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包吃!包住!包护送!
“曹公拳拳报国之心,早欲亲迎陛下!只恨小人隔绝内外,乃至蹉跎至今!”刘晔的声音略有一点颤音,“陛下若欲东巡徐州,曹公必亲往护送,不敢有片刻懈怠!”
吕布呆住了。
天子也呆住了。
离开阳安,正奔雒阳而去的贾诩听到这个消息,也吃惊极了。
“曹操岂会当真护送天子去下邳?”一直跟随在父亲身侧的长子贾穆骂了一句,“吕布此举,蠢笨如猪!”
贾诩摇摇头,诡秘地笑了起来,“他虽蠢笨,却正好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第341章
那一天的朝会,在最初的呆滞过后,众人的反应是不同的。
天子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董昭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喜色,杨彪紧皱眉头。
而吕布,仍然保持着发愣的神情。
曹操为什么会同意护送天子去下邳呢?
曹操和刘备不是彼此攻伐的仇敌吗?
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原本是想让曹操的使者断然拒绝,然后陷入道义上的困境啊!
……吕布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刘晔。
但仅仅是须臾的沉寂间,杨彪已经出列进言了。
“陛下,是岁大寒,道路结冰,料来袁绍亦不能攻破东郡,不若先令费亭侯安排路上庶务,待开春转暖时再行东巡。”
杨彪这样进言的时候,刘晔的目光一刻也没有往这位汉室老臣的方向去看,他神色安稳极了,似乎陛下早一天或是晚一天东巡,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这样的建议十分温和中肯,这位天子又显然十分信任杨彪,听他这样进言之后,点点头便同意了。
朝会结束。
杨彪位高权重,朝会时站在前排,出殿时也先出去,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神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但就是一眼都没有看向提议的吕布。
这个细微的举动被朝臣们看在眼里——这条路很是凶险啊,他们互相使了使眼色后,也跟着忧心忡忡,鱼贯而出。
整座德阳殿里,只有吕布一个人摸不到头脑。
……不仅摸不到头脑,而且也没感觉犯了什么错。
……但他仍然直觉地觉得有什么不对。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似乎晚上要下起雪了。
人数不足原来十分之一的雒阳城原本已经很萧条,在这样一个寒冷而严酷的冬夜即将来临前,街上的行人更是神色匆匆,几乎有些惶惶然地奔着家中而去。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喝一碗热酒,因而当吕布来到陈宫家中时,后者的确是用火炉、珍馐、热酒来招待他的。
吕布盘坐在用皮毛铺就的坐具上,很是舒服地哼了一声。
雒阳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战场,那些公卿大臣们互相之间的眼神也不是他能理解的东西。
他仿佛是一只误入羊群的鹅,周围这些东西看着也是纯白的,皮毛也很厚实,但就是怎么看都跟他不一样。
平时他们会摆出亲切的面孔,学一声鹅叫,哄一哄他。
但今天他们全部都摆出了另一幅陌生的神情。
因此他一定得来陈宫这里,只有到了这里,他才能在偌大的雒阳城中,感受到另一种意义上的心安。
陈宫端起酒壶,准备为他倒一碗筛好也温过的热酒。
“公台,我戒酒了。”他很是认真地说道。
“嗯,那我吩咐仆役为将军煮一碗汤来。”陈宫稍微愣了一下,立刻一边回答,一边为自己斟了一碗酒。
吕布仔细地打量着陈宫的神色。
在听过他仔细描述今日朝会所发生的事后,陈宫一点也没有惊讶,更没有抱怨或是责备他。
他看起来是平静的,甚至听说吕布戒酒之后,似乎脸上还有一点愉悦的神色。
但吕布仍然感到有点不安,他探头探脑地观察、打量对面这位谋士脸上的每一个小表情。
“公台,我做错了吗?”
陈宫端起酒盏的手停都没停,“将军难道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吕布仔细想了一会儿,“我也没说什么吧?”
对面的这位谋士似乎被逗笑了,“所以将军没做错。”
“……真没错?”
陈宫这一次是真的笑出声,“呵呵”两声之后,眯起眼睛,很轻松地点点头。
“将军,我家中新换了一个厨子,做得一手好羊肉,将军尝一尝吧。”
于是吕布真的放下心了。
他尝了一口炙羊肉,那滚烫流油的,散发着香气的羊肉一进了嘴里,立刻炸开了又鲜又香,热气腾腾的一股劲儿。
待得他将那一筷羊肉吃下去,又喝了一口飘着切碎了的胡荽丁的羊肉汤后,这鲜香又滚烫的美味顺着喉咙下了胃袋,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地轻松起来。
根本没有什么事需要操心,吕布想,他就是想得太多了。
街道已经完全笼在了漆黑的风雪中,只有坊里传出来星星点点的灯火还能隐约地让人看到天空中飘落的鹅毛大雪。
这样的风雪夜里,吕布吃饱喝足索性就不回去了,他在陈宫家中熟得很,不需要主人特意的安排就能寻到自己那间炭盆与熏香都布置好了,被褥也已展开的卧室。
……甚至还有一个已经相熟的,俏丽活泼的婢女可以作陪。
但主人家就没有这种好兴致。
吕布已经睡着了,陈宫却还在客室里自顾自地饮酒。
“刘晔奸贼!”陈宫喝了半盏酒,骂了一句。
“董昭匹夫!”他又喝了半盏酒,又骂了一句。
“曹贼!曹贼!”他端起酒壶晃了晃,气得又把已经空了的酒壶放下,又骂了一句,“早晚必杀汝,泄我心头之恨!”
……仆役在门外,心惊肉跳地看着主君这样骂骂咧咧,一时想不透该端着酒壶进去,还是在外面再等一会儿。
不过陈宫显然不是个酗酒的人,这一壶酒喝光了,他也就不喝了,只在那里继续挨个数来数去地点名骂人。
……骂了一大串儿,就是没骂到温侯身上哪?
仆役在门外也用眼神询问另一个端着菜的同伴。
……那必定是温侯没做错啊。
端菜的用眉毛和眼睛又怼了回去。
……放屁,就温侯那个脑子,他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做错!
虽然不知道门外的仆役在那里嘀咕什么,但陈宫在骂过一圈奸臣贼子之后,心中的怒气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了。
……吕布他是不会骂的。
……骂有什么用!骂完还是会被这□□贼戏弄于股掌之中!
屋外的寒风忽然呼啸着自庭院而过,将树枝摇晃得簌簌作响。
“幸亏今岁大寒,天子暂时出不了城,”陈宫最后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总归还有时间,细细谋划这件事的。”
若当真去了兖州,天子会不会活下来他不知道,以吕布这样的心智,岂能在曹操手里活下来?!
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周身又泛起了一股无力感。
如果还在兖州就好了,他想,如果身边还有张孟卓,张孟高兄弟在就好了,他们俩有部曲万人,若能与吕布合兵一路,岂会不是曹操的对手?!
张超站在陆将军的身后,心神有些激荡地从土台上向下看去。
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士兵还是那些士兵,精神面貌却大不相同了!
他们出刀时虎虎生风,掷矛时迅如雷霆!
弩手拉动悬刀,弓兵放开弓弦时,一排排的弩矢,一片片的箭雨!
这和以前完全就是两个军队啊!
“陆将军擅养士卒,我今日才算是真见到了!”张超用激动的声调说道,“我有了这样一支兵马,还怕什么袁绍曹操!”
“这样一支兵马,”陆廉用奇怪的声调回道,“曹操让你一只手。”
……对话又陷入了冷场。
过了一会儿,张超还是努力地找回了场子。
“将军莫非担心骄兵必败,欲令我谨慎行事?”
“不是的,”她转过脸看向他,很诚恳也很温柔地说道,“我是说真的。”
张超愣愣地看着她。
“这支兵马确实有些起色,”她说道,“现在拉出去总算不会被山贼欺负了,孟高公若是想用它打一打附近百十里地的邬堡,应该也轻而易举。”
“那袁绍呢?”张超机械地问道,“袁绍,曹操这样的兵马呢?”
“让你一只手。”她说。
张超的表情崩溃了。
“这还得是一个相当靠谱的将领,”她似乎想了一会儿,“至少得是国让、子义那样的人来领兵才行。”
这位兖州名士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问了一句,“若我领兵,我这支兵马能与张文远的并州军一战否?”
陆廉微微睁大眼睛,然后张开嘴,从胸腔里发出了一阵阵可怕的笑声。
“将军竟这般轻视我军!”张超悲愤地大喊起来,“我是不服的!”
一支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民兵的组织想要训练成真正的军队其实挺不容易,但原本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场乱世刚开始的时候,中原诸侯们就是用这样的兵马打烂仗打下了一块块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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