐映雨咬紧贝齿,恨恨地瞪了倍柠一眼,又看了看放妻书和沈文戈,终是只能不甘不愿走了。
再她要踏出门的那一刻,沈文戈道:“齐娘子,我还有一句话。”
齐映雨倏而转头,希望能看见沈文戈落败的不忿,可惜她最终只能得到惊吓。
沈文戈望着她,好像透过她看见从前一幕幕揪心的场景,她道:“三年前的雪夜,在小村庄照顾尚滕尘的人,你猜,会是谁?救命之恩,希望你坐得牢固。”
“你什么意思?”
齐映雨瞪圆了双眼,因受惊过度,那双眼好似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般,她用急切的声音掩盖自己的慌张,“尘郎的玉佩还在我手里,我就是救他的人。”
沈文戈不与她争辩,只是颔首,“当然是齐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倍柠,快送送齐娘子,齐娘子身子不好,可别让她昏厥在我们镇远侯府。”
“是,娘子。”倍柠拉扯着害怕不已的齐映雨出门,两人推搡间,弄翻了院里的金菊,倍柠就又叫了好些人来,才将齐映雨请了出去。
在这乱遭的背景下,沈文戈打开了放妻书,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她重生归来一直想要的东西,终于拿到了。
读着尚滕尘写给她的放妻书,瞧着一字字回忆两人夫妻生活的美好句子,双瞳覆上的一层水雾渐渐退去。
“将放妻书送到长安府衙领取公牍,日后,便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
而被请出府的齐映雨,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头顶,恍恍惚惚爬上牛车,回了原位,被着急不行的婢女找到。
担惊受怕出了一身冷汗,又被风吹着了,齐映雨回了府,直接就发起了高热,烧得人神志不清,一直在说胡话。
开了药给她喝,王氏气恼,“这什么身子,出去一趟能得了风寒。”还得让她照顾着,又嘱咐齐映雨身边婢女,别到处乱说,将尚滕尘招回来。
可尚滕尘终究还是知道了齐映雨生了病,当即请假从金吾卫回家,一进门就看见齐映雨手里一直握着他给她的那块玉佩,自顾自流着泪。
齐映雨恍惚间瞧见他,身子晃了晃,苍白干裂的嘴唇笑了起来,“尘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