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今日当值的捕快擦着额角的汗问:“公子近日可有结什么仇家?”
黄衫男子仔细想了想,因为疼痛咧着嘴道:“前些日子王家那小瘪三在风月楼里跟本少爷抢粉头,叫本少爷羞辱了一顿,极有可能是他!还有刘家那儿子,自诩清高会试又没中,被我嘲讽过,也有可能是他,还有李家……”
捕快听他数了一堆跟他有过节的人,头都大了。
黄衫男子说到最后,总算是想起今晚灯会上的事,道:“今晚本少爷还替宋兄讽刺了他那前未婚妻。”
这件事说起来不太光彩,毕竟灯会上那么多人看着他们县学的几大才子被一个赘婿怼得哑口无言,他打住话头问:“宋砚兄他们可有被歹徒所伤?”
捕快一摇头,他就立马道:“一个屠户女和她那病恹恹的赘婿,本少爷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你们仔细查本少爷前边说的那几家去!”
捕快们追查去了,他才哎哟哎哟地由人搀扶着去附近的医馆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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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玉到溢香楼安排的临时住所时,管事婆子还没歇下。
见了她们笑问:“灯会好看吗?”
长宁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趴在谢征肩头睡着了,樊长玉因为打人的事尚有几分心虚,只含糊道:“好看,到处都是人,挺热闹的。”
管事婆子引着她们去一间房,打开了房门笑道:“只有这间屋子还空着了,你们先将就一晚。”
樊长玉道了谢,又要了一壶洗漱的热水,简单给长宁擦洗完手脸后,便把人放床上去睡。
她自己洗了把脸,发现水壶里的热水没剩多少了,又不意思大半夜的再让那管事婆子帮自己烧一壶,把洗脸后的水倒进了泡脚盆里,将就着泡泡脚。
谢征用壶里剩下的热水洗完脸时,她两只脚还踩在泡脚盆里,见谢征要把洗脸水端出去倒掉,忙道:“你倒脚盆里吧。”
谢征迟疑片刻,端着水木盆走了过去。
樊长玉见状便把脚抬起来,放在了木盆边缘,方便他倒水。
许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缘故,她那双足极白,在烛火下呈现出暖玉一般的色泽,脚踝处有一颗黑色小痣,莫名扎眼。
谢征只瞥一眼,便垂眸遮住了视线。
在京中,女子被人瞧见双足无异于失了清白,这边陲小镇,民风比京中开放不少,河堤旁捣衣的妇人也经常赤足,似乎并未把裸足当回事。
她性子一向大咧,此举也算不得出阁,谢征心头却还是微微有些异样。
樊长玉见他倒完水后就坐得远远的,问:“你不泡泡脚?”
谢征说:“你先洗,一会儿我去外边用冷水淋一下。”
樊长玉把眼一瞪:“这大冷天的,你要冷水洗脚?明儿不得染上风寒?”
相处的这一月多里,她也发现了言正是个爱干净的人,以为他是不想洗自己用过的水,道:“我们家以前都是一盆水泡脚的,我忘了你有洁癖的事,等会儿我去找管事大娘说一声,再去厨房给你烧壶水。”
谢征皱了皱眉,终是道:“不用,将就这水就好。”
樊家人都很爱干净,鞋袜换得勤,这水用过了瞧着也不脏。
是他心中有些乱。
把脚放进水盆里时,瞧见盆沿的水痕,脑中下意识浮现了她搭在上面的一双足。
谢征眉头瞬间皱得更紧,脚刚伸进去,就忙起身去倒水。
樊长玉坐在桌边,见状张了张嘴,等他回来后心情复杂道:“你有洁癖也没什么的,我没觉着你是在嫌弃什么,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谢征看着烛火下她那双诚挚又明澈的眼,好看的眉宇间多了几许自厌的情绪,只说:“不是你想的这样。”
只有一张床,被子也只有那一条,他把木盆放回屋内后往房外走:“你早些歇着。”
樊长玉觉着这人有些怪怪的,问:“那你呢?”
总不能去外边坐一夜吧,方才那管事婆子就说了只剩这一间房。
谢征道:“我去问问,看能不能跟溢香楼的伙计挤一晚。”
直到他离开后房门重新合上,樊长玉面上都还有些懵。
怎么突然就把她当洪水猛兽似的?
套麻袋吓到他了?
还是那盆洗脚水的伤害太大?
第40章
飞雪飘落檐下,台阶上都积了薄薄一层。
谢征靠着廊柱抱臂站着,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头顶的灯笼洒下一地暖光,将他纤秾合度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拉出一片暗影。
他见过很多美人,也在魏严宴请宾客时见过赤足起舞的西域舞姬。
舞姬那双足的模样他已不记得,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脚踝上缀着铃铛的金色脚链,随着舞动而叮当作响,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看到樊长玉露出的那一双足时,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起了舞姬脚上的那串金铃铛。
随即便是觉着荒唐。
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冒犯了她的自厌。
谢征烦躁揉了揉眉心,他自小寄人篱下,为了秉承父亲的遗志,一直苦读兵法勤练武功,加上魏严对他和魏宣管教严苛,未免他们耽于男女之事,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一律是小厮,而无一婢子。
他上了战场后,一心杀敌,更没想过这些。
魏宣不知是见他恪守魏严定下的规矩才对着干,还是纯粹起了忤逆心思,经常出入青楼、豢养外室,为此没少被魏严责罚。
那时魏宣嘲讽他只能做一条乖顺的狗,问他识得温柔乡是个什么滋味吗,谢征心中竟是和魏严一样的想法,只觉此子难成大器。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从前的确是受魏严影响颇深,魏严认为掌权者,必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念,男女之欲,只是最低俗的一念。
他从军中归来后,偶尔碍于情面推脱不掉一些宴会,前去赴宴时瞧见柔弱无骨的舞姬赢得满堂喝彩,心中只有轻蔑。
他和魏严一样,瞧不上京中权贵的这一套,甚至觉着这些纸醉金迷只会让人软了骨头。
他将来娶妻,娶的也只会是担得起谢家门楣的大家妇,而不是像他母亲那般脆弱的女子。
沙场刀剑无眼,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和他父亲一样,死在战场上,他不需要谁为他殉情,只需要一个在他去后,替他撑起谢家门楣的宗妇。
整个京城的世家子娶妻,都是以这样的标准去世家女中遴选。
但这些天……他是怎么了?
眼前下意识又浮现樊长玉的模样,杀猪的、砍人的、咬牙隐忍的……
她很好,甚至比许多世家女都坚韧,只不过她生长的环境太简单了些,应付不来各路牛鬼蛇神……终究做不得谢家宗妇。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征整个人都愣了愣。
管事婆子提着灯笼巡查院落时,瞧见他站在廊下,问:“小兄弟怎不回屋歇着?”
谢征收敛了思绪,道:“正打算去找您,可否跟溢香楼的伙计挤一晚?”
管事婆子疑惑道:“你是樊娘子的夫婿,怎不跟她睡一间房?”
谢征找了个由头:“她带着妹妹,不太方便。”
管事婆子心说长宁那才多大个孩子,但考虑到长宁再小也是个女儿家,点了点头道:“是老婆子顾虑不周,楼里的伙计都是两人一间房,本没有多的房间,不过有个伙计鼾声太响了,旁的伙计跟他一个屋都睡不着,你要是不介意,就去他房里将就歇一晚吧。”
谢征只说不介意,管事婆子便带他去了那伙计的房间。
还在门外便听见了那震天的鼾声,跟打雷似的,谢征有片刻沉默。
管事婆子推开房门,门轴转动的“吱嘎”也没能吵醒那伙计分毫,她引着谢征进屋后,把油灯点上,指了指边上空着的一张单床:“你今晚就睡这儿吧。”
谢征道了谢,管事婆子便提着灯走了。
他脱下外袍枕着手臂躺到床上,本就没多少睡意,对面床铺的伙计鼾声如雷,更是吵得他连合眼的心思都没有。
忍耐了一刻钟后,谢征起身走到那伙计床铺边上,一手刀砍在了那伙计后颈上,伙计被打晕过去,鼾声瞬间停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只是依然没有睡意。
从前没想过同樊长玉的以后,今夜突然想到娶妻的事,心中却莫名烦躁起来。
他知道樊长玉做谢家宗妇是不合适的,但回京后娶一个进退有度知书达礼、能帮他打理谢家大小事务的世家女,他又下意识有些排斥。
他像是在荒野里找到了一株生命力极强的野草,他有些喜欢,但是把这株野草挖回家去,和其他奇花异草一比,旁人只会嘲笑那株野草。
野草只有在它自己的原野里,才是肆意又顽强的,放进名贵的瓷盆里精心打理的,便不是野草了。
他抬起一只手横放在眼前,手背搭在眉骨处,唇在夜色里抿得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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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没亮,樊长玉便起来了,长宁还睡着,她穿戴好衣物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门,让管事婆子帮她照看着些长宁便去了溢香楼。
县城里这座溢香楼的布局和临安镇上的差不多,不过修得更气派些。
大大堂里跑腿的伙计们还没来,后厨的人倒是已经到齐了。
要卤的猪头也早就有人处理好了,樊长玉火都不用自己烧,只准备卤料就行。
俞浅浅亲自跟几个大厨商量着开席时先上哪些菜,后上哪些菜,压轴菜又是什么。
樊长玉虽是个外行,却也听得出这极为讲究,毕竟一些菜放久了,就失了风味。而如果接连上大菜,后厨这边备菜来不及,迟迟上不了菜,那可就丢脸了。
寻常人家开席菜上晚了没什么,这些达官显贵订的包席菜上晚了,是让主人家失了颜面,主人家会找溢香楼理论不说,传出去也砸溢香楼的招牌。
俞浅浅交代完厨子们各项流程的细节,瞧见樊长玉坐在灶台后边,半点没架子地挤过来跟她一起烤火:“这才大年初二,就让你来楼里帮我,委实是辛苦了。”
樊长玉道:“俞掌柜要忙这么多事,瞧着才辛苦。”
俞浅浅笑道:“挣钱就没有容易的,做好这一单生意,溢香楼在县里的名气就算是彻底打出去了。”
之前溢香楼在县城开业,叫王记背刺了,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县城里的显贵提起溢香楼,甚至还会把开业当天没了祥瑞的事当做笑谈。
俞浅浅为了把溢香楼的档次在县城里提起来,给那些贵妇人们送了不少新奇贵礼,才接下了今日这场包席。
她似想起什么,问樊长玉:“对了,你家的卤肉有设计图徽吗?”
樊长玉一脸迷茫:“那是什么?”
俞浅浅一巴掌盖到自己脸上:“怪我这些天太忙了,忘了提前同你说,就是像王记卤肉那样,有自己订做的招牌。”
樊长玉摇头。
俞浅浅道:“你的卤肉在我楼里,对标的是醉仙楼的王记卤肉,没有图徽,也得请人写几个字瞧着才像样。”
樊长玉不解:“卤肉不都是切好了装盘端上桌子么,有没有图徽应该都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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