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便又用玩笑一般的语气,在后面写上自己如何痛骂尚家人,撒娇让母亲回来给她做主,顺便告了苏清月一状,言及自己归家,连几个嫂嫂的面都没见着,苏氏好大的规矩,庶出的嫂嫂们好像多上不得台面一般。
暗戳戳在母亲那给苏清月上完眼药,她将信封好交给倍柠,“尽快派人送去母亲那,说我和离了,让她赶紧归家。”
倍柠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沈文戈逗弄着挠雪团的下巴,前世母亲远在江南侍疾,待收到战事消息再往回赶,已是不赶趟了。
镇远侯府没有能做主的人,唯一能当家的世子夫人还存了二心,一心想走,可不就如风雨中漂泊的小船,没个可以停靠的地方。
这回,她用自己和离的消息,将母亲诱回来,甭管回来之后母亲是要打她,还是要罚她,有母亲在,镇远侯府就有主心骨了。
将雪团举起来,亲亲它黑漆漆的额头,在雪团剧烈挣扎后,将它放在怀中摸着。
母亲回来,她便不用操心镇远侯府,如今只剩她远在西北的兄姊了。
除了提醒他们,燕息国会大举进攻,城中恐有奸细外,她还能做什么?
为他们打软甲,让他们更添一重保障,可那些城中百姓呢?他们何其无辜,还有惨死的将士,他们难道就该死?
重生回来这段日子,她日日都在模拟当年那场战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城中百姓为何不在大战开始前撤走?出了什么变故要拖到封城了让兄长们偷偷开城门?
还有文武百官,又为何要置镇远侯府于死地?
那样的群情激愤,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迷了他们的眼,让他们误以为真的是镇远侯府的原因,才导致战祸发生?
“喵……”
“对,一切都是我瞎想,不管怎样,若能避免战事最好,燕息国非要来战,那便战,有了准备,还再能让他们屠城了?”
沈文戈收起心中繁杂的思绪,开始一封封写起信来,给大兄、二姊的,给三兄、四兄、五兄、六兄的,每个人都写,每封信上都提及燕息国动向与奸细一事,让他们早做准备。
又给已经是将军的大兄,和有勇有谋的二姊的信中加了不少东西,询问了城中粮草可够,若是被围城,粮草能支撑几日,要是转移百姓,可能将其转移到山中洞中?战马、军备可充足?
她的问询具体,已经在模拟燕息国大举来犯的情形了,相信一贯敏锐的兄姊,定能明白自己意思。
就算他们不信,只要他们跟着信中所言,在脑中过一遍有了准备,燕息国来犯,都有抵抗之力。
不过她相信她的兄姊不是蠢笨之人。
最后告诉他们,她已经与尚滕尘和离,让他们不必再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尚滕尘优待,他那点子军功,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这样的信,她一模一样抄了二份,生怕途中掉了一封,而她会一封封亲自交托出去,找寻父亲旧部,重金请他们跑一趟。
老兵们知晓驿站情况,又是旧人之女所托,他们会以最快速度赶往西北。
除了他们外,她还打算派家中奴仆借着送物资一道送去。
如此,确保信件一定会送至兄姊手中。
仅做到如此还不够,她还要携礼去拜访父亲友人、朝中官员,维持好和他们的关系,假如再出现上一世的事情,能得一人为镇远侯府说上一句话都是极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非要和尚滕尘和离的另一重要原因,只有和离了,她才是自由身,可以走动拜访。
甚至可以用和离打马虎眼,将人们的目光吸引在她和离一事上,绝不会想到她此举的深层涵义。
将接下来的事情捋出头绪,她将纸悉数收起,安静坐在原处,即使早有准备,真到了和尚滕尘和离这日,依旧觉得兵荒马乱、心痛难耐,如一团乱麻般揪着。
透过窗棱向外看去,不少现在该换班休息的婢女小厮全来了她的院子,有些人她甚至叫不出名字,一个个闷头干活,将她的小院收拾得重新散发了鲜活。
她便悄悄将窗户支起,趴在窗框上,繁杂的心静了下来。
而后不知是哪个婢女率先发现了她,她们挤挤挨挨,最后派了个红脸婢女将一朵开得正艳的金菊别在她发上。
“七娘,美矣。”
艳菊美人一相逢,便有秋风相祝贺。
风吹云儿遮夜幕,隔壁华池洗赤腥。
一滴水珠裹挟着原本干涸在手上的血痂垂进汤池,泡在水中的男子睁开双目,眼下小痣便从死物有了活气,他道:“好吵。”
一位高约八尺,蜂腰猿臂却面无须发的男子跪在王玄瑰身旁伺候,闻言道:“七娘归家,许是正在整理,所以声响大了些。”
汤池雾气缭绕,王玄瑰任由面无表情的蔡奴为他清理身上血渍,“沈文戈究竟为何和离?要嫁的不也是她?”
蔡奴叹道:“感情一事最是令人琢磨不透,许是,受委屈了罢。”
王玄瑰不解,仰倒在池壁上,舒展臂膀,只道:“麻烦。”
汤池雾气乘风而起,穿过宣王府,在接近镇远侯府角门时轻薄散开,角门处,正有千儿塞给看门人铜板,偷偷溜了出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有看门人将铜板上交至了苏清月贴身婢女处,被人告诉了倍柠。
作者有话说:
艳菊美人一相逢,便有秋风相祝贺。
风吹云儿遮夜幕,隔壁华池洗赤腥。
第六章 尚府主意
繁华烬极,鎏金镀银的长安城,才子佳人,歌舞升平,而近日最引人乐道之事,莫过于镇远侯府七娘沈文戈要与右领军嫡长子尚滕尘和离一事。
昔日十里红妆,今日残红归家。
无数小娘子感同身受,愤骂枉顾妻子付出,从战场归来带回一女子的尚滕尘,支持沈文戈和离。
亦有经历过沈文戈当年如何追逐踏马长安少年郎的人,与尚滕尘一样,不信她轻易舍弃感情,定是等着尚滕尘上门接她。
任传言愈演愈烈,沈文戈和离的心不曾动摇。
滚烫的热水里被按下一双冰凉的脚,沈文戈倒吸一口凉气,被烫地身子都弓了一下,瞬间冒出一层汗来。
倍柠心疼地将热水往她的腿上撩,“娘子忍着些。”
冒着凉意的腿骨在热水的浇筑下,终于有了些许温度,待水温下降时,倍柠赶紧擦干,将其塞进温暖的被子里。
沈文戈闭着双眼,憋着的一口长气,缓缓吐出,这才松开紧紧抓着床单的两只手。
秋雨悄至,那在寒冷冬日,为了尚滕尘上战场被冻坏了的腿,又开始疼了起来,倘若不拿热水泡泡,只会疼到难以忍受。
倍柠打湿汗巾给沈文戈擦着脸上疼出的汗珠,又拿着滚热的盐袋给她敷腿,心疼道:“娘子有什么事,交代给奴婢去办就是,何苦自己天天往府外跑,瞧这腿凉的。”
沈文戈轻轻摆手,并不是不信任倍柠,而是涉及兄姊,她只有亲力亲为方能放下一二分的心。
她已寻到曾在父亲手下的退伍老兵,将信件妥善地交给了他们送往西北,如今只等铁匠打完软甲,她便派家里人将物资连同信件交之。
想到软甲,她便问了铁匠打造情况。
原先只找了一个铁匠帮忙打造,奈何她催得急,件数又多,铁匠将活分了出来,这些沈文戈都不管,只要质量不降低,谁打都是一样的,如今最后一件软甲也快打完了。
届时跟官府报备一声,付上后续钱银即可。
满意地点点头,见倍柠眉间拧紧,显然有事要禀,便没什么力气道:“怎么了?”
倍柠拧着手里汗巾,红着眼睛失望道:“娘子让我看着千儿,我光顾着银钱首饰了,让她拿走了娘子的软甲,对不起娘子。”
幽幽叹口气,沈文戈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床幔,心里既有果然如此的感叹,又有再次被背叛的酸涩,便道:“与你何关呢。”
背主之奴是何下场,不必多说,吧嗒吧嗒,倍柠掉了泪,她拿手背重重抹了,没有求情只是哑声问:“娘子,要我叫人把她抓来问问吗?”
沈文戈摇头,闭目道:“不必了,我能猜到她将软甲给谁,接下来几日我便不出府了,你通知下去,从明日开始,让商铺掌柜的来见我。”
沉吟片刻后,她又道:“再让他们带些上好的棉帛来,若有庄子上的人来送吃食,就留下,给几位嫂嫂都送些。”
“是,娘子。”
她出嫁之时,父母给了她长安城五个铺面,另有城外良田百顷,等她嫁到尚府时,王氏刁难,又塞给她三个赔钱铺面,好一番言语折辱。
说她镇远侯府出身,怎么铺子在她手里一个铜板都赚不到。
那时的自己,又没有夫君撑腰,连反驳都不敢,只能拼着劲儿地利用自己铺子盘活它们,也就让她的铺子和尚府的铺子缠在了一起。
她走的时候,可是将那三个铺子的账都算妥了才走的,如今叫陪嫁的掌柜过来,是存了断帮之心的。
商铺掌柜的被叫来也是心有揣揣,早就听闻七娘子在查账,因一直未落到他们头上,可是过了一段难捱的日子,现下可算是心落了地。
一家专门售卖女子首饰的掌柜的,还呵呵拱手道:“娘子可收到了缠枝金钗?昨日姑爷去小店可挑了许久。”
旁边添茶的千儿闻言,插嘴道:“娘子,你瞧,姑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沈文戈冷淡地瞥了一眼千儿,少时嫌金沉重,她从不戴金子打造的首饰,长大后习惯固定,她的梳妆盒里几乎没有金子。
尚滕尘前世从未送过她金银首饰,这金钗是送谁的不言而喻。
挑出首饰账本,详细看了昨日进账,发现掌柜的并未因是尚滕尘而给减免,方才满意了。
而后对着五位大掌柜道:“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我与尚滕尘欲要和离,如此,你们铺子但凡跟尚府有关的生意悉数全停了。”
几位掌柜早就不满低价帮扶尚府铺子,闻言自是满口答应下来,待他们出了府,那卖首饰的掌柜地抽了自己嘴巴一下,“让你多嘴。”
“你确实多嘴,若那金钗不是给娘子的,岂不显得你挑事。”
“这……娘子是真要和离?”
“必然是了。”
“那我铺子里那偷奸耍滑的小子岂不是可以辞退了?”
“是尚府的人吧?晦气,辞了辞了。”
平康坊尚府内,王氏蹙眉,对已定下要去金吾卫执勤的儿子道:“入了金吾卫只怕出入不易,在此之前,去将沈氏接回府。”
尚滕尘冷笑连连,“她沈文戈放下豪言要和离,现下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我们这点破事,怎能不如她意,我是万不会去接她的!她要和离便和离!”
丢人!
王氏脸一黑,将手中茶盏重重敲在桌上,从来对他百依百顺的母亲,突一发火,饶是尚滕尘也犯怵,他低声道:“母亲,儿子去接她,颜面何存?”
“你也知没面子?可知长安城的人都说你什么,说你负心薄幸、毫无血性,你父亲好不容易让你在金吾卫挂上差,你名声一差,日后如何升迁?”
尚滕尘辩解,“儿子报恩还报错了不成?分明是沈氏自己嫉妒耍小性,再说了,待我入职,立下功劳,自会升迁,这点子风月名声算得了什么?”
王氏心口一滞,恨道:“天真!那金吾卫里大半都是从西北战场归来的人,但凡去过西北的,谁不记沈家提携之恩,谁不崇拜昔日镇远侯,你与沈氏和离,相当于断你一臂可知?”
见尚滕尘被说的不言语,知他就是面子过不去,王氏又和缓下来道:“滕尘,你可知沈氏这几日在做什么?她去拜访了不少她父亲旧部,哪怕她说一句你的不是,你的前程都是未知数了!”
“沈文戈倒不是这种人。”尚滕尘辩白了一句,记忆中的小娘子总是充满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善心,眼巴巴的瞪圆眼睛等自己夸奖,她被教育的很好,又怎会背地里说人坏话。
沈文戈可能不会说人不是,但也非单纯之人,否则岂能干出带着嫁妆走回镇远侯府一事,又怎能摆弄明白铺子里那些人老成精的掌柜。
曾经被她管过的铺子,今日全找了来,沈文戈断了他们的货源、辞了家里伙计,他们跟她好一番哭诉,若不将人接回来,那三个铺子只怕做不下去。
但王氏咽下了所思所想,借着尚滕尘的话往下递梯子,“换心而处,你连封书信都没有给沈氏写,就将那齐娘子带了回来,她怎能不气?你就去服个软,接她回来又如何?难道还真想和离,被大家看笑话?”
“你瞧,”她伸手从嬷嬷手中接过一物放在案几上,打开包裹的布料,露出里面铁光闪闪的软甲,“这是沈氏亲自去铁铺给你量身打造的软甲,只等你归家送你,你再看你干了什么混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