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你要是在战斗方面向我请教,我是会很高兴的。】
【战斗方面我用不着向你请教,】她说,【快点!把你的刻薄话来几句!】
惩罚那个看起来不顺眼的小军官并不是吕范心中的大事,而且十军棍在他看来也是个会让人涨涨教训,但也不至于打伤结仇的处分。
归根结底,这事起于焦直,他没必要和一个小人物过不去。
因此吕范下达命令之后,便准备去文书的帐篷里,查点一下焦直最近的账目,再令人送信给孙伯符将军,请他严加管束一番。
但他将要走到那名文书的帐篷门口时,营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嚣哄闹。
……那个小军官的嗓子很哑,喊是喊不出来的,但他似乎用什么东西卷起来放在嘴边,声音便顷刻间大了好几倍,听起来嘶哑粗粝,令人听了就心中有气。
……但比起他所说的话,这嗓音简直不算什么!
“我又不是你们将军麾下!我又没违反你们将军的军纪!不就是看焦将军不顺眼吗!什么东西呀!要不是焦将军出人出力,有你们什么事儿呀!”
箭塔上一片骂声,有士兵在替吕范说话,很显然,这位治军虽严,却一视同仁,处事公正的将军还是很得士兵们好感的。
……但这已经很不成体统了!
吕范额头上青筋迸了起来,转过身就要再喊几个士兵拿了绳子,将那个小军官堵了嘴,再绑了手!不敲几十军棍这事儿不算完!
但他的命令还没有下,那个小军官上蹿下跳,又嚷起来了,“焦将军怎么啦?!焦将军的兵是自己祖上挣来的!”
那些稀稀落落或坐或躺的民夫已经都爬起来了,跟着起哄。
“自己挣来的!”
“你们吕将军的兵——!”
吕范的气息为之一滞。
“是给人家当女婿换来的!”
巢湖粮仓门口的这群江东士兵一个个都被噎住了。
吕范出身贫困,但他容貌英俊,因而向汝南城中的某名门之女求婚时,女郎父母原本是颇为嫌弃的,但那位芳心已动的女郎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爹娘,理由是——
“看看啊!就看这小伙子的相貌!难道他能久居人下吗?!”
这段历史其实知道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将吕范的发迹同它联系起来,现在劈头盖脸被这个小军官嚷出来,箭塔上那些江东士兵不免就偷偷转过头去,贼眉鼠眼地打量起他们的将军。
【就这么骂就行?】她有点怀疑,【我以前也这么评价过我主公来着……这算骂人话吗?】
黑刃发出了一阵莫可名状的怪声,最后它还是态度很镇静,温和,并且非常有自信地回答了她:【就这么骂就行。】
……陆悬鱼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那些乔装打扮成民夫的精兵,使了个眼色。
于是这群人大声嚷了起来。
“好女婿呀——!”
吕范虽然出身寒微,却是个特别追求完美的人。
无论是身上衣衫,还是举止仪态,又或者是孙策交给他的任务,桩桩件件他都力求办得妥当,不落人口舌。
但这个无赖儿已经超出了他忍受的范围!因此那张白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转为了黑云密布的狰狞。
“将军!小人去杀了那个无礼狂徒!”
“将军!”
“我若要杀他,岂会假借尔等之手!”
吕范拔了腰间长剑,怒气冲冲便冲着营门走了过去!
他今天必杀那个无礼小人!但在杀他之前,他还要当着众将士的面,正言斥责他一番!要令他心服口服,诚惶诚恐,然后再斩了他的头颅,交由那些民夫带回去!令焦直再也不敢行这等龌龊之事!
当吕范被怒气冲昏头脑,一步步走向营外的时候,他一点也没考虑过,作为这座营寨的主帅,同时作为一个武功并不高明之人,他是应当无论何时何地都稳坐中军,而不该这样轻率出营的。
……但这样的错误也不独他一个。
那两名士兵见那个小军官嚷得越来越不成样子,早就气得满脸通红,扑上前去想要捉他。但那人骂得难听,身手也是敏捷极了,一二人根本捉不住他,只能任他在那里如同猴戏般,一面上蹿下跳,一面大气不喘地骂街。
……有这样的身手,却是这样的心性,果然焦直身旁,再怎样的良才也耽误了。
吕范想到这里,倒是心中生了一分怜悯,但这一分怜悯不足以令他留下那人的性命,反而坚定了杀他的决心。
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大喝了一声:
“这般丑态,如何做得我江东子弟!”
那几名士兵见他走出营寨,便停了下来。
于是那个陌生的小军官也停了叫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吕范一步一步地走出辕门,踏上吊桥,怀着一腔怒气,向那人走去时,丛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他瞳孔一缩,刚准备令人升上吊桥时,马蹄声便近了些,也清晰了些。
只有一人一骑。
“什么人?!”
那马蹄声还未完全接近,喊声却已经传过来了。
“急报!焦直营寨昨日为张辽攻破——”
……急报?
……焦直营寨已破?
……还是飞马传讯?
……那这些民夫?还有这个小军官?他们是什么人?
吕范一瞬间觉得自己陷入了深冬时节的江水之中,他头脑缓慢,视觉却极其清晰地看着那个小军官自背后拔出长剑。
那是比寻常汉剑长出一尺有余,因此一定会格外沉重的一柄长剑,但在那人手里轻若无物。
世间若说马上勇武,吕布或许无人可及,但论及剑术,天下人皆知刘备麾下的“列缺剑”陆廉才是独步天下的剑神。
算来陆廉的军队,也快要到达巢湖了……
吕范慢慢地眨了眨眼。
身侧的亲兵立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有人拔出兵刃冲了上去,有人护着他,大喊要他回营。
陆廉的脚尖轻轻踮起,仿佛阳春三月时,踮脚摘取枝头杏花的女郎一般轻盈。
于是剑光也那般轻盈地划过几名士兵的脖颈,鲜血也那般轻盈地喷涌而出。
吕范的神志终于回来了。
“不要管我——!”他猛地推开了身侧士兵,回头大喊起来,“立刻收起吊桥!关闭寨门!”
当他喊出这声时,身侧的士兵也倒下了。
一只手轻柔地抓住了他的衣领,随之一股大力便传了过来。
陆廉是女子,生得又并不壮硕,她那股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呢?
这位将军下意识地产生这个疑惑时,陆廉也在疑惑。
但她的疑惑顺嘴就说出来了,因此吕范也就听到了。
“就这还要打我军棍呢?”
……………………
在巢湖营寨的主帅被陆廉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抓起扔进丛林时,那些民夫们已经纷纷从骡车下面抽出了他们的短戟、藤牌、长槊、环首刀。
他们呼喝着,咆哮着,义不反顾,计不旋踵,跟随着他们的将军,向着敌人的营寨冲了过去!
人尽皆知,陆廉麾下有三千卒,是她自冀州一路颠簸,始终未曾离弃的百战老兵,而这五百人是老兵之中的精兵!
他们冲进这座数千人镇守的营寨,却丝毫没有敌众我寡的畏怯,反而心中一片火热!
看看这一座接一座的帐篷!
看看这些还没来得及运进帐篷里的粮食!
看看这堆积如山的财物!
看看自船上牵下来的肥嘟嘟的牛羊!
触白刃,冒流矢又有何妨!前面是他们的田地!他们的牲口!他们妻儿吃穿用度,还有父母双亲那一口体面的棺材!
那些从帐篷里爬出来的士兵匆匆忙忙想要阻止起反击,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找不到他们的将军了!
将军在哪里?!
将军在哪里?!
陆廉一剑砍断了中军帐前的大纛,高呼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她喊了什么,但谁也不需要知道她喊了什么。
这座营寨并非全然没有抵抗之力,它还有三千兵士,尽管不是孙策本部兵马,但熟谙操练,武器精良。
但他们的主帅已经失了,大纛已经倒了,这对于刚刚进入战斗,尚未布置阵线的士兵们而言冲击力是极其巨大的!
他们是为吕范而战的!吕范已失,他们又要为谁而战?
江东士兵开始争先恐后地往船上逃去,已经登船的士兵立刻抓起船桨,胡乱划了起来,未曾登船的士兵恨不得将船留下,于是有船舶相撞,又有士兵自相残杀,还有更多的士兵慌不择路,跳进了巢湖里。
那其中或许有水性极佳之人,总能寻到一条船爬上去,留得性命。
但更多的人将性命留在了岸边,幽蓝清澈的巢湖顷刻便染上了一抹殷红。
殷红越扩越大,很快将湖边尽染,惊得湖上的鸟儿也飞了起来,半天不敢靠岸。
夕阳映在结束了战斗的湖面上,水鸟便又悄悄落了下来,谨慎地向着这座喧嚣沸腾过的水寨靠去。
陆悬鱼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粮草是有的,酒肉也是有的,钱帛是有的,财宝更是有的。
打完这一座营寨,她从离开历阳时的精穷瞬间变成了大富翁!钱粮补给什么都不算事!
这还不算那些被撞沉的船……那些船里肯定还能捞点什么上来!
……她的意思是,孙策在自己家一亩三分地很客气,待百姓秋毫无犯,但对这片土地他还是搜刮了一下,尤其没放过那些世家豪强。
众所周知,孙策的作风在长江两岸士族们看来一直有点土贼,谁有钱就刮谁的钱。
“这哪里是土贼,这是实在的打土豪。”她一面赞叹,一面拿起一串闪闪亮的宝石项链,往自己脖子上比了比。
“将军仪态,玉树生光,这项链正是相得益彰。”随军的功曹立刻夸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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