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嗯,我没死。”
庆幸的哭声、没寻到人的哭声,响在两人四周,越到马车前,言晨昕脚步便越缓。
沈文戈早就发现了三嫂这段日子的强颜欢笑,私底下问了六郎,才问出三兄的情况,感同身受之下,慢慢陪着她踱到马车旁。
此时马车静默在草地上,微风拂过车帘动起,言晨昕却不敢再看,她扭过头,鼻尖一酸,说道:“娉娉,你帮三嫂去看看吧。”
车帘被彻底打开,一个人缓慢地下了马车。
“嫂嫂,你快回头!”
言晨昕猛地回过头,只见日思夜想的人正在马车外,离得就像当年问她嫁不嫁那么远。
熟悉的温和包容的眼深情地注视着她,对她道:“我回来了。”
空荡荡的袖管飘荡在空中,九死一生不外如是,他险些挺不过去。
“一想你,我便不敢死了。”
“来,我想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在收尾了,好快~
注:(1)《燕歌行》
【作者】高适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无所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第四十七章 新仇旧账
【二合一】王爷,听嬷嬷说你有事情寻我?
燕息国白玉城某一处地牢中。
三皇子撕下沈舒航脸上沾了水的纸, 重新获得空气的沈舒航大口喘.息着,可过后依旧神色淡淡,任他百般折磨都不屈一下骨头。
纷乱地脚步声响在这座空荡荡的地牢中, “参见三皇子。”
一双双手将沈舒航从横椅上扶下, 沈舒航还以为三皇子又想出了折磨人的新法子,给他再换一个牢房。
可随即而来的是, 清洗、上药、喂食、灌药,杂乱无章的头发被整个束起, 沈舒航被关在了新的牢房中,牢房里有干净被褥和床榻,甚至还有一个椅子可以坐。
他被安放在椅子上,但他背脊处全是伤,根本碰都不敢碰椅背一下, 整个过程无论怎么折腾他,他都一声不吭。
三皇子仔细打量他, 而后道:“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他已经习惯了沈舒航的沉默, 随即摆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说来,我真是小瞧你们镇远侯府了。”
说的是镇远侯府,不单指沈舒航,是以沈舒航的眼珠转到了他身上。
“我这里又有一个好消息, 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既然沉默,那我就替你选,先告诉你个好消息, 墨城之事已经被你们的皇帝知晓, 为你平反了, 怎么样,开不开心?”
这确实是好消息,不会牵连到府上其余人,但三皇子坦坦荡荡告诉沈舒航,甚至没有骗他投降,只会有更大的阴谋,因而他更为警惕了。
三皇子感受到他的变化,翘起一边的嘴角,英眉下的眸子里面满是得意,“瑶将军冒死来救你了,然后你猜怎么着,被我抓住了。”
沈舒航猛地从椅子上摔落,他的腿骨早就断了,撑不起他的重量,他第一次出现怒容:“你别碰她!”
“我自然是比你会怜香惜玉的。”他走到牢房前蹲下,透过空隙看向挣扎着往自己方向爬来的沈舒航,眼底一瞬即逝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柔情。
“世子就好好养身子吧,等你养好这一身皮,我就带她来见你。”
“燕淳亦!”
“下次来见你,我希望你能叫我一声妹夫,哈哈哈……”
******
从燕息国飘过来的乌云,未至陶梁境内便散成了絮,金乌跃于它们之上,将漫天阳光倾撒而下。
沐浴在那温暖的阳光下,四千多名幸存下来的沈家军,由圣上亲自接见,勉励封赏,人人连升两级。
圣上还给他们放了三个月的假期,让他们可以回老家一趟,看望亲朋,而他们军队编制不动,虽仅剩他们了,他们也是沈家军。
他们想等一个奇迹出现,他们还想去沈舒航的麾下,圣上应准,若奇迹没有出现,将从他们中选拔出一千人编入金吾卫,其余人打散至各军队。
凑在一起坐在台阶上晒太阳,他们中有人道:“去南面我觉得挺好,据说好吃的特别多,到时候可以请求将我分去那。”
“毒瘴也很多。”
又有人插嘴,“反正我是不会再回墨城了,我还想等将军回来。”
“谁不是呢。”
镇远侯府的几位郎君也在讨论这件事,五郎沈锦文用肩膀顶了六郎一下,“你怎么考虑?我家小芸芸想让我进金吾卫,留在长安。”
六郎皱眉,推开他。
“呦,你什么情况?”
四郎沈桓宇一边抱着自家大儿子举高高,一边对他们说,“你们可以留金吾卫,我不行,镇远侯府必须有一人在外领兵才行,反正还有假期慢慢想,不急,兴许大兄就回来了。
他要是回来,我就请缨去金吾卫。”
五郎白他,“那嫂嫂又该念叨你没志气了。”
亲了自己儿子一口,四郎道:“那不会,就是你嫂嫂的提议。”
说完,他也沉默了,为什么想让他留下,还不是觉得外面太危险了,被这一遭给弄怕了,镇远侯府的当家主人,到现在都还没能回来。
那场战事的凶险,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就连他们都不敢保证,兄长和二姊还能活着回来。
五郎赌气道:“反正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骨,除非让我亲眼见到他们两个的尸骨,否则我不信。”
他又拍照着六郎肩膀拍了一巴掌,“你怎么不说话。”
六郎沉默后,才道:“我想和三兄一样,退下来了。”
两兄弟齐齐愣住,倏而看向他,一场战事催人成长,无论是谁,都比以往成熟冷静了,六郎做出的决定肯定也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
四郎没有呵斥,只是道:“说说理由。”
六郎说:“家里得有个男丁撑着,不然再出现一次祸事,母亲、姨娘怎么办?嫂嫂怎么办?下一代怎么办?侯府险些就撑不住,我留在家里。”
五郎自小与六郎亲近,更愤怒些,急赤白脸的说:“家里还有三兄呢,用得着你逞英雄,你是不是想当逃兵?”
“对!”六郎站起来,眼睛都红了,大声吼道:“我就是想当逃兵,我不从军了。”
四郎叫住五郎,不让他去追,“让他好好想想,想通就好了。”
他被墨城伤得太深了,一路回到长安,又担心着他们,又怕自己完不成大家的期望,巨大的压力险些压垮他,但他不是能当逃兵的人啊。
五郎气道:“没出息的,我去找三兄!”
“他没出息,你也不懂事,找三兄做什么?他正养伤呢。”
三郎回到长安后,圣上亲派医者过来看他的胳膊,幸好当时他用雪封住了创面,不然非得流血过多而死。
而他的胳膊上还残存着一些腐烂肉,让医者细心给剃了下去,重新包扎,待其养好。
现在的他只剩一只左手了,每日都在坚持练习,床榻上他的小女儿正在抱着脚丫啃,他生疏地用左手将脚拿开,将女儿踢乱的小衣服扶正,而后拿起核桃转了起来。
初时,他只能将将拿住两个核桃,现在已经可以转上一圈了。
言晨昕教鸿曦写一会儿字,就要抬头看看他们父女两个一眼,掐着时间算,三郎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就让婢女带着鸿曦出去玩,自己拿着草稿过去。
“瞧,这是我编的故事,娉娉可厉害了,能将其翻译成各国语言,宣扬出去。”
“娉娉打小就聪慧,谁说上几句蕃语一听就会。”三郎说着,放下核桃却没接故事,只去拉言晨昕。
言晨昕脸红了一下,却也顺从地坐在他腿上,小心绕过他还包扎着的肩膀环住他,低声说:“你不在家这段日子,娉娉照顾我良多。”
“我怀玥玥儿的时候,娉娉往各个院子送礼,还悄悄在给我的那份里,藏了一百两银子,还有诸多上好的药材,当时她也刚从尚府搬出来,要用钱的地方也多,都拿的是自己的嫁妆。”
那时府上母亲、姨娘都不在,她们被苏清月欺负、无视,日子过得实在艰难,亏得娉娉回来,让苏清月收敛了一二。
三郎心疼,“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摸着三郎瘦削到现在都没能养出肉来的脸,“你能回来,我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两人鼻梁相抵,温存了好一会儿,直到女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眼见着要哭了,才分开去看她,小家伙得到注意,又好了。
言晨昕笑着退出三郎怀抱,同女儿玩了一会儿,说:“娉娉可有跟你讲过嫁人之后,尚府怎么待她的?”
三郎皱眉,“没有,我毕竟是她兄长,这种事,她跟二姊说的还多些,怎么了?我们在墨城还纳闷,她那么喜欢尚滕尘,人回去了,她又要和离了,那个齐娘子,她不喜欢,赶出去就是了。”
“怎么能一样?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郎君,苦等无果还从外面带回了个小娘子,想想心都要碎了,何况当时娉娉在尚府受尽王氏刁难磋磨。”
“什么?!王氏欺负她了?”
言晨昕道:“那个时候你们都不在家,是娉娉将王氏告到长安府衙,才能顺利和离的,如今你们几个兄长都回来了,待养好身子,总该给她出出气才是。”
三郎温和的眉眼变得寒冷下来,“放心。”
没过半月,三匹疾驰地突厥马从镇远侯府府上,飞奔至尚府,马上下来三位郎君,二话不说,每人拎起一对铁锤直接砸向尚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