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275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继续赶路吧,”她平平淡淡地说道,“还有,取些干粮,放在那块残碑上。”

  他们走得很远,但离战场还有二十里时,天还是完全黑了。

  斥候给他们带回来了消息,不算很好,但尚可接受:于禁的五千精兵结成半圆阵,已将她交给太史慈的士兵围住,但夜里两军无法打仗,因此只能各自扎营休息,没时间挖壕沟,就简单地用车子摆成防御工事,搭起帐篷,枕戈待旦。

  太史慈尽管落于下风,却始终维持住了阵线,因此于禁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一口气攻破,只好暂歇一步。

  “于禁必定也知晓了将军将至,最晚明晨,必将兴兵急攻,”这个张辽麾下的骑兵用一口并州风味的普通话说道,“因此张将军请将军示下,当如何退敌?”

  “先扎营休息一下吧,”她这样说道,“至于如何退敌……我得想一想。”

  尽管扎营,但兵士们还不能休息,他们要支起帐篷,要打水,要捡柴,要四处寻些野菜野果回来——军中自然是有粮米的,但副食稀少,只有咸肉与干菜,吃起来只能说勉强果腹——要是运气不错,再能打两只傻乎乎的锦鸡回来就更好了,打不到的话,在林间摸到一窝锦鸡蛋也成啊。

  这些士兵们忙忙碌碌地支锅烧水,将那些简单洗洗涮涮的食材一股脑地扔进去,然后就专注地盯着热气腾腾的汤锅,那里面什么都有,有蔬菜,有野果,有肉干,有鸟蛋,还有足够一队人吃的一只锦鸡。

  为了公平,那些东西基本都被切得稀碎,未必能漂在汤锅的水面上,因此士兵们无师自通地都学会了“轻捞慢起,勺子沉底”的技巧,见到水滚了一滚,立刻便急不可耐地捧着自己的破碗准备舀汤喝。

  ……当然,就算是掌握了多高明的舀汤技术,其实也捞不到多少就是了,但一碗热汤还是足以驱散行军途中的疲惫与劳累。

  比起士兵,她这里的伙食自然好了许多。

  一只烤鹧鸪,外加几只鹧鸪蛋,一碗菜汤,还有一块面饼。

  她盯着这份顶级的伙食发了一会儿呆,决定还是出门走走,四处巡视一番,找找胃口。

  大家都在急行军,不仅于禁和太史慈的兵马没办法修整出一个安全可靠的营地,她这里也是一样,只能用车子将营地围起来,再砍伐树木,绑些简陋的鹿角摆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

  营地里十分嘈杂,但只要走出去,立刻就能感受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安静。

  远处有树叶在风中摇曳,近处有流水潺潺而过,只是无论远近,附近都再也没有什么人家。

  她站在河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过头去。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呢?”

  那个脏兮兮的小脑袋从石头后面小心地探了出来。

  他在家中排行老大,因此可以称他为大郎,但父母更喜欢称他为阿熊,啊呀,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是还是会因为编不好草鞋而被阿母骂……

  她坐在石头上,听着这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有点紧张,因此话格外多,也格外找不到重点的嘀嘀咕咕。

  其实他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人的兵马,他不识字的,因此骑兵一过来,他就飞快地跑掉了,他慌得了不得,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原本就怦怦乱跳的心跳得更快了。

  但待兵马走过,他悄悄返回来时,看到有鸟儿在那块碑上落着,似乎在啄什么东西。

  那几只鸟真是讨厌极了!这个孩子嚷嚷道,将军赏他的饼子被它们吃了小半块不说,还在上面拉了一泡鸟屎,呸呸呸。

  可那到底是一块饼子,擦干净了,掰下来吃一小块,剩下的藏在怀里,他能吃好几天呢!

  “你的父母呢?”她问道,“他们在哪里?”

  “阿耶和阿兄被捉去了城里,”小孩子立刻说道,“听说那里需要人做工!”

  “阿母呢?”

  那张泥潭里滚过的脸愣愣地看着她,嘴巴张开了一会儿,嘴唇哆嗦着,“我阿母……”

  那个孩子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但两道冲洗了脸庞的泪痕比什么话语都清晰。

  于是她立刻就明白了。

  “我知道了,”她温和地说道,“过几日淮安城就会被我们夺回来,你阿耶和阿兄都会回来的。”

  “真的?!”

  她点了点头。

  “那将军为什么不去攻城?!为什么还要北上?!”

  “害了你全家的人在北面,”她说道,“我得带着我的士兵追上他。”

  “追上他!”那个孩子有点神经质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尖利极了,却仍然抖得厉害,“追上他!”

  “是的。”

  那个孩子从小声呜咽,忽然变成了一种想要压抑,却无法压抑住的号啕。

  那是惧怕吗?是仇恨吗?那里面有欣慰,或者是期望的泪水吗?

  “他们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那个孩子在哭声中,还在断断续续地问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我阿母?!为什么要劫了我阿耶和阿兄?!为什么要烧了我们的房子?!”

  这些问题其实都可以用“坚壁清野”来回答,于禁不想在淮安城附近留下任何能为敌军服务的平民,不想留下任何攻城也许用得上的材料。

  在这个时代,这个人的名声并不算坏,她想,他并不嗜杀,他杀死的,仅仅是那些他认为应当去死的人而已——至于那些人是不是一辈子辛辛苦苦守在田里,老实巴交耕田种地,养活父母妻儿的农人,他们有没有自己的人生,他们想不想这样悲惨地死去,于禁并不在乎啊。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她安抚地说道,“等我们打败他们……”

  “他们就再也不会来了?”那个小男孩大声嚷道,“我听说他们已经来了三次了!”

  那双因为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因而凹陷下去的眼睛在悲愤地盯着她,等待她说出点什么来。

  因此陆悬鱼沉默了很久。

  “他们再也不会来了,”她说道,“如果兖州人想来徐州,他们要放下兵器,要和和气气,像你的邻人那样,像那些走在乡间的货郎那样,像一个大汉子民对另一个大汉子民原本该有的态度那样,我们才允许他来徐州。”

  小男孩似乎听不懂这样的排比句,但他仍然被她认真的态度说服了。

  “那,那就好,”他抹了一下花猫似的脸,“将军,你明天要继续往北吗?你们是在路上打仗吗?”

  “嗯,嗯,”她不准备说很多,只是点点头,“大概是在路上打仗的,但也可能在路边打仗,这都不一定的。”

  “往东北去二十多里,有个泥沱林,将军得小心点!”

  “……什么东西?”

  “那里远看是林子,长了不少树,其实里面都是泥地,可深着呢!几年前陈庄有人往那边去探亲,孩子贪玩,跑进林子里,据说就陷在里面,找不到了!尤其早起还有毒瘴,吓死人了!将军,你得多留心……”

  小男孩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讲着“本地乡下人才知道的冷门地理知识”,她一边注意地听,一边思维发散了一下——

  于禁呢?他知道吗?

第264章

  秋夜渐长。

  他们在巢湖旁扎寨那会儿,寅时天光已经乍亮,湖面上泛着橙红与墨蓝交织的波光,渐渐那一段橙红色的朝霞间透出金光时,早起换岗的士兵正可以迎着那抹朝阳舒展一下筋骨,去湖边看一看网子里是不是钻进了几尾鱼。待确定了朝食有没有一点加菜之后,再慢吞吞地去帐篷里躺下,而那时他的同袍们尚在酣梦之中。

  但现下也是寅时,士兵们默不作声地从榻上爬起来,穿好衣衫,踩上草鞋,再用破布将腿绑得紧紧的,最后才掀开帐帘,一个个出门时,外面的火把还在劈啪作响,散发着桐油焦糊刺鼻的气味。

  透过火把的阵阵黑烟,天幕间仍有许多星星不肯离开,仍旧居于高天之上,冷酷地注视着这座已经苏醒,即将整装开拔的军营。

  在经历了疲惫的行军一日后,这个时辰起床无疑是痛苦的。

  但还有比他们更痛苦的人,比如枕戈待旦,根本无法睡得踏实的太史慈,以及他身边的那些士兵,他们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精神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血战。

  但好在他们坚持到了黑夜的降临,也好在于禁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不愿意在十分有把握的前提下安排夜战。

  士兵们埋坑造饭,朝食是两个饼子,以及一碗肉汤,里面有煮过之后像泡水的纸一样口感的肉干,也有些艰难从沼泽地里带出来的羊,宰杀之后,那些羊肉来不及炙烤,切个稀碎就扔进了锅里。

  因此这一锅肉汤浮着血沫,又膻又腥,难吃极了。

  但士兵们吃得津津有味,连那些血沫也很珍惜地一起喝了下去,或许他们其中有些人是吃不惯这种味道的,但谁也不会如此娇气地表露出来。

  这样一顿丰盛的朝食代表了即将来临的大战,因此多吃一点肉,就多攒出一分力气,也就多了一分活下来的把握。

  至于那两个饼子,老兵们倒是不忙着立刻吃掉,而是只吃了一个,留一个揣在怀里。

  “打仗时吃得太饱可不行。”他们这样交头接耳。

  当灶坑里的火被熄灭,所有的物资都被装在车上,士兵们举起旌旗,拿起武器,准备跟着她继续出发时,陆悬鱼难得地停了下来。

  “我有话要对你们讲,”她说,“今天咱们要打于禁,我原以为此人不过尔尔,因此分了三千兵给太史将军,要他去诱于禁出城击之,但他的确很强。”

  在她身后,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抹浓稠而凝重的深红。

  士兵们沉默地看着他们的将军,这支即将开始行军的长队如同林中的树木,风一吹,只有衣衫擦过的沙沙响声,寂静得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不过也仅此而已,”陆悬鱼说道,“他难道能胜得过我么?”

  她看着麾下那些士兵,那些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因此已经不能承受高强度作战的士兵,“你们杀得了曹仁,就同样能杀得了于禁,但这一仗与往常不同,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我们都听将军吩咐!”

  “将军要小人去死,小人也绝不迟疑!”

  “不,”她说道,“我不要你们死,我要带着你们活着回到青州。”

  “将军!”

  “将军!”

  “必胜!”

  “必胜!”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亲随,忽然一笑,“去为我寻一架马车。”

  太阳慢慢自林间升起,照亮了叶片上的露水,偶尔有鸟儿踩了一脚枝叶,晶莹剔透的露水便在叶片的抖动下轻轻跳了跳,然后顺着脉络一路向下,落在了高坐轺车的陆悬鱼额头上。

  她抬起头时,正看见那只鸟儿舒展开翅膀,一声清鸣,自林间飞起,向着东北的方向一路飞去。

  那里有种特殊的气味,那是盛宴的气息,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野兽、飞鸟、昆虫向着那里而去。

  那正是她要去的方向。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于禁与太史慈已经简单地将自己的阵型整顿好,于禁还剩四千出头的战力,而太史慈这边则更惨一些,只有两千堪堪能战的士兵,剩余因为伤势过重,已经留在了后面的帐篷里。

  当阳光洒落在这片浸透了鲜血的战场上时,战鼓一声接一声,士兵的脚步也一步接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张辽策马来到太史慈的身侧,见此情景并不慌乱,只低声同他说了一句。

  “刚刚有斥候报信,将军将至,”他说,“最多不过一刻。”

  太史慈猛地看向了他。

  这一夜士兵们睡得也许并不踏实,而他则完全不曾入眠,因此两只眼圈立刻染上了一层青黑。

  “那三千兵马久战疲敝,尚不及我领出的这一支——”

  “所以将军要输给他看,”张辽轻轻地说道,“子义只要一心守住,我来从旁襄助便是。”

  那张英俊但十分憔悴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了一缕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