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父女两个其实算不上多么熟悉，只是李菲自来熟，说说笑笑的，让厅堂的气氛愈发舒缓了。
五月里，李世瑾的嫡子李佑成亲，亲事上，高堂在座，李世瑾和二夫人难得也换上了喜庆的衣裳，带着笑容看着儿子儿媳在面前下跪磕头。
大红盖头是纱织的，上面的凤凰图案并未遮了人眼，新入门的儿媳妇略带几分好奇地看向李家据说一直修道的二老爷，竟那般年轻，侧目身边的丈夫，是见过的，两人的年龄竟像是差不多似的。
次日，喝了媳妇茶的李家再度平静下来，二夫人早就心灰意懒不管事了，如今有了儿媳，索性一并把事情交出去，让新媳妇都接受了。
新媳妇冯氏有些惶恐，私下里问丈夫，丈夫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娘给你，你就管着好了，别想那么多，娘早都不理这些事了，我爹你也听说过，他如今就是在家的道士，万事不管，咱们的婚事还是大伯定的，以后若有不懂，你只管问大伯娘就是了。”
“这样好吗？”亲兄弟还明算账，自己这个二房的儿媳向着大房靠拢，会不会有些… …
“有什么好不好的。”李佑从来没有宅斗那根弦，他们这一代孩子自小都在一起，排行也是顺序排下来的，小的时候，自己的父母是哪个都不太清楚，更不用说长大了区分这些了。
别看他对自家爹爹修道颇有微词，但对方的有些话还是对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光盯着家里那点儿东西，有本事自己在外头闯出一片家业来，啃老不是什么本事。
李佑文武都普通，却也有一番男子汉的志气，若不是大伯压着不许他往外跑，他早就跟三哥一样跑到外头闯荡去了，哪里耐烦一辈子蹲在小镇上，如今成了亲，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了。
李世瑾不知道儿子的这些心事，好容易忙完儿子的婚事之后，他就开始关注镇子上的事情，剧情中大概就是这一年发生的兵祸，他早早地就开始留意镇子上来往的陌生人。
小镇偏僻，能够往来的多半都是一些商人，基本上都是外地人，人数也不少，主要是为了防范路上的盗匪，走远的商人都会带着武器，枪支弹药什么的，有了也不稀奇。
关注了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异常，李世瑾就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每天一早就会出去逛逛，直到晚上才回来，有的时候甚至是第二天才回来，之后自己绘制了一张地形图。
李家的地道也被弄成了真正的防空洞，连同枪支弹药都被李世瑾拿出来浪费，务必让家中的男女都会开枪，为此浪费的子弹让李哥都心疼，这东西可不好买啊，就是有渠道，那价钱也是惊人。
“不管别人怎么样，咱们自己是应该先知道怎么用的，不然可怎么防身，难道真的要靠武功吗？”李世瑾也查过了大家的武功进度，当时教的时候为的就是出事的时候能够跑快点儿，万一遇到地痞流氓能够换手反击，之后还是要逃走的。
谁让时代不同了呢？热武器的威力完全可以压制个人力量，武功更大的作用还是在冷兵器时代。
“你有理，你有理，我不跟你争。”李哥十分无奈，家中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只能感慨祖上的积蓄还多，否则，凭着这日经萧条的市场，钱是怎么都不够用的。
李世瑾也不理会李哥的心疼，看着几个孩子起码能够瞄准了，也松了一口气，怎么说，也不会被人当鱼肉宰了，这就够了，至于其他，还是不要想太多，起码李家这一辈上没见到什么精彩绝艳的人。
这一年很快走到了末尾，李世瑾没有看到什么兵匪出现在镇子上，倒是在秋后打掉了一伙土匪，一看就是逃兵聚集起来的，装备都还不错，从他们口中知道北派大部分都被打掉了，如今南派当政，竟是成了国际上都承认的国家政府。
李世瑾有种感觉，这个乱世，大概很快就会结束了。
“结束了好啊，这些年，没有一刻能够睡个安稳觉的。”李哥夸张地说，他的身材走形，脸也胖了，头发白的也多了，是个富贵人的样子，却是禁不住战乱的折腾。
不知道这个国家会不会在战乱之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应该不会吧，这次国外的势力撑死都是幕后做手脚，并没有走到前台来，战争也有了更大的余地，多是主义权力之争，不涉及叛国卖国。
又待了两年，看着最小的女儿李菲出嫁，李世瑾确定剧情中的那一段是真的过去了，李家之后，会越来越好吧。
躺在手心的宝船精巧可爱，灵力输入其中，船舷上的花纹一个个随之亮起，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线沟通关联，然后让所有的符箓转变成一个阵法，宝船缓缓变大。
夜色之中，升上半空的宝船保持着暗哑的光泽，无声无息地停滞在那里，李世瑾心念一动，下一刻，人就出现在甲板上，立在船头，衣袂无声轻扬，夜色之中的风透过宝船外层的阵法，吹进来的时候如同柔和的春风，多了几分醉人的和煦。
看了一眼李家大院儿，整个院子都在沉睡之中，如同这安静的镇子，连点点灯火也无，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一夜，不会有什么不同。
李世瑾又看了一眼，心神沟通宝船，整个宝船于他就好像是手臂的延伸，天然知道该怎样动作才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不用辨认东西南北，顺着感觉选了一个方向飞走，御风而起，皓月当空，宛若成仙。
同样的事情，在修仙的世界做来，完全不觉得稀罕，因为那可能是人人都会的，就好像在现代乘坐飞机很普遍一样，但在这个时代，莫名便有了些隐隐的激动，好像从此展开的是新的篇章。
第二天，一个异常普通的清晨，李哥吃早饭的时候没有看到李世瑾，问了一声，有人去寻，结果拿回来了一封信。
“这是又闹什么玄虚？”李哥有些无奈，他的弟弟总爱装大仙可怎么办？随意结果了信，打开一看，才是呆愣，“这是飞升了？”
洁白的信纸之上，是挥毫泼墨的字迹，在李哥都会在长衫上别一根钢笔的时候，毛笔字反而显得有些复古不合时宜了。
“我自乘风起，扶摇万里空，东海有复流，尘世不相逢。”简短的一句话之后，便是一片空白，从第二张信纸开始，则是一篇功法，李哥之前见过，那是李世瑾教过的武学功法。
“我这个弟弟，真是好硬的心啊！”李哥叹了一声，“尘世不相逢”啊，他倒是舍得，“罢了，随他去吧，告诉下面，二老爷云游修道去了，不用管。”
“是。”下人应了一声，见怪不怪，二老爷又不是第一天修道了，从坐家修道到云游修道，算是进化了？
第480章
从高空之上俯瞰尘世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夜色之中的城市没有太多的灯火， 到达一定高度之后，下方的一切都黑如夜幕，零星几点灯火也无法传递到高空之上，骤然像是天地颠倒， 不复人间。
很多人都不喜欢夜色，因为太黑，好像所有的恐怖都会在黑暗中蕴藏，出其不意就会来一个致命一击。
李世瑾却喜欢黑夜较多白日， 这世上，如同死亡是最大的公平一样，黑夜也是最大的公平， 所有的一切， 毫无薄厚，全都会被黑夜所笼罩， 不像白天， 总还要留一些照不到的阴影。
宝船的级别有些高，即便李世瑾已经是筑基期了， 但飞行了一段时间就发现， 在没有灵石的情况下，仅靠一身灵力维持高空飞行实在是太过浪费了， 不过十来分钟，便已经撑不住了。
这是不是说， 世上最高等级的修为不限于金丹期？如果还是这个分类的话。
趁着夜色浓重， 宝船缓缓在一片空地之上停留， 李世瑾跳下船，半空中的宝船变小，倏忽之间收入手中，又是精巧的一枚微雕船。
这等宝物不好随意存放，李世瑾早早寻了一个锦囊装起，长绳穿住，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中，轻易不会为外人所发现。
“啪——”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似乎还有火光闪过。
李世瑾动作更迅速了几分，精神力立刻构建起一个防护罩来，若是真的暗中有子弹袭来，多少能够阻挡一二。
“打死了吗？”
“死了。混蛋，还想跑，哼，看你能够往哪儿跑。”
“好了，快走吧，这都耽误多长时间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呐。”
“还不都是这小子，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
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围又安静了，李世瑾等了等，确定那两人不会回来了，这才迈开脚步往过走去，地上那个少年并没有死。
救人似乎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李世瑾叹了一口气，还是蹲下身看了看那人的情况，是个少年人，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嘴巴上一点绒绒的青，胸口中了一枪，鲜血还在流，仅剩一口气的样子，呻吟声都微不可闻。
这样的伤若是换了旁人，自然是不能治的，但是碰上了李世瑾，不过是灵气走过一圈儿的事儿。
子弹卡在了肉中，灵力一逼，子弹随着鲜血而出，少年人轻呼了一声，眼皮微微掀起，黑眸之中却没什么焦距，正常人在这种黑夜之中，能见度是极低的，哪怕这时候还没有多少雾霾遮盖天空，但天空之中却也并非每晚都会星光璀璨。
今夜连月亮都没，星星不过零星几个，根本无法照亮地面，他看不到什么，含糊着问了一句：“谁？”
警觉性不缺，就是体力已经不行了，幸好子弹的伤口不大，不然这会儿连救治都没有必要，血早就流干了。
他看不到，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正在迅速好转，切开的血管被连同起来，内部的伤口渐渐愈合，这个速度太快了，简直如同刹那花开一样，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唯有外部的伤口证明这里曾经进去了一颗子弹，内部已经全好了。
李世瑾救了人，却不想多有联系，见他伤势好了，便起身往城市的方向走，这里离城市不远，周围也没什么大型的野生动物，倒是不怕把那少年人一个扔在外头，至于受寒发热什么的，他都治疗到那种程度了，如果还有什么不好，只能说命该如此了。
少年人果然命大，次日李世瑾吃早饭的时候，就看到了他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城市之中，跟昨天那种短卦打扮不一样的是，今天他穿上了一套黑色的学生装，同样黑色的小帽戴在头上，笑着跟身边人说着什么，一同走过长街。
坐在早餐铺子上，在一片热气腾腾的香味儿之中，看着那几个学生走远了，李世瑾微微有些诧异，若不是精神力认人不会出错，他恐怕要以为这个人和昨天那个并不是一个了。
才一夜过去，这也好得太快了吧。
低下头，又咬了一口包子，这个年代的食物都是十分地道的味道，没有添加剂，没有激素，也没有多少污染，能够放心坐在路边摊上吃肉包子，也是一种不错的感受。
小米粥熬得稠糊糊的，喝一口，嘴上都要有一圈米汤，筑基后其实可以不吃东西，这些食物说到底都有杂质，并不能百分百被消化，远不如修炼时候沟通天地灵气的感觉更好，但，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呢？反正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真的成仙成道的。
每个世界都有不同的规则，这个规则决定了这个世界是否能够走某一条路，如同这个世界，新旧时代的交替时主旋律，法则却早已经度过了交替期，偏向科技发展了。灵气的混乱很快就会成为衰减，那时候，不要说像他这样投机取巧混成筑基期，就是练气期都不可得了。
便是以前那些在此之前修炼有成的，除非真正能够飞升，离开这个世界到另外的世界去，否则体内的灵力消磨完了之后也会走向末路。
这也好像老思想和新观念的交锋一样，总有一边儿是要占据上风的，而落后的那个必然是要被淘汰，人生如此，法则亦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么努力修炼似乎就没有太多的必要了，李世瑾走得本来就是速成的路子，往上的潜力不大，也没必要非要在这个世界求一个修炼有成，从容随心就是了。
以前碰上了这样的世界，他还会努力找寻一些出路，但现在再看，何必呢？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救世主，你不去做，自然还有人去做，自己以为的使命感其实只是自以为俯瞰的优越感而已。
何况，这个世界的状况要好得多，如今北边儿虽然还在乱，但南边儿已经能够看出大治的模样来了，或许以后会是一个商人的天堂，谁让最开始发展的那位就是大海盗，后来的立法自然对此多有偏颇。
第三次看到那个少年人，是在晚上的时候，李世瑾在国际大饭店吃饭，街上偶然听说这里的甜品很好，他在口腹之欲上的追求并不执着，但有时间有条件的时候，也不会介意多走两步让自己吃得好一些。
然后，就看到了被警察追着的少年人，一副侍者的打扮，从二楼冲下来，举动像一只猎豹，只可惜是逃命的猎豹。
伤口竟然好得这么快吗？李世瑾治疗的时候是特意留下一些外伤的，不然怎么能够解释一个人中枪之后毫无状况，但是，那些外伤… …
晚间在自己的房间看到躲藏着的少年人时，李世瑾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一天之中碰到三次，这已经不是运气的问题，而是… …因果。
“你叫什么名字？”
李世瑾表现很从容，随意坐下，问对方的名字。
少年人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对方的这种反应有些奇怪，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来，蹲在床边儿没有出来，说：“先生，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是甩开了人才来到这里的，我腿受伤了，要歇一下再走。”
“你叫什么名字？”李世瑾再次问，他没有贸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也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其他的反应。
“……曾炜”少年人有些犹疑着回答了。
“曾嵘之你认识吗？”
“你认识我父亲？”曾炜有些诧异，微微站起了身，腿上一疼，又窝了下去。
果然。李世瑾垂下眼帘，这是讨旧债来了，哪怕是原主欠下的，如今自己成了原主，这份债也躲不了。
曾嵘之就是原主的朋友，那个曾经大方展出宝船的人，因果只可以在一种情况下继承，那就是他仅剩这么一个血脉了。
修真者的东西从来不那么好拿，哪怕能够强抢，但其中的因果总是无法抹杀，如果都是修真者才好，一旦修真，不如轮回，把对方杀死什么债都没了，但普通人，尤其他们可能是修真者的后裔，就怨不得人家的老祖宗会做一些防范了。
子孙后代不孝，丢了祖产怎么办？要不然这个强占祖产的得不到好下场，要不然这个强占祖产的就要示之以恩。
放到眼前的情况来说，他要帮这个曾炜，至少也要帮到对方小有积蓄才能够放手。
“是，他是我的朋友，你长得跟他很像。”李世瑾一边说着，一边盘算，自己已经救了这个少年一次，按理说天大的因果都该了了，但如此频繁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恐怕对方的老祖宗有些贪心了。
若是早知道这宝船有这么多的麻烦，他还会不会修炼，会不会炼化，会不会不舍得归还？自然… …李世瑾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事情到了此时，总是要把因果了了的。
“你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不等曾炜拒绝，李世瑾伸出手来，“来，让我先看看你的伤。”
第481章
曾炜的事情比想象中简单一些， 他现在明面上是某高校的学生，实际上的身份则是某帮派头目的侄子，当然这个侄子很有水分，可能是曾家为此付出了什么， 又或者是对方接收了曾家的遗产，觉得也不好做得太过，这才留下曾炜来培养。
因为曾家也不是对方害死的，对方撑死算是个被托孤的， 能够在收了钱之后办事，已经算是比较有良心了，何况， 曾炜虽然也要为帮派出力， 但并不是打打杀杀卖命的事情，只是他自己看不清楚， 想要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为家人报仇， 这才努力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好获得功劳， 然后提升自己在帮派之中的地位。
现在这些大帮派混的好的不比军阀差， 政府里头都混进去人了，曾炜能够被送入学校， 一来是他自己有学习的天分，二来也是帮派的提前投资， 想要让他最后到政府部门去为帮派说话。
只是他自己不满意那种晋升方式， 这才冒险了一些， 以至于两天之内险些丧命，现在还受了伤。
“曾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李世瑾没有对曾炜的伤势太费心，他就是腿折了，这对他来说显然比子弹进入心脏更容易医治，他却只是帮着正了一下骨，就没再做什么。
“当时爷爷说政局不稳，想要全家人到外国去，哪知道船票都买好了，偏偏路上碰到了军阀混战，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股人做的，全家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了。”
曾炜坐在床上，手扶着腿，满心悲愤地说着，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李世瑾就是父亲的朋友，因为一些家中旧事，不是朋友不会知道的，虽然好奇自己是不是真的跟父亲年轻时候那么像，以至于一眼被认出来，但还是放松了许多，说了些不敢对人说的话。
谁也不知道，当年的小少爷是怎么带着满心的害怕，抱着爷爷给的东西跑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来的，又是怎么找到那个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的“叔叔”，他记着爷爷的话，把东西给了对方，这么多年来，对方也的确关照了他。
只是，这还不够，怎么能够呢？他们一家人的命，他要用那些人的鲜血来还。
太偏激了啊，李世瑾坐在一旁，看到曾炜年轻的脸上露出狠厉的表情来，好像幼小的狼已经会呲牙一样，这样的心理素质，显然不适合修道，至于武功，不知道教会了他是不是等于让他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