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拎着这封信去寻主公了。
孙策此时并未攻城,甚至只是摆出了一个攻击姿态,信送到刘备这里,大家讨论起来不免就有一点怀疑:
究竟是袁术想要打广陵,还是孙策想要打广陵,还是他们想打刘繇,刘繇守不住广陵,因此派了士人来唬刘备过去当免费的外援,给他帮帮场子呢?
大家聊到这里时,又有使者来下邳送信了,这次的使者不是从广陵来的,是从山阳来的。
看过信后,刘备陷入了沉思。
大家互相看一看,陈登先开口了,“吕布穷途末路,若不是求主公收留,又有何事?”
刘备敲了敲那封信,“信中所说,正是此事。”
“吕布素无信义,丁原董卓与其有父子之义,皆为其所害,我兄怎能引狼入室?”
这个是三爷。
“董卓逆天无道,凶国害民,”她说,“杀也就杀了。”
“嗯,那丁建阳怎么说?”
……她也不知道,早知道有空该问问的。
……当然,她当初没问也不是因为她不好奇,而是因为哪怕她这样的情商,也知道不能跑去问吕布这种问题。
“吕布麾下那支并州兵倒是十分骁勇,我听说其中还有几位猛将,倒是值得结交。”
这个是二爷。
“虽说如此,”陈登说道,“我今已与袁术交恶,这几月间或许便有一场大战,如何再能引吕布至徐州?”
主公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吕布穷途来投,若我此时不收留他,他必为曹操所灭。”
大家表情各异,有无动于衷的,有惋惜的,有注意继续往下听的。
“但当初曹操自徐州退去,皆因吕布攻破兖州之故,此亦天下皆知。”刘备说道,“若仅凭徐州数千兵卒,实不能令曹操这般轻易退走,为着这个缘故,也不该坐视其灭亡。”
“主公真仁君也,”陈登叹了一口气,“吕布轻狡,若当真收留他,主公还须多加留心才是。”
既然确定了大方向是收留吕布的并州军团,接下来需要处理的便是一些细节,比如这群并州大汉已经饿个半死了,小沛的粮草够不够啊,要不要再调一点过去啊;虽然收留他们是好心,但是下邳的城防也得加固一下啊,天下人皆知吕布这人翻脸不认人打仗没逻辑的,自家门关严点啊。
这样一道道程序布置下去,大家走得差不多时,刘备抬起头,忽然一愣。
“悬鱼?”
“啊,主公,”她有点紧张地搓搓手,“我有事同你说。”
刘备指了指身旁,“坐下说,刚刚我便发现,吕布军中难道有你熟识之人?”
她想了想,“其实都挺熟的……”
主公捧着一碗茶,盯着她发愣。
“都熟?”
她挑挑拣拣,将自己在吕布那里待过,虽然未曾正式出仕,只是做过杂役,但也与他们相处得像朋友一样,而且读书识字都是在高顺军营中学习的这些事,一一讲给了刘备听。
主公听一会儿,摸摸胡子一会儿,脸色倒是很平静。
“你觉得吕布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没在吕布那里出仕,而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她谨慎地想了一会儿,心中掠过不少形容词,但她都觉得不恰当,最后她决定还是用一个更直接了当的词语。
“他是个武人。”
主公又摸了摸胡子。
……好像摸下来一根。
他把手收回去,不舍得再摸了,但还在那里若有所思,于是屋子里就特别的安静,似乎能听到后院婢女们说笑的声音,也能听到前院仆役走动的声音。
这样安静,正适合她也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还有什么需要同主公提前讲明的。
吕布那个奇怪的二五仔属性已经有人讲了……她不必再重复一遍。
……但还有件事她得讲清楚。
“……主公。”
刘备抬眼看她,“何事?”
“吕布这个人,”她斟酌着说道,“他待人接物不太熟练。”
主公那双平而长的眉毛皱起了一个迷惑不解的形状,“什么叫‘不太熟练’?”
“就是……”她说,“我指点过他怎么跟别人说话。”
虽然冷不丁主公就会看着她发愣。
但这次发愣的时间最长。
不管怎么说,刘备还是同意了吕布的请求,并且决定在小沛城外见他一面。
那一面奇异极了,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刘备还是觉得奇异极了。
因为他没见过这样的会面。
首先,迎接他的不仅是吕布,还有吕布的那些武将,这群并州大汉胡子拉碴,面色青灰,一个个瘦得不说皮包骨也差不多了——可能没那么瘦,但因为他们个子高,所以显得尤其的瘦——但见到这些人,刘备还在意料之中,吕布又令陈宫张邈与他相见,刘备也不觉得有什么惊奇。
但令刘备感到吃惊的是,吕布将他迎进帐后,帐内居然还有他的夫人严氏!
……一家子!
再怎么样,他跟吕布也只是第一次见面,没至于就到这个通家之好,能见对方夫人的地步吧?!
而比这还令刘备吃惊的是,这位看起来也就三十余岁,未必比他年长的,名满天下的人中吕布诚恳的握住他的手,眼含热泪地,同他说——
“一见到玄德,我就觉得亲切!”
吕布这样大声地说道,“我就叫你弟弟吧!”
第142章
刘备去见吕布时并没有带上自己这些武将,毕竟吕布的名声不能细想,而自己这些兄弟又都不是什么能沉得住气,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既然要接纳人家来徐州,就该诚心一些,客气一些,不能将场面搞得太难看,好像给人家下马威似的。
刘备也很庆幸没带兄弟们过来,因为如果二弟三弟听到有人这么喊他……估计又要被迫“我们三兄弟”了。
既然云长和翼德都没带来,刘备思前想后,也没带悬鱼过来。
而且同吕布没说几句话,他就认为自己这个决定非常有先见之明,因为他可以用“我帐下有一名武将,姓陆名廉字辞玉,听说曾与将军相熟……”这个话题,强行将吕布那些常人已经无法理解的可怕交涉技巧格挡开。
果然他一提起陆悬鱼,吕布的眼睛就亮了!
“他现下如何?可在徐州?”吕布问道,“我何时能与其一见?玄德贤弟?”
……叙庚齿了吗就“贤弟”!刘备心想,没见到吕布前,他以为陆悬鱼那个言辞就够鲁莽了,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袁绍能广收天下英雄豪杰之心,独独恨吕布恨得要派三十甲士深夜刺杀!
……以前听说这则逸闻时,刘备总怀疑袁绍心胸也没那么开阔,今日方知不怪袁本初!
“他就在小沛,”刘备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吕将军明日便可与其相见了。”
这俩人凑在一起这么久,居然还能结为挚友,可见天下什么样的奇事都是有的。
刘备是这样一边感慨着,一边忙忙地离开吕布军营的,离开时没忘记告诉他,自己会送些军粮过来,令他得以安置军士。
既然不需要她出门去迎接吕布,陆悬鱼这一天就还在家里刻苦学习。
陈珪那天没带那么多礼物走,只象征性拿了几根肉干——这东西别名“束脩”,算是弟子给老师的学费。陈珪不在乎弟子能不能给他交学费,但很在乎弟子丢不丢他的人。
所以收了她几根肉干之后,送了大半车的竹简过来,给她看得瞳孔地震,堆在屋子里不知如何下手,最后还是董白一卷一卷分门别类地收拾起来,告诉她从简到难该怎么看这些书。
老头儿是宽和的,但有时也是严厉的,每隔几天,她都得写一卷读书心得送过去,送得慢了,写得少了,言之无物了,老头儿不满意,都可能给她拎过去骂一顿。
……就束着手站在那里低头挨训。
……有时也有其他弟子陪她一起挨训。
……有一次陈登似乎是因为吃生鱼片吃得太多,上吐下泻误了公务,于是病恹恹地也站那里被老头儿训了一顿。
……这老爷子食物链金字塔最顶端没错了。
她为此正在那里苦读,当然姐姐妹妹们也没有委屈到她。
炭盆里火烧得很旺,两只脚可以小心地搭在旁边;身下铺着毛毯,毛茸茸暖洋洋;旁边的案几上放了一盘点心,一壶热茶。
她正一边看书,一边分出了一点点心,琢磨着明天要不要去城外的军营里探望一下狗子们时,门外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
“将军——!将军——!”亲兵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有,有许多将军寻将军——!”
“……哈?”
这两年来,陆悬鱼曾经很怀念过这些并州的朋友,他们每一个在她心中的形象都不一样。
高顺是威严的,端方的,一丝不苟的,虽然沉默寡言,但克己守礼,为人清白,十分可靠;
张辽是勇敢的,开朗的,十分关心朋友,喜欢说点笑话,偶尔也会因为自己单身狗而脸红;
吕布是头戴武冠,身穿金甲,骑在赤兔马上的名将,但也可能会喝着酒诉诉苦,跟个社畜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这群人里哪怕是最下限的魏续,在外人看来都是个体面人。董太师从来没饿到他们,因此每一个并州武将的铠甲都是铮亮的,战马都是肥壮的,总体看起来也是威风凛凛的。
但她现在不太确定该怎么形容冲进来的这群人。
铠甲虽然勉强擦拭得也很干净,但已残破了许多;
每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眼窝也凹陷了一点;
因此看起来面色发青,胡子也乱蓬蓬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群人狂风一样冲了进来,为首的魏续大声嚷了起来!
“你这屋子!你是要做学问吗!”他喊道,“吃的在哪里!”
“啊,啊这,”她木木地端起了那盘蜂蜜烤饼,递了过去,“这个?”
“悬鱼!”
从魏续身后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一块饼,那只手看起来黑瘦黑瘦的,因此她勉强向上再望过去,发现是一个黑瘦黑瘦的张辽时,差点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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