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等到他接到家中消息的时候,整个人脑子还都木木地锁死在蝗虫问题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说错了吧,那小子壮得跟牛似的,怎么可能生病?”
大儿子有点儿文弱书生的范儿,时常也有些“弱疾”,看着那身材也不像是个多么强壮健康的,但是小儿子… …
安相约有两个多月没见到小儿子了,脑子里的印象还是对方上次接旨时候的模样,脸蛋肥嘟嘟的,五大三粗的身材,那呆头呆脑的样子真不知道哪里像自己了。
怎么,突然病了?
脑子中灵光一闪,想起王氏上次跟他说的远儿对这门婚事不喜的事情,差点儿脱口而出“那小子不是装病吧!”,脸上的神色更多了一份狐疑。
过来送信的小厮是真急,脑门上都冒汗了,看到安相这幅不动如山的样子,顾不得地说:“老爷,二少爷真的病了,京中的大夫都被夫人请去好几个了,都没办法,开的药没用不说,后来还吐血了… …夫人说,还请老爷赶紧回家看看,若能求个恩典,请个御医一同回去是最好。”
因为有着请御医的想法,王氏在问过几个大夫之后,把安士远接回了城里,又是紧着派人请安相回府。
安相这会儿也是急了,年轻吐血可不是好兆头,这小子才多大,过了年也才十六呐!
什么旱灾,什么蝗灾,都一边儿去,天下人哪里比得过眼前人,又是亲儿子,他还没有大公无私到那份儿上。
着急忙慌地回了家中,安相还是有些不信,先是去看了小儿子的样子,正睡着,那瘦小了一大圈儿的样子,活似换了一个人,脸色惨白,都不见呼吸的样子。
守在一边儿的王氏见到他,本就哭红的双眼又忍不住流下泪来,拽着安相到外头就忍不住上手打他:“你这个死老头子,你还知道回来啊,儿子都这样了,御医呢?我让你请的御医呢?”
安相安慰王氏两句,又请了大夫过来问话,京中有名的大夫,见到他就是摇头叹息,感慨自己无能什么的,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呆了片刻,又被王氏打了两下,排揎了几句,这才赶紧让下人拿自己的帖子去请御医。
御医按理说是专供皇帝用的,但是皇帝对这些跟他一同打天下的大臣都是极好的,允许他们借用御医。
很快,御医就被请来了,能当上御医的,人精一样,看完之后,觉得不好,却也不说不好,也不说好,一番话正反听来都有理。
安相那个急脾气,差点儿没跟人家翻脸,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咬文嚼字翻来倒去的,最后只得了一个方子,看着还算稳妥,却也不知是否有效,只能等等看了。
第371章
既然请了御医, 事情就瞒不过皇帝,听到消息,皇帝还把御医招过来问了问,对方的回答跟安相那边儿的差不多,只对皇帝还多说了一句大实话, 看着的确是不好。
怎么可能好, 光是一个胸闷气短, 那呼吸时有时无的,就让身边守夜的都不敢睡觉, 时不时还要拿那细小的羽绒在对方的鼻前试探一下, 看看到底还有没有气。
至于生病的原因,因为众所周知的安士远的身体状况,大家都认为他是泡药浴泡的, 相关的药浴方子皇帝那里也有了,因为有安士远那么一个现成的小白鼠, 大家都说这方子是有害的。
为此, 王氏还细细查了方子的来路,她不懂习武上的这些事儿, 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家那个武师傅给的,特意让大夫过去看了,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才对儿子泡药浴的事情没多问, 谁想到竟然不是!
被招过来问话的武师傅特别冤地说了之前的那一段对话, 他唯一的错或许就是提到“药浴方子”这件事。
其他的还真跟他没什么关系, 为了一证清白,他还把自家的药浴方子拿出来了,的确跟安士远那个不一样。
安相跟王氏都不是那种迁怒别人的人,既然知道不是,自然也不会发落人家,只是到底心中有点儿芥蒂,把人远远地放了。
安士远这边儿交代得清楚,说那药浴方子是他自己看了医书之后琢磨出来的。
听到这话的安相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这混账玩意儿,他要不是躺在床上,自己都想把他狠狠地打一顿,这小子,他才看过几本书,认得多少字,就会自己开方子了!
作死呐这不是!
要不是他把自己作得这么半死不活的,安相真的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儿,药是能够乱用的吗?
一肚子的气让安相一脚踹在了椅子上,在王氏的瞪视之下,赶紧往外走,离了儿子的视线,这才呲着牙跳脚。
被大儿子看个正着,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板着脸开始训儿子:“你可不要跟你弟弟似的,这都干得什么蠢事,成了京城的笑话了!”
安士杰点头唯唯,心里头腹诽一片,幸好御医的方子还算管用,弟弟这会儿估摸着是保住命了,只这病,也不知几时能好,哪里还顾得上笑话不笑话的。
这边儿既然确定了病情,不会要命了,安相就松了一口气,又投入到蝗灾的治理上头去,好在这些都是下头知县具体弄,他这边儿只要出一个总的方案让皇帝过目就好。
忙完这一摊子事儿,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安士远的病情没什么起色,人是又瘦了一圈儿,王氏摸着他的胳膊就想要落泪,当然也想打他,没见过敢拿药方子随便用的,这要不是他还病着,非要打他一顿不可。
“你自小就老实,可这一眼没看着,你就作了大事,果然是不应该习武的,我就不该帮你瞒着你爹。”
因为儿子这一病,夫妻两个最开始都是着急,着急过后就开始找源头,王氏瞒着的事情自然也暴露了,可没少被安相反转过来责怪她的隐瞒。
王氏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一时想不开瞒着了呐,若是早被安相阻止了,说不定什么事儿都没了。
“这可好,还说年后要尚公主,这可是… …”
没见过谁家病体歪歪娶公主的。
王氏这样担心着。
安士远试探着说:“那就不尚公主了,我这样子,还不知道下一口气在哪儿呐。”
因为要做出气短模样,他这一段话慢悠悠,分了好几口气说,说完就是一阵呼吸不上来要翻白眼的模样,又让王氏忙乱了一回。
“这是什么话,可别说这样的话!我儿必要长命百岁,子孙绵长的。”王氏这般说着,又要拭泪,这段时间,可是把她几年的泪都流了。
“娘别哭了,我不说就是了。”安士远这般应了一句,安慰王氏。
转天,王氏就脸带喜色地告诉了安士远一个“好消息”,皇帝不同意退婚,还要婚事继续。
安士远一口气差点儿是真的没喘过来,皇帝的脑子是有毛病吧!都知道他这种病秧子样子了,竟然还要婚事继续,就不怕他的宝贝女儿守活寡,还是准备让他宝贝女儿婚事过后就名正言顺养面首,反正驸马不行嘛!
咳咳,皇帝还真的是那么想过。
一来这婚是他提起的,赐婚功臣之后,怎么说也是一种恩宠,二来对方儿子生病,又不是死了,你这边儿就把婚退了,便是寻常人家,也显得太过无情了些,之前的恩宠之意也就荡然无存。
三来,到底是公主么,私下里养个面首什么的,又是因为这种正当理由,想来安相也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再怪到皇帝的头上,只是有些对不起女儿的名声了。
皇帝坚持不退婚,安相反复劝说不成之后也只能含泪叩谢皇恩,非要给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行了。
这种恩典,再不卖命都说不过去了。
安士远事后也把这事想明白了,但是这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只能闷着头往下走,不然你这病来得诡异,去得诡异,未必真的没有聪明人看出是为了什么来的,那时候罪名可就是跑不了的了,哪怕没有什么证据。
再者,婚礼什么时候成,那也是他能够用病情稍作控制的,闹几回惊险的“病危”,再怎么,也不能让人拖着病人起来去迎亲吧,那就不是成亲,是催命了。
当然也有冲喜的可能性,不过皇家可能不会接受这样的,毕竟那也太过委屈公主了。
但,有皇帝坚持不退婚,安士远就觉得他还是要多想想这种可能性。
其实,事情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种方法,他完全可以开始改变原主的形象,身材可以减肥,相貌改不了,但是气质改了还有很大程度加成,再者做出一些功绩来,他的内在才华再怎么说也比原主强多了,成亲之后未必不能哄得公主跟他琴瑟和谐。
到底昭阳公主再怎么任性傲气,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若要哄起来应该也容易。
可惜那样做违背了安士远的原则,他本来就不喜欢那样的公主,为了一个减少麻烦的顺遂,便哄骗对方感情,逼着自己去做出另一幅样子跟之深爱,太难了。
倒不如眼下这般,虽然也有困难,但他相信自己总有办法,大不了假死脱身,之后那公主纵然嫁过来,他死之后,她总不能赖着,之后她再作什么,也就和安家无关了,人家到底是公主嘛,为她名誉负责的只有皇家的教养问题。
奈何皇帝那种护短的思维大约没想过他本来一片爱女之心的庇护,会把女儿养成什么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想明白了这些,又对以后有了些计划,安士远养病的日子再次变得平淡起来。
中间何仁秉和姚辉也曾来过几回,他们两个是真的担心,但看安士远那虚弱样子也是难过,之前还好好的,谁知道转眼就成了这样。
“幸好我上次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跟你一起泡药浴,不然恐怕我也成了你这样。”姚辉嘴上开着玩笑,努力缓和一下沉重气氛。
何仁秉也跟着笑:“那样我可真的探望不过来了。”
正说着,有小厮过来说有两个自称少爷朋友的过来拜访。
安士远颇多疑惑,跟何仁秉和姚辉对望一眼,确定不是他们带来的友人,这才让人请见。
结果进来的是吴王殿下,这位殿下虽然身着常服,却也并非普通人的气质,加上皇家的这几位殿下寻常也在市井走动,何仁秉还是认识的,姚辉也曾见过几面,两人连忙行礼。
安士远做出一副虚弱起不来身的模样,就被免了行礼。
他低头的时候瞥了一眼吴王旁边儿那位公子,女扮男装都扮得那么敷衍,这是生怕把自己弄丑了吧。
“你就是那个病秧子!臭死了!就凭你这副模样,也配尚公主?”声音完全没有掩饰,一听就是女声,话语更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屋子里弥漫的药味儿说是“臭”也很正常,但是那个“病秧子”就实在有些戳心,谁家来探病的会这样?
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何仁秉见过昭阳公主,忙行礼,姚辉这是头一次见,跟着行礼,对方的确是漂亮,但凭这般尖刻的话,就让所有容貌加成的好印象化为乌有。
这种公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尚得起的。
“原来是昭阳公主殿下。”安士远不甘示弱,哪怕对方地位尊贵,他仍然说,“我还当这不男不女的是太监呐,原来是公主。”
他这一段话倒是说得流畅了些,吴王殿下第一回 来访,没觉得,他之前跟安士远也没什么交情,若不是碍于妹妹哀求,也不会带着妹妹过来看望对方,谁想到妹妹竟然是这样“看望”的。
“昭阳,你还不道歉。”吴王殿下这般训斥妹妹,心里头对安士远却也颇多不满,你这样的,我妹妹难道说错了,竟然这般顶嘴。
“别,我可受不起,只怕折了寿!”安士远这般说着,竟是在何仁秉和姚辉的疑惑目光中吐了一口血昏倒了,一下子解释了之前的话语流畅恐怕是因为那一口气憋着的过。
听着周围的惊呼纷杂,安士远嘴角还挂着血,心里头却乐了,这种差点儿气死儿子的儿媳妇,恐怕安相不会再乐意要了吧。
第372章
安相听说了这件事, 那是真的不敢要这个儿媳妇,但是皇上金口玉言,都已经说过的话,他这里再百般推辞,那可实在是太过拂人面子了, 苦着一张脸又把御医请了过来, 又是好一顿折腾。
在安家这一顿折腾之前, 吴王殿下就悄悄地带着昭阳走了,回去的路上还忍不住埋怨自己的妹子, 这一通闹的, 以后成亲还能有好啊!
“结不成最好,他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肖想本公主!”昭阳公主很漂亮, 女扮男装的样子有一种别样的娇俏,这般说话的时候, 明明是那样蛮不讲理的话, 偏偏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吴王看着她,叹息了一声, 说:“到底是父皇赐婚,他们做臣子的也不好推脱。”
这话是正理,从来没听说过谁嫌弃皇帝的旨意的, 那可是取死之道。
“怎么不好推脱了, 不是说父皇很信用他爹的吗?我看他们家就是想要攀附权贵,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们也配!”昭阳越说越气,只怕自己这个亲哥哥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儿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一想,她的父皇那样宠爱她,但是她说退婚父皇还是不许,那么,别人一个臣子得到的宠信又怎么能够跟她比?
平安把昭阳送回了王宫之中,吴王头疼地去父皇那里报备了一声,只怕翌日父皇从别人耳中听来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皇帝也是头疼,指着和尚骂贼秃,他的女儿,怎么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边儿皇帝还没想好怎么安抚,那边儿满京城的流言就传遍了,王氏守在宝贝儿子的床前,恨恨地想,她的儿子若是有个不好,那昭阳就别想好,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婢生子,还敢对自己的儿子这般!
“我要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位昭阳公主到底是怎样风流浪荡的一个玩意儿!”王氏这般吩咐着心腹嬷嬷,“不想嫁我家远儿,好,我就让她一辈子都背着那样的名声,看她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以为谁家稀罕他皇家的公主一样,世家大族,就是有这样的底蕴,瞧不上那所谓的公主,她竟然还敢这般气自己的儿子,这种公主,他们家还不要了!
安相也知道妻子的这一番动作,想了想,也没阻止,哪怕是公主,也不如自己的儿子重要,他为皇帝卖命一辈子那是君臣相得,但是没道理让自己儿子被公主气死,一辈子统共就这么两个儿子,别人看不上,他可心疼着呐。
本朝对公主的管束本来就开放一些,嫁了人的公主更是很有些无法无天,这让公主这个群体的声誉都不怎么好,而昭阳在这个行列中本来不是什么特殊的,她虽然爱和那些嫁了人的姐姐联络感情,时常换了男装出宫玩儿,还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参加一些高档的才子文会什么的,但本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除了一些有心的,也没有谁特别关注她,只是知道她性子爽快,长得漂亮而已。
如今被这流言一说,便成了十分不堪的事情,什么叫做性子爽快,换上男装就跟男子厮混到一块儿,穿着女装也能够不顾公主之尊被一群男子品头论足,那不是性子爽快,分明是性子太开放了!
不然为什么要急着被嫁掉,说不定早都珠胎暗结,这才要赶紧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不然为什么人家生病都不退婚?不然为什么还要特意过去气人,说不定就是打着把对方气死的主意,然后她好正大光明养面首。
卢氏听到这些流言,那叫一个心惊胆战,想都不用想,这定然是自家这边儿传出去的,只不知道这是公公的意思,还是婆婆的意思,万一惹恼了皇帝… …
之前为了《姓氏谱》,皇帝可是收拾了很多世家,自家万一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