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无事,”诸葛玄面色略霁,“只是一名信使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这位称诸葛玄为“叔父”的少年看了一眼李二,又看了一眼自家叔父,“既是远来之客,小子命仆役打扫几间客房出来可好?”
诸葛玄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拿起手边的那卷书开始看。
“此间俗事,你去打理便是。”
这眉清目秀的少年微笑着又行一礼,示意李二跟他一起出去。
“足下也亲见了,这几间茅庐,不足以招待客人。”少年走在碎石铺就出的一条小路上,领着李二往屋后走,“我命仆役清理出一间客室,今夜只能委屈几位了。”
“小郎君休如此客气,小人奉命来此,留此一夜已是叨扰太过……”李二一边嘴里讲些文绉绉的客套话,一边上下打量这个少年,心中只觉得惊奇。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脸来冲他笑了笑,“你那样说,是无法说服我叔父的。”
“……为何?”
少年身量未足,言行举止间却已经有了几分气势。
“我问你三个问题。”
“小郎君请讲。”
“刘表,汉室宗亲,朝廷亲封的荆州牧,叔父原本便是刘表属吏,现下又为他所荐,作了豫章郡守;刘备——又是谁?”
“刘使君自然是……”
少年微笑着摇了摇头,李二立刻意识到,少年的问题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诸葛玄的问题。
“荆州而今尚算安定,且旬日可达,徐州已历经战火,四周强敌环绕,数月方至,这一路艰辛又如何?”
李二感觉自己额头似乎有了一点汗。
“城中许多无赖,日夜盯着我家,若是举家离开,难保不遭大祸,”少年问,“又该如何?”
这几个问题的确很是麻烦,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答案。
这一路的安宁,自然是靠着糜家的船队;
刘表和刘备的亲疏远近,要靠李二仔细想想怎么劝说;
但按照那位叫诸葛亮的少年的提醒,城中有许多无赖流寇盘踞,不肯放过诸葛玄一家,他们要如何逃脱呢?
除了李二之外,这间小屋里还坐了六个老兵,各个都是张飞自涿郡带出来的部曲,虽然偶尔出的主意有点鲁莽,但总体来说,非常忠诚可靠。
此时有个络腮胡子忽然一拍大腿:“怕什么,大不了点一把火,给这茅庐烧了!趁乱把诸葛先生扛出去吧!”
第175章
点一栋房子,需要几步?
怎么也得去搬些干柴来,泥屋就是这点不好,要是直接将火把扔上房,又怕干草落下来,烧到屋内的人。
他们正这样嘀嘀咕咕时,一个老兵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打了个十分奇怪的手势。
此时已经入夜,除却他们之外,那几间茅屋,拢共也只点了一盏油灯,现下也已熄灭了。
这是穷人的习惯,但也并不算突兀,毕竟李二进城时便察觉到,这小小的土城里就没有几乎有钱人家。
因此入夜后还在街上走动的人就很少,且不正常,毕竟忙碌了一天的百姓入夜总会疲惫不堪地早早入睡,剩下即使没入睡的人,入了夜里也很少能在不点火把的情况下看清外面的道路。
但今夜是个月圆之夜。
月亮又圆又亮,照亮了这座破旧的土城,也照亮了这座破旧的宅院。
有人影在土墙的另一边,悄悄接近。
他脚步很轻,一步步地挪动,草鞋虽不同于木屐,但也不如皮靴,因此踩在碎石与泥土之间,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那人耐心地等了一等,然后才将脑袋慢慢地伸进了墙内,一双眼睛在暗中散发着幽光,如同一条极有耐心的毒蛇一般,慢慢探看。
或许是因为诸葛家有客的消息惊动了那些无赖,或许是囊中羞涩,想偷些财物来用。至少他自己觉得行事极隐蔽的,这家既然大半已睡,必然无法察觉。
但张飞那几个老兵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就听到了这样的声响。
彼此互相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外面,打了一个手势,有人起身便要出去。
“等等……”李二拦了一拦,“几位哥哥,莫惊了贼子,我听人说,狗急了尚且会跳墙呢。”
那老兵有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放他进来?”
“自然也不能放他进来。”李二小声道,“咱们想点办法就是。”
那名老兵略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开门走出去时,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嘟嘟囔囔地走到了墙根下,然后便是窸窸窣窣解开腰带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老兵回来时,映着这间破落小屋的灯火,脸色有些诧异。
“那人很是慌张,一溜烟地跑了,这是为什么?”
李二想了一想,也想不明白,但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李二哥,你可在吗?”
是那位小郎君的声音。
李二讶异极了,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小郎君还未——?”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下的缘故,诸葛亮的脸色显得极白,白得有些失了血色。
他的怀里抱着一把轻弩,一双眼睛在月亮下显得亮极了,声音却显得有些紧张。
“刚刚是诸位救了我们。贼人往日里多番勒索财物,若只为偷盗而来,必不至于如此慌张。”
诸葛亮这样说道,“他欲探查宅邸,恐怕是为了刺杀叔父。”
这话可怕极了,细想却觉得十分合理。
但究竟是谁想杀诸葛玄呢?
李二这样问出来的时候,诸葛亮便小声说道,“除却那般贼子外,叔父一日仍在荆州,朱皓便一日不得安宁。”
……既然这样,怎么这人跑路还需要劝的!
这少年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不得不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叔父困守于此,已近穷途,无钱无粮,然时逢乱世,他便是离了西城,朱皓也不容他回荆州的。”
李二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那些问题只是表象,诸葛玄现在是既不敢留,又不敢走,不敢信徐州来客,但荆州的援兵似乎永远也不会来。
这位琅琊名士虽然是个正直清高的人,但同时也愚笨得很哪!倒是他这侄子,心思很是通透。李二想到这一点,更加佩服这位小郎君了。
“小郎君,你说我该怎么做?”
诸葛亮来来回回的踱步,想了一想,“李二哥,你身上带了银钱没有?”
“……银,银钱?”李二支吾了一声,“带是带了。”
小郎君的眼睛里似乎藏了点微笑,“你放心,只要将叔父和我们安全带回徐州,你家将军必定会加倍犒赏于你的。”
天亮了?
诸葛玄慢慢地睁开眼,觉得自己周身都疲惫得很,入夜的几个时辰,他反复惊醒,每每梦到有贼人冲进了院子里来。
当他醒来时,见到窗外有陌生男子走过,昨夜的梦境便立刻浮上心头,一时惊怵得说不出话来!
“主君可是醒了?”有老仆听到声音,便恭敬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护送使者来的那几名老革正打水呢。”
诸葛玄的一颗心又放回了肚腹内。
“他们是客,哪有让他们帮忙的道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些活都该我们自己来的。”
老仆诺诺地应了。
虽然主意没变,但诸葛玄决定还是要犒赏这位使者一番,再写一封书信,客气地请他带回去。
……也不知道家里还剩点什么东西能用来赏赐使者的。
他这样一边混乱地想着,一边胡乱洗漱了一把,出了卧室,来到了正室之中。
外面忽然鼓噪起来,有人在外面高声叫骂起来。
“诸葛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徐州人,也跑来咱们豫章撒野!”
“朱太守是何等尊贵之人!你也不打量打量自己!”
“滚出城去!莫在这里脏了大家的眼!”
“一个假太守!也敢装模作样!笑死人了!”
“要是还不快滚,看哥哥给你个样儿!”
诸葛玄全身颤抖着僵坐那里时,忽然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越过那扇正门,飞了进来,砸进了屋内!
那是一个新鲜的,还在流血的猪头!两根森白的獠牙上带着一点寒光,一双凶恶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来——快来人!”诸葛玄颤抖着大叫起来,“快将这东西拿出去!快些!快些啊!”
昨天来此的那个信使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一伸手便拎起了那个硕大的,凶恶的猪头!
“先生莫慌!”信使大声说道,“我有一计,能保先生全家安全出城!”
诸葛玄忍着恐惧,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手中的猪头,“你且说来!”
一架马车停在了门前。
众目睽睽之下,门开了。
一名高冠博带的男子掩面匆匆登上了马车,那男子极其愤恨,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待马车走起来之后,才怒斥了众人:
“待我回返荆州,借来刘景升的援兵,定要砍了朱皓的狗头,再将你们这群无赖一个个抓出来杀尽,方解我心头之恨!”
消息传到南昌城时,朱皓听了也神色一变。
“诸葛玄竟这般狂妄,”他冷笑道,“谁给他的胆子,他既出西城,便不用再回来了!着五十甲兵往荆州而去,不必打我的旗帜,追上杀了便是!”
“是!”
“我琅琊诸葛氏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先祖少季亦有清名于世,而今子弟不肖,祖先蒙羞,”诸葛玄悲凉道,“你怎能令我着白衣呢?”
……要说李二自己,他一百年也想不到有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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