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622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两个年轻人一起露出微笑。

  “将军勿忧。”

  战后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想立刻北上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比如说这里有好几万的俘虏,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人千人万,人山人海,很让陆悬鱼头疼。

  放是不能放的,他们和之前那群江东兵不一样,江东民心未附,她放掉那些降兵,让他们回去江东,他们念起她的恩德后,就不愿再三来犯了。

  而河北这边就完全不同。

  民夫可以放,这些民夫是被强行征募而来,吃得差,干活多,没钱赚,一冬天没鞋穿的大有人在,因此许多人瘦骨嶙峋,一看就是随时要死去的模样。

  甚至在刚被俘虏的这几日里因为战场上死尸太多,处理又不及时,引发起疫病之后,民夫立刻有不少人染了时疫,陆陆续续开始死亡,越死越多。

  烧是没得烧的,哪来那么多柴。

  但地还很硬,所以只能拉远了浅埋,体面和葬礼是没有了,会不会被野兽拖走也是没准的事,她最多只能派人尽力问清每个人的姓名籍贯,再立个木牌做记号,算是一点心理安慰。

  所以民夫很快就被她放了,每人给几块饼子当路上的干粮。

  民夫们病得尚轻的就走了,病重的走不得,央求着想留下来,但军营没办法收容他们,只好在附近又给他们新建一个小小的营地,让他们自己互相照看,听天由命。

  虽然很惨,但降卒们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他们虽然降了,且很想家,流着眼泪喃喃念着妻儿老小的名字,赌咒发誓只要能回河北,绝对不会再来侵扰。但拿了军中士兵名册一对比就知道,这些士兵里,许多人是世家部曲出身。

  这意味着他们祖祖辈辈都是依附着主君生活,他们的土地是主君的,财产是主君的,父母妻儿也是主君的。

  他们不仅可以吃饱穿暖,甚至其中有些人在家中高堂病倒时,还能求来一个医师为他诊治,再开几副药让老人煎了吃下,只要想到这样的恩德,他们就会泪水涟涟。

  他们的主君,那位高高在上的贵人,待他们真的是极好的!

  只要他们愿意为他而战,愿意将这条命给他,只要他们的父母妻儿不辞辛劳地为主君耕种纺织,他们就能得到安稳度日的资格!等到他的弟弟长大了,儿子长大了,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先娶一个妻,生一个子,再上战场去——!

  这不合理。

  但陆悬鱼很难给他们讲明白,况且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河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豪强,似乎自刘秀光复汉室之后,河北世家就同其他地方格外不同了,树大根深,难以撼动,久而久之,就连这些被兼并土地后被迫卖身当了奴隶,世世代代给豪族当牛做马的穷苦人也觉得这就是世间的道理,这道理是没有错的,甚至应该被继续捍卫下去的。

  这些部曲兵拿出的最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那些民夫——看看那些不受贵人庇护的黔首苍头,他们惨到什么样啦!他们缺衣少食,悲惨死去,但即使侥幸活下来,当他们归乡时,看到的也绝不会是倚门而望的父母妻儿,他们的家人早就冻死饿死在这个冬天啦!连尸体也会被野狗啃得干干净净!

  所以,有什么理由不对自己的主君忠心呢?

  ……有点洗脑。

  所以司马懿和诸葛亮建议她不要再打下去,也有这个原因。

  她要是能组建起一支教他们新文化的教师队伍,教上几个月,说不定就能给这些人正一正三观。

  但现在的问题是,放走了民夫之后,还有近三万的俘虏,每天吃饭就是一大笔开销。

  而她粮草将尽。

第589章

  天气渐渐变得越来越暖和,尽管拔营是件极其麻烦的事,但大家还是不辞辛劳,向东北进发,搬到了宁陵城附近驻扎。

  乌泱泱几万俘虏也跟着一起搬,搬了足足将近百里,两天才算走完这段路,非常痛苦,有些生病的,受伤的,能跟着走就尽力跟着走,走不动的就只能留在袁绍原本的大营里。

  俘虏他们的人走了,他们自由了,但这种自由不是一件好事,他们每个人也只分到了几块饼子,而后想要喝一口清洁的水都需要费力地拎着木桶出去打水。

  更可怕的是刘备军离开柘城的缘由——避开时疫。

  春风送暖,战场开始逐渐腐烂,有蚊蝇在血肉发酵时所散发出的热度里被提前孵化出来,并且迫不及待地准备开始大快朵颐,这片深红色的土地散发起诡异的甜腻,吸引着所有从冬夜里走出的动物,它们也许感到惊骇,但很快欣然加入了这场盛宴中。

  所有这些食腐动物也都在无声无息地传播疫病,因此在大军开拔后,有许多百姓,尤其是有钱人,也跟着离开了柘城,将这里交给时间去清理。

  转过一年,再过一年,血肉化尽,白骨累累,这样肥沃的土地,清理清理就很适合重新开垦了。

  就在大军开拔时,有人帮陆悬鱼找到了一个解决俘虏的好办法。

  ……其实并不好,但凑合够用了。

  那天她在巡营,非常严肃地巡营,随机抽查士兵们的卫生情况,查完之后还要查民夫的,查俘虏的,查营外那些流民和商贾的。

  这其实有点苛刻,但没什么办法,古代无论东西方都有一个很奇葩的现象,就是只要在打仗,不管军队走到哪,就会把瘟疫带到哪。

  这不仅是因为士兵本身带了瘟疫,军队后面还会带上一大群依附生活的人,这些人不仅会带瘟疫,而且行动比士兵更自由,也更不讲卫生,可以将病菌带到四面八方去。

  所以她必须将所有人都管理起来,像那种八点档里的恶婆婆一样指手画脚,管天管地,苛刻地对待军营内和军营外的每一个人。

  然后当她从外面回来时,正好看到营门前不远处有车夫脱了裤子,蹲在树下,面红耳赤地正在用力。

  大将军脸色一瞬间就黑了。

  车夫的主人是个操着荆州口音的士人,四十余岁,生得很气派,听到仆役大声疾呼就跑出来了,见她的亲兵正拖着他准备拉去给军法官敲几棍子,就很尴尬。

  “未知贱仆如何冒犯了大将军?”

  她骑在马上,指指不远处的树下,“他随地便溺。”

  这位士人脸色很不好看,“营外荒地,大将军也——”

  “也要管。”她还是没下马,居高临下地说。

  大概是没见过她这种骄横跋扈的,士人的脸就绿了,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指着空气画圈。

  她看懂了。

  “对,”她很诚恳地说道,“离大营五里范围内,都不许随地便溺、随地丢弃废物、尤其不许在河流与水井附近做这些事,犯法若是被我的游骑见到了,也要军法处置。”

  ……其实她很讲道理,因为那些跟着军队混饭吃的百姓就在这个范围内,她必须也要管起来。

  但是这个天就聊死了。

  她也不在乎天被聊死,夹了一下马腹,刚准备进营时,诸葛亮忽然跑出来了。

  “大将军!”小先生脸上带着一种很不寻常,极其热情的笑容一把攥住缰绳,“这位是沔南名士黄承彦先生,极受刘景升器重,特为主公与大将军而来!”

  她看看小先生,再看看黄承彦。

  ……这人有什么本事,让诸葛亮另眼相待吗?

  她有点狐疑,但还是很给小先生面子,下了马,马马虎虎地行了一礼。

  黄承彦也马马虎虎地还了一礼。

  她看看两只大眼睛闪啊闪的诸葛亮,想想有点犹豫:

  “一般来说,初犯者认错的敲三棍子,其实本来也是吓唬吓唬,要不……”

  小先生转头向黄承彦笑眯眯道,“大将军法度严而不酷,既只是威吓一番,先生当可放心了?”

  接了台阶的黄先生脸色还是有点僵,但已经好了许多。

  待他们一行人进营时,正见到车夫垂头丧气地摸着屁股出来,可能虽然屁股受的伤不重,但心灵还是很受了点惊吓。

  柘城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四面八方,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那些临阵脱逃的家伙。

  比如说刘表听了这个消息就很生气,摔了一个杯子,责骂了几个劝他听从袁绍劝告撤兵的谋士。

  明明他和刘备兄弟相称,上次襄城一别,还情真意切地要刘备多多看顾提携他儿子。

  现在好了,人家大决战他撤兵,这怎么相处?

  所以黄承彦会来,主要是因为蔡瑁去而复返太不礼貌,但刘表还一定得派人过来刷刘备好感度,看看怎么把这个降到冰点的关系修复一下啊!

  那他挑挑拣拣,最后就选中自己的连襟派过来了。

  刘备这里刚接待了天使杨修,顺便也把他带上,大家一起在大帐里坐下聊聊天。

  杨修带来了诏书和印绶和礼物,并且表示给袁绍的诏书已经发出去了——当然刘备这边的文臣武将还不能加封!袁谭还在城下呢!仗还没打完!先嘴上夸夸!等真退敌了,朝廷无忧了再给封官加爵!

  诏书印绶礼物都是给匈奴的。

  天子下诏,待南匈奴单于栾提呼厨泉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除印绶外,另有冠带衣裳、刀剑弓矢。

  匈奴少年作为使者,代单于受了这些赏赐,他很谦卑地跪在地上,将额头紧紧贴着地,伸展开已经残疾的臂膀,行了一个最郑重的礼节。

  “大将军不曾负匈奴人,”热泪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蒙汉天子如此恩荣,我们感激不尽。”

  她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闭上了。

  她蔑视那些沉重而冰冷的玩意儿,蔑视它们所意味的等级和权威,她包里至今还有那么一个绿油油金灿灿的东西,她知道有无数人愿意为它付出生命。

  但此刻她不能蔑视它。

  也不能蔑视为它而死的人。

  主公望着那个少年,温和地开口了:

  “你愿意受汉家赐姓么?”

  立刻有人将不寻常的目光投了过来。

  这个少年身份并不高,据说只是一个小部族头人的幼子,族中很贫寒,即使头人的儿子也不能时时吃饱穿暖,但他很伶俐,又很勇猛,因此被当做扈从送来跟着狐鹿姑,留在刘备身边,想要谋一个前程。

  现在这个与奴隶无异的卑贱少年能得刘备这样问一句,在帐中某些人看来,简直是令人感到嫉妒的好运——这意味着待他回到匈奴时,他就再也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扈从,而将成为汉朝在南匈奴的代言人之一。

  他甚至有可能留在中原!留在刘备身边!那是什么样的前程!

  他们因此忽略掉这个少年脸上的伤疤,被白布裹着的眼睛,以及残疾的臂膀,用刻薄的眼神上下挑剔起来。

  少年没有感受到那些目光。

  他认真地想了片刻,又磕了个头,“小人愿受赐姓。”

  “既如此,”刘备沉吟了一下,“你也要改一个汉家的名,起一个汉家的字。”

  “小人跟随狐鹿姑大人来此,小人愿领狐鹿姑大人的汉名,”少年恳求地抬头,“请贵人同意小人的请求。”

  那些目光忽然停滞,又移开片刻,像是终于想起这份殊荣意味着什么。

  那的确也是个很机灵,很讨喜的人,他虽然不懂中原的规矩,却待这些来依附刘备的士族很是热情客气,真真切切想要融入进来。

  ……他死了多久?

  好像已经很久,久到他们听到这个名字时一愣后,才将他想起来。

  的确不是一场容易的战争啊,那些人心头终于浮上一丝惋惜与感慨。

  ——有抱负的人,机灵有趣的人,忠勇坚贞的人,通通投进这座熔炉中,出来的却只是史书的寥寥数笔罢了。

  南匈奴的诏书与印绶问题解决了,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