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可还修什么,快随我去看看爹,他… …”
想到正事,李哥又急起来,上来就拉着李世瑾往外走,边走边说,这才知道李父病重了。
原是初春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儿,但李父修道之后连下人都减了,身边也没几个贴心的服侍,等到他昏倒被发现的时候,情况已经不好了,镇上的大夫说治不了,李哥还请了西医,结果也是不成。
这才火急火燎地把李世瑾叫了出来,顾不得会不会打搅他修炼了。
跟着进了李父的院子,发现脱下棉袍躺在床上的小老头是那么干瘪,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样,手上血脉分明,松弛的皮肤上布满了褐色的斑点。
“爹——”走上前,李哥小声地呼唤了一句,大夫都说在这几天了,寿衣什么的都是准备好的,只是临到头了,哪怕知道以这样的岁数算该是喜丧,心里头到底有些接受不了。
唯有到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父母在的时候自己才是个孩子,无论多大都是孩子。
“成儿?”李父睁开眼,眼珠子一转,看到了李世瑾,又叫了一声,“小二。”
“爹,我在呐。”
李哥已经拉住了李父的手,跪在了脚踏上,李世瑾也跟着过去单膝跪下,伸出手捉着李父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送了一些灵力过去。
灵力可以治人,也可杀人,虽有灵,却也不是灵丹妙药,只是让李父缓解了一下身上的不适感,稍微精神了一些。
李父只感觉精神一振,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了,转过头来,另一只手也压住了李世瑾的手,说:“成儿是你大哥,他是个好的,李家的产业能传下去,小二你不行,不要跟你大哥争,让他养着你就是了。”目光看着李哥,说,“这是你亲弟弟,一个娘生的,你得养着。”
“我知道,爹,你放心,我养着,养他一辈子。”李哥早就知道弟弟算是怎样的人,以前还有些贪花好色让人头疼,现在,沉迷修道也让人头疼,不管怎样,总是能养住的。
“爹,你放心,我都大了,再过几年,就不用大哥养了,我还要养你们呐。”李世瑾可不准备让李哥养一辈子。
“好,好,你们都是好的,你们兄弟俩,好好的。”李父的眼角有了泪水,浑浊的眼难得清明了几分,却也只是刹那的事情,他是真的老了,从身到心,精气神儿早都没了,纵然有着灵力舒缓,却也改不了寿命,最终闭上了眼。
眼角的泪水顺势滚落鬓边,白发苍苍,曾经油光闪亮的发这会儿显出了毫无生气的衰亡。
“爹——”
李哥撕声裂肺地叫着,紧紧地握着李父的手,不舍得放开,趴在他的身边,哭得好像一个孩子,眼泪鼻涕满脸,全无半点儿大老爷的气度。
李世瑾哭不了这么伤心,自他来后,跟这位父亲相处不多,而原主的记忆中,不得不说,对他父亲的印象也没多少,只记得小时候父亲厉害他,更多的时候都是管家在管他,在原主的心理,管家比父亲的形象深刻多了。
跟一旁的管家一起劝了李哥两句,到底是趁着人还没僵,把准备好的寿衣给换上了。
天气热,人也不敢久放,转头热热闹闹地办起了丧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和尚道士,两拨人掺杂着一起做了法事。
李父儿孙不少,一家人加上请来的哭丧队,折腾了小半个月,热热闹闹地把事办完了,镇子里都说李老爷子好福气,孝子贤孙一个不缺。
对着这些夸赞,李哥勉强能够挤出一个笑容来,李世瑾却是半分表情都欠奉,谁说岁数大了丧事就算喜事了,难道这份亲情会因为老人年龄大了填的麻烦多了而在最后成了解脱吗?即便是安慰,但看到那些笑容,到底是觉得刺眼。
陪了李哥两天,看他没什么事儿,便又要去闭门修道。
因为有了之前的砸门事件,李哥也知道他这修道不是胡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这修的到底是什么,能不能教给你儿子和侄子?”
李世瑾想了想,这才想起来李哥的大儿子都要结婚了,而原主的儿子如今也有十岁了,该是学着做事的年龄了。
“我这也是意外得来的,但修炼困难,弊端也不少… …”没有阵法辅助,没有以前的经验打底,想要修炼到筑基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练气前期撑死就是比别人力气大点儿,跑得快点儿,中期会点儿能蒙人的小法术,因为灵力积攒不足,放不了几个就要回气,至于后期,也不过是法术威力大点儿,别的功用不高,总的来说,就是不实用,至少在这个年代,不实用。
李哥以为他是不愿意教,脸上先显出几分赧然来,他也是担心这世道,并不是诚心想要贪弟弟的东西,正要改口,就听得李世瑾继续说:“倒是有一套武功,他们或许能练练,我再出一套药浴方子,兴许能够有些成绩。”
“武功!”李哥惊喜,以为什么都不成了,能够有点儿东西,这就是意外之息。
李世瑾见他样子,也有些懊悔自己竟是才想到这些,到底是为人想的少了,只是好武便易斗狠,艺高人胆大也未必是好事。
“只是还要看根骨,根骨不成是不行的。”想来这个乱世,总还是有点儿保障的好,至于心性,只要不是自己吃亏了便也罢了。
“我懂,我懂,你放心,我这就去把他们都叫来,这些小子也该学点儿有用的了。”
李哥执掌着家业,自然知道现在的制药行业不好做,药品要不然就是被列为军需,不许民众随便大量买卖,要不然就是直接被贬斥,好给西医腾地方,现在外头烧杀抢掠的,什么都不好做,药农都不常来了,指不定还在不在。
唉,粮食都吃不了,又有几个吃得起药?
既然要教,李世瑾也不小气,把女孩子们也叫上了,只是女孩子到底比不了男孩儿,嫌弃武功不好看的,嫌弃练武累的,这些照着大家闺秀方向培养的千金小姐们,从未体会过外界的“乱”,自然不知道武功的好处,还是被李世瑾强压着都要学,这才哭唧唧地学了。
秋天的时候,无论是药浴还是武功,都有几个不错的了,李世瑾这才放下这件事,再次闭关,这一次,新年的时候他也不露面了。
第478章
“好累啊, 累死我了,女孩子为什么要练武啊,好难看啊!”
院子里有练武常见的梅花桩,木头人, 还有颇具现代风格的单双杠,拱桥座等,一个头发全部挽起的少女正一个高踢, 腿架在了木头人的“胳膊”上,这样不雅观的动作应该庆幸她是穿着裤子的。
汗水顺着额头淋漓而下,她的面容清秀,谈不上多么美, 但是这份年轻动人就是最好的妆容, 无论怎样都不会惹人生厌。
“抱怨的是你,练得认真的也是你,你就不能剩剩口水么?”另一个走在梅花桩上的女孩儿这般说着, 她也是穿着裤子, 腰上扎得紧紧的,微微凸显的胸部还没有少女的形态饱满,斜一眼对方的某处, 轻轻哼了一声,怪不得爹不让女孩子和男孩子一个院子练武。
多尴尬啊, 没有女性内衣的时候, 肚兜的存在根本无法让女性练武的时候某些部位保持安定, 尤其对那些体态较为丰满的女性来说, 就是自己都觉得尴尬不雅。
“谁让这是我爹教的呐,我怎么也要练得比你们好。”
最开始如果是因为觉得站桩等方式难看的话,后来就是舍不得放弃这个跟爹好好相处的机会。
从她记事的时候就知道爹爹跟祖父一样开始修道了,除了过年时候,家人都是不见的,开始她也不觉得什么,大伯也挺好的,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婶娘也好,从没有亏待过她们姐妹,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有些感觉,是其他人代替不了的。
“哼,还是我爹提议的呐。”梅花桩上的女孩儿是大老爷的小女儿,自来便带几分娇气。
放下腿来,少女也不跟她争,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你说我爹什么时候出来啊,这几年,他过年都不露面,真的还在家吗?”
“我们也疑惑呐,哥哥们去那房子外头看了,看不出什么,好像也没人送饭的样子,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女孩儿这般说着,想到小时候见的二叔,她的记忆其实不是那么清晰。
说着闲话,两人又练了一会儿,就回去沐浴更衣,这样的练武强度习以为常之后,发现也不是那么累人,换了漂亮的裙子出来,又是两个文文静静的淑女了。
厅堂里,李哥跟李世瑾正在说孩子的事情,“可算是出来了,你这个爹当的,我还当你连儿子娶亲都不管了。”
“还没娶?不是说好了,都交给大哥吗?我可是管不来的。”李世瑾这样说着,完全没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爹不称职,说真的,自来他就没有什么养孩子的天赋,孩子好不好完全看运气。
可能是因为穿越之前就没有养过孩子的缘故吧,除非是天生喜欢小孩儿的,否则谁能够穿越之后把别人的孩子当自己的养,就算是自己的,又有几个当父亲的可以自信地说自己非常称职。
“定了,早定了,若是等你,好姑娘都成别人家的了。”李哥难得翻了个白眼,这个弟弟啊,无论多少年不见,他这么跟自己不见外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无法感到陌生。
有些感情,好像就是从血脉之中透出来的,不是一系的血脉,真的感觉不到这种骨血之亲。
“多谢大哥。”李世瑾笑着说了一句,知道李哥就是年龄大了,爱唠叨了。
又听李哥念叨了一会儿儿女经,知道了儿女的亲事都是怎么定的,儿子定的是本镇的一户人家,对方家教什么的,李世瑾都没认真听,问了一句知道以后儿媳妇不会是小脚,就放心了许多。
“你这都是什么观点,小脚怎么了,你嫂子也是小脚,哪里不好了?”李哥早就因为这个不解多少回,拍了桌子。
李世瑾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遍,“那是封建残余思想,迫害妇女用的,哪里是真心为人好了,以前哪朝哪代缠足了,大家还不都好好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缠足就代表封建,不说好看不好看,自身疼不疼的问题,就说以后出事了,逃跑都跑不了,遇到兵祸,那还得了?”
“得了得了,又是你那套居安思危的说法,这都多少年了,不也平平安安下来了。”李哥说到“平安”声音又小了,现在哪里有什么平安。
也不知道那仗是怎么打的,派系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以前看着还就是南北派的问题,谁知道一个大总统被赶下去,十个大总统冒出来,皇帝也跟着出来了,闹得他们这些剪了头发的,都不知道要不要再留起来,那会儿妻子还跟着埋怨女儿不缠足的事情,生怕以后不好说人家。
结果两年间,时代又变了,竟然有人把缠足的危害放到了报纸上,看着上面的照片,还真是… …
然后又有了什么女权会,净是些没听过的玩意儿,女孩子剪头发就算了,现在谁家也不会留着一辈子不剪的头发,但跟着男人上战场算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从哪里悄悄兴起的黑色膏体,李哥是认得的,那也是一味药,只不过又成了毒,报纸上成天针对毒品论战,有爱的就有恨的,多少个仗还是因为它打的,好在主要是南边儿,他们这边儿还是远了点儿,安静许多。
再下来就是什么运动啊,罢工啊,想当年把女人领进工厂跟人贩子拐卖似的,如今倒都成了光明正大的事情了,镇子上还来过招女工的,结果这些女人,也是事儿,折腾着当上工人了,又开始闹什么罢工。
罢工就算了,又跟着革命,革什么命,革谁的命?一会儿这个主义,一会儿那个主义,就没让人弄懂过,天就变颜色了。
李哥是越看越怕,总觉得这种眼花缭乱的变化预示着某种祸患,就好像那个“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老话似的。
以前他还跟着管家往外跑跑,找找货源,找找出路,现在是彻底不敢往外走了,只让下头的人跑,就这个,也是损了人手的,各地的军阀多得跟繁星一样,还不要说那些盗匪,有些根本就是逃兵,端着枪就敢抢人,还别说,他们都杀过人,真不怕杀人。
镇子上很多富户都找路子买了枪,李哥跟风也买了,但买了也没地儿用,倒是镇里弄出个什么保安队的,让他们赞助了一回,如今也会挂着枪在镇上转转,还别说,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么着,又看了两年,中间儿还跟着弄过防空洞,他们也不知道那洞到底该怎么打,反正在自家很是弄了两条地道,也不怕出事儿没地儿逃,连躲藏的地方也弄了,还放了些粮食和水进去,也算是未雨绸缪,镇上的富户都这么干了。
李哥没什么大才智,但看着别人弄,自己也跟着弄,总是不错的,他的参照物就是镇上那几家富户,李家也算是个世家,别人干什么也乐意带上他,多个人,总是多条臂膀的意思,必要的时候有人跟着多出钱也好。
中间儿还有各种革命党人士过来募捐,李哥也不显山露水,跟着那几位富户捐了,多多少少就是个花钱买平安的意思,要说他真的信什么,就算那些革命党把主义说出花儿来,他也是不信的。
忠厚老实的人也有着自己的执拗,他就信他爹的,见不着东西就花大钱的那是冤大头。
外面的战争愈演愈烈,各种党派之争就像是大杂烩还要圈地盘儿一样,谁都不服谁,皇帝没了,凭什么让别人当老大?
上位没两年的皇帝又被赶了下去,这一次就没了消息,军阀愈发成了气候,自己给自己封官儿,用的却是西派的那一套,什么上将什么准将的,听着就让人发晕,也不知道是个几品官。
李哥也知道自己见识短,想让儿子出去学点儿东西,又怕外头的枪炮不长眼,可是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关是关不住的,李哥五个儿子,三个都跑了出去,音信时断时续,想起来也是让人操心。
说起这手心手背来,李哥又是一叹:“孩子大了,不好管啊!”
李世瑾出来听到这情况,倒是愣了一下,剧情中李哥的儿子有逃过那一年兵祸的了?
还是说,家中的兵祸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引来的?
李念,到底是谁呢?男的女的?和自家又有什么仇怨,怎么就有人,还是当兵的为他报仇呢?
李哥这一代起名字算是按着辈分的,都是“世”字辈,“朝廷国士方,忠孝子满堂,祖宗荣光耀,世大常兴善。”下一辈是“大”字,这个字放到名字里,常常会把名字叫俗气了,好像什么“大春”“大树”的,如今朝廷都没了,李哥也懒得强调宗族,除了李父给孙子起的名字之外,他后来的儿子都没用辈分字,他的嫡出儿子嫌弃名字不好听,自己改了的,他也没说什么,只当默许了,反正他称呼儿子都是叫排行的。
李世瑾一问,他自己先想了想,说出来几个名字,果然不见一个叫做“李念”的,只是也不排除是个人后来改名了,再有些世仆也都是姓李的,这么一想,还真是不好查。
第479章
单凭一个名字想要找到对应的人, 实在是太难了,尤其在这个时代,新旧交织,曾经的户籍随着皇帝的下台好像也失去了应有的效应, 分裂,战乱,饥荒,总有些事情能够让一个人的来历变得不可详查。
国家机器的严谨高效在这种时候也多半都是一纸空谈, 各个政府之间的博弈让民众的生活变得混乱,今天还发行的货币可能明天就变成废纸,这里发行的纸币可能在那里就不能买东西。
最后, 国家纸币的价值最终不敌稳定的外国货币, 市面上,金属货币又开始大行其事… …
李世瑾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通过这个不知道真假的名字来找人, 不要说这世上有没有同名同姓的人, 就说真的找到了又能够怎样?
蝴蝶效应之下,以后发生的事情会否还如剧情, 李世瑾都说不好, 自然也就不盲目找那个剧情中就死了的人了。
“不好管就不管,这个世界, 总是要让他们闯一闯的,若是能够有个好结果, 自然更好, 若是不能, 谁也管不到百年之后的事情。”李世瑾完全是放任自流的态度,他对子女的看法就是这般,谁也不能替谁负责到底。
“… …你说的对。”李哥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李世瑾看得通透。
“爹——”李菲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左边儿太师椅上的父亲,叫了一声,快步走过去,行动间少了平日里故作的矜持,多了一份属于武者的爽利。
李世瑾看着走入的少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女儿,他的愣怔很好地被李哥解读了,笑着说:“怎么,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女大十八变,菲菲是越来越好看了。”
“谢谢大伯夸奖。”李菲笑眯眯说着,周围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她也完全不用装出假客气的样子来。
她这般显然很得李哥喜欢,李哥笑得格外舒朗,好像没有了之前的隐忧。
李世瑾点了点头,说:“是有些不敢认了,菲菲都这么大了啊!”
记忆中,小女孩儿的样子也并不曾多么清晰,教授武学的时候,他只负责几个大的,然后再看着大的教小的,并非手把手一一传授,这时候看也顶多如同看学生一样,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