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晓深寒
朝堂上为了先帝的谥号也就越吵越厉害,偏偏皇帝对此竟然一言不发,大有看几帮子人吵出个最后的结果的意思。
那些刚刚从几大世家提拔上来的人一意抨击先帝无德无仁、耽于享乐、谋杀亲子、宠信奸佞,应当给予恶谥。
实际上这些人家,在当年先太子之乱上,几乎都被先帝强力镇压,族中许多中坚力量因此折损,对先帝自然是带着恶意的看法。
更何况,先帝在先太子及元后过世之后,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沉迷于美色及丹药,朝中又多是根基不深,政治手段不老练的新贵,整个大启在这是十几年间,国力逐渐衰微,他也确实又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另一边,便是朝中原来的老人,这些人对先帝有知遇之恩不假,可这些知遇之恩却不足以使他们这会儿为着先帝与当今及朝中那些老牌世家相抗衡。
说到底,其实更多的是在表明忠贞与气节,毕竟哪怕大启如今国力因先帝之过有所下降,但一来,并没有他国外侵的战争,二来,也并没有因天灾导致的天下大乱。
朝局势力总体来说还算平稳,光凭这一点,新帝作为先帝的儿子,也该给个过得去的美谥,而这些人这会儿在替先帝争取,就是在表达自己对于朝廷对于皇室的忠诚。
另外,朝堂上还有好些阵营不明,从前余留下来的势力,这会儿趁着水浑,更是在其中胡乱搅和,也就使得这件事情越发混乱。
偏偏昨天传来消息,礼部尚书崔大人中风瘫痪在床了。
今天上午圣上便拍了太医去救治,并派了司礼监的太监去抚慰,那封请求致仕的折子也终于批了下来。
崔大人这一走,首当其冲要顶着这个压力的,那就只能是乔谓升了。
第588章 谥号
乔玉言毕竟是后宅妇人,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也只能来源于温停渊或者是乔家的消息。
温停渊这边倒是还好,只叫她放心,暂时还不会有事儿,似乎这事儿还有的吵。
可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人的意料,这一次那以郑家为首的老牌世家们直接给了个恶谥,曰“厉”认为先帝只能用这个字。
这一下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厉”可是实实在在的恶谥,毕竟历史上的周厉王就是例子,周厉王横征暴敛暴虐无道杀戮无辜都是史书上记载的,后来更是被推翻了统治。
先帝虽然过错不小,但也绝对到不了这个程度。
因而以张阁老为首的新贵党派便严厉指责郑家等旧派官员,认为这是在先帝的谥号上做文章以报私仇,身为臣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竟在先帝驾崩之后,以谥号的选定来报复先帝,实在闻所未闻。
又言明当今皇帝仍旧姓朱,这天下江山仍旧是朱家的江山,后人评定先辈的功过,竟能用到亡国-之君的谥号,实在闻所未闻。
若是圣上当真用了这个字,他们这一班老臣也算是白读了多少年的圣贤书,没有脸面在这样的朝堂上立足,只能集体请辞,日后史书着墨,言明圣上有辱先帝之名时,他们好歹还能保持自己的气节。
据说圣上当下就变了脸色,一本奏折摔下去之后,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拂袖而去。
乔玉言不由紧张道:“圣上不会真听了那些人的话,用‘厉’字吧?”
她心里当然不喜欢先帝,从小了看,温停渊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父母双亡都是拜他这位祖父所致。
往大了看,乔玉言在江州的那些年,也见过不少底下的乱象,每年一干一旱便不知道夺走了多少百姓的性命。
且他不问朝政,国家政务全部托付与内阁,自己却信任影卫锦衣卫等情报机构,又修仙练道,贪图美色,实在不是一个好君主。
可“厉”字实在太严重了,圣上若是给自己的父亲上了这个字,只怕是真的要如张首辅所说,未来的史书上一个不孝是绝对逃不掉的。
不但圣上,就是这一班朝臣,只要还站在朝堂上,都会被批为媚上而无立场之人。
温停渊这些天也忙得够呛,不知是不是想要逃避谥号这件事情,圣上这两日尤其忙碌,恨不能把除了先帝谥号这件事情以外的所有事情都直接一气儿给处理了。
温停渊陪侍一旁,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因为他得受圣上信任,便有许多人来找他问情况。
实际上温停渊也拿不准现在他这位三叔的态度,“若是按照三叔的脾气,还真有可能就给先帝安上这个字。
当年的仇让他心里将与先帝之间的父子之情全然抹杀干净了,这些年在边关征战,他每杀一个人,都是将账记在先帝头上的,对他来说,多杀一个,离他走近那个人就更近了一步。
所以,哪怕这段时间三叔处理政事在我看来,已经逐渐上手,做事也恢复了从前的平和,可涉及到先帝,我实在……”
乔玉言犹豫了许久,才轻声问:“你……不能劝劝他吗?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他既然承担了这个天下的重任,那这个天下的好赖便都系在了他一人身上。
若是在这个事情上,让天下人对他侧目,于以后的天下治理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更何况,先帝已经死了,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要报的仇,也报完了,就是元后和殿下他们在地底下,应该也希望他能成为一代中兴之主,而不是受困于自己过去的人。”
温停渊闻言便笑着摸了摸乔玉言的额头,“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现在是不想让我过问,且等等吧!应该不用太久,他自己会来问我。”
“只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造成什么大损失,崔大人的中风已经是个预兆了。”
温停渊连忙打住她的话头,“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有男人们去,你只管在家里安生呆着,若实在不放心,便往娘家走走,去陪陪岳母,给她宽宽心才是。”
这一次圣上在朝会上拂袖而去,才没有问出接下来的话,不然乔谓升怕是要被逼发言。
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注定要受夹板气,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圣上头一次可以拂袖而走,却不可能一直这么做。
郑家那一帮人一日紧似一日,态度丝毫不让,仍旧咬死了“厉”字,而其他人也据理力争,几乎要在朝堂上打起来。
这一次圣上倒是没有生气,他只是冷眼地看着已经乱成了菜场似的早朝朝会,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们吵完。
这一吵就从早上一直吵到了中午,吵到最后几方人都没有了力气,口干舌燥焦躁不已。
这个时候圣上才懒洋洋地开口说了一句,“若是大家觉得以这种辩论的方式能得到结果,那大家继续,今日不行,还有明日,明日没出来,还有后日。”
不说乔谓升,就是温琼与都有些焦头烂额,似乎已经在考虑告病休假的可能了。
这种事情,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万劫不复,不光是自身前程的问题,还可能会祸及家人,若是史官在史书上留下一句佞臣的评语,那才叫有苦难言。
这也是现在朝堂上那些咬着说要给美谥的朝臣们的想法。
乔玉言对这种事情没有主意,这实际上就是朝堂之间的博弈,她不得不求助于温停渊,“你觉得如果你是我父亲,你会如何建言?”
温琼与还好,打打马虎眼,扯扯太极,还能混过一段时间。
可乔谓升毕竟是礼部如今的主事人,这个问题,必须要从他那儿过。
温停渊毕竟是当今的亲侄儿,也是这么多年与这位皇帝关系最亲近的人之一,或许他会知道此时圣上的心思。..Com
可温停渊也只能无奈摇头,“这事儿是怕是他心里的结,没到时候,怕是很难解开。”
说完之后又认真地对乔玉言道:“你大概要做好一个心里准备,关于你父亲。”
第589章 牵连
乔玉言知道这一次朝堂上的风波怕是会对父亲造成很大的影响,可听到温停渊这么说,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发慌。
她回了娘家两趟,但是看到老太太和徐氏都那般担心的样子,她就只能将自己的心里的担忧强行压下去,反倒拿好话来宽慰她们。
可没两天,乔谓升就受到了牵连。
闹了大半个月的朝堂,圣上似乎也听厌倦了那些纷争,干脆辍朝三日,自己去了京郊别院散心,这事儿还是因为温停渊要秘密伴驾乔玉言才知道的。
外头的传言却是圣上被这些人给直接气病了,招了太医看诊。
因而在三日后,圣上再一次临朝,脸上就没有了开始那般冷傲,当有官员再一次提出个先帝谥号时,圣上便直接转向了乔谓升。
“崔爱卿致仕以后,这礼部的事情如今能托付的也就是乔爱卿了,不如你来说说,按照礼法,按照一贯以来的做法,该给先帝选个什么样的谥号为好?”
他的语气如今听上去像是多了几分疲惫,可落在乔谓升身上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乔谓升这段时间在礼部尤为忙碌,关于这件事情不但是朝堂上在吵,礼部的内部也是各种意见都有,他虽然暂代尚书之职,可任命到底没有下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好些老臣没有那么听他的话。
这会儿圣上问起,他也就只能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来作答,因而恭恭敬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奏折。
这些天朝堂上吵得太厉害了,乔谓升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众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干脆写了奏折当堂呈上去。
也省得连内阁那一关都过不了。
圣上接了太监手里的奏折,颇有些百无聊赖似的打开,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叫人琢磨不透起来。
这让底下站着的朝臣们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不知道乔谓升到底是取了个什么字。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到上头的新任帝王冷哼了一声,“好一个中庸之道!”
说着将那本奏折往下一掷,面色全然冷了下来,“感情这些还没有说话的,都像你乔谓升这般耍滑头,这是指望这两边不得罪么?!”
说完再一次拂袖而去。
内阁首辅张大人将那封奏折捡起来,看了两眼之后,便朝乔谓升冷笑了一声,“乔大人给的这个‘武’字是个怎么样的说法?
谁都知道先帝从未经历过任何一场战争,哪怕即位之时,即位皇子争得那般惨烈,先帝也因其天命之身,安然置身于外,你这个‘武’分明是在讽刺先帝!”
乔谓升没有与之对话,这个态度很明显。
张大人说中了他心里所想。
先帝着实称不上是一个好皇帝,可也没有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那般不堪,所以以郑家那群人为首所举的“厉”字是决然不行。
更何况,用这个字,分明还有一层陷害圣上于不孝的味道。
而“武”又着实是个美谥,千百年后,若非熟知历史之人,其实并不会知道,这个武字背后指的是先帝将刀剑加诸于自己的子女妻子身上。
汉武帝是公认的一代雄主,一看到这个字,众人只会往汉武帝身上去联想,这也就平和了此时的的戾气。
可这显然让郑家一派的人不满意,实际上在朝堂上还有许多人列举了许多平谥,都遭到了他们的攻击,更何况是乔谓升这个美谥。
因而乔谓升这封折子上去之后,算得上是将两边的人都得罪了,也无怪乎圣上要说他两边讨好,所谓中庸之道了。
因着乔谓升这边被圣上当众斥责,那一帮看着皇帝脸色吃饭的言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各有立场,要攻讦的地方确实多,奈何到现在为止,圣上都没有直接开口支持哪一方。
哪怕很多人都知道圣上的心里怕是站在郑家那一边的,可只要口头上没有说,那就还有改变的可能。
但是乔谓升就不一样了,这是明晃晃地被圣上当堂驳斥的人,那还不赶紧找各种理由参上一本,都显现不出来,他们这段时间都在兢兢业业的没事儿找事儿。
言官这个群体,与其他官职都不大一样,他们的官职不高,但是偏偏有参上至尚书首辅,下至地方知县的权利。
很多朝臣虽然不大在乎这些满嘴跑马的绯袍嘴仗强者,可被缠上也实在麻烦。
就比如现在乔谓升,几乎早百八十年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说法。
最为人说道的便是与徐氏的成亲,都已经被说成了无媒苟合,更不要说以官身迎娶商户女子。
哪怕实际上,乔谓升当年与徐氏成亲的时候,身上并无官职在身。
更何况徐家其实也捐了个织造局的小官,正儿八经地说起来,也不算是完全的商户。
其次便是长女乔玉言的一系列事情。
天知道他们作为站在朝堂上的官员,怎么连乔玉言在宴会上出丑的事情都能翻得出来。
她与温停渊的婚事,更是被批得不能再狠,虽然本意是品评乔谓升教女无方,可着实也把温停渊绕了进去。
眼见着温停渊每日回来,脸色越来越难看,乔玉言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从程风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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