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鹿小军满脸麻木的带着这对夫妻进了学校。
张老师依旧坐在办公室里,就着开水吃菜团子。
“张老师。”门口传来敲门声。
张老师抬起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鹿小军:“你怎么又来了?”
鹿小军轻咳一声,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站着的两个人:“张老师,我昨天说的鹿仁佳同志我已经带来了。”
“你速度倒是快。”
张老师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他赶紧将最后一口菜团子塞进嘴里:“进来吧。”
“打扰您了,张老师。”
鹿仁佳一进门就挂上淳朴的人设,对着张老师憨厚的笑笑。
“这位是?”张老师对着鹿仁佳点了点头,就看见跟在鹿仁佳身后走进来的,长得格外出色的沐戈壁,不由有些愣住,觉得有些眼熟。
“是我丈夫,沐戈壁。”
鹿仁佳一副拘谨模样地解释道:“我辍学后,一直是我丈夫教我学习。”
“你们结婚多久了?”回想鹿小军介绍的资料,这位鹿同志好像年纪不大的样子,再回忆笔记本上的知识,又好似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
“快三个月了。”沐戈壁轻咳了两声:“我身体不大好,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没认真学过,主要还是佳佳聪明,一点就通,我实在不忍埋没了她的天赋。”
言下之意,他作为丈夫绝不会阻止妻子求学,相反,他很支持。
“我婆婆也是大学生。”
鹿仁佳抬头对着张老师笑了笑,语气比刚刚自信多了:“她也很支持我读书,她还说,如果现在还能上大学的话,一定支持我上大学哩。”
张老师愣住。
他实在没想到,这位鹿同志的家人竟然如此的开明。
自从取消大学后,愿意送孩子读书的家长就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女孩子,到了高中几乎都没有了,就算有,每个班也顶多一两个人。
很多女孩子,是因为家里的弟弟要上学了,家长不放心,才让她跟着弟弟上一个年级,才有机会读书。
“小军给我看过你的笔记,说实话,其实问题不少。”
张老师将桌上的东西搬开,从抽屉里抽出昨天鹿小军给他看的笔记本,翻开来后,上面已经用红笔批注了不少,其中几个大大的圈,画的就是鹿仁佳写错的单位。
“这些单位问题的错误都很基础。”
张老师指着其中的一个符号问道:“这个代表了什么?”
他昨天就发现了,这位鹿同志的错误,并不只是单纯的单位错误,而是在她的脑海中各种单位都有属于自己的符号,这些符号只要弄懂了它们的意思,再代入到公式内后,就能知道她的所有题目算的到底是什么。
昨天夜里,他一边猜测一边照葫芦画瓢。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些符号比国际通用的单位符号更加的简洁。
就在昨天,他已经拿出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将这些符号记录下来,若是真能开发出一套完整的,属于国内自己的符号体系的话,日后算一些机密文件的时候就能用上了。
到时候就算特务看见了这些文件,也不懂这些文件到底算的是什么。
光要破解那套单位,恐怕就很艰难了。
“长度。”鹿仁佳见对方有兴趣,干脆从包里翻出一张白纸来,将关于长度的所有符号都写了出来,然后将纸交给沐戈壁,再由沐戈壁与记忆中的通用单位对等,然后翻译出来。
张老师越看越觉得有谱,干脆起身走到沐戈壁身边慢慢看。
“你们怎么想到,用这样的符号?”张老师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夫妻俩。
他看的出来,这两个人似乎都更习惯用这样的符号。
“因为我没上过高中,他身体又不好,后来结婚了,他身体也恢复了些,就想着重新开始读书。”
鹿仁佳斟酌着回答,毕竟这个年代,太过特殊容易被当成特务:“我俩就想着……将学习变得有趣一点。”
“所以这些符号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因为是上辈子的符号,她敢打包票子这个世界没有,所有鹿仁佳点头点的一点都不心虚,表现的坦诚无比:“我也知道这种符号没什么用,最近已经努力在改了。”
说着,她也低头,拿着笔在纸上写上‘毫米、厘米’几个长度单位,是标标准准的汉字。
张老师又问有没有其它的单位符号,鹿仁佳这一次没出头,而是摇摇头说:“没有。”
至于为什么会专门看长度。
鹿仁佳又掏出电子配件,指着上面露在外面的电线:“老师你看,这里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就这样,关于毕业证的事一句没提,鹿仁佳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移到了榨浆机上面,沐戈壁也跟在旁边积极讨论,反倒是鹿小军被排挤在外,直接没了存在感。
一直到上课铃响了。
三个人才意犹未尽的从知识的海洋里抽身而出。
再看向沐戈壁和鹿仁佳两个人时,张老师已经满眼欢喜了:“这几个问题你们要是方便的话,就留在我这里,我再想想,你们俩啊,真是要把基础知识好好补一补了,这学习就仿佛建房子,得打好地基才能建高墙,否则就是那空中楼阁,很容易倒塌,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谢谢张老师。”同样满意的夫妻二人一起露出纯良的笑。
“我们也想补基础知识呢,只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将榨浆机给造出来,豆腐坊那边工资低,工人们也都四十多了,再这么下去,老了腰肯定要坏的。”鹿仁佳叹了口气,脸上挂上忧虑:“咱也不想做那坏人,甭管多少工资,至少够一家子开销,如今家家户户都困难,如果贸然没了这点儿工资,家里可就难过咯。”
张老师理解的点头。
“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该学习的还是得学习。”
不愧是做老师的,对学习的顺序相当的执着。
“对了,张老师,那个毕业证……”最后还是鹿小军说出了来意。
“哦,对,毕业证。”
张老师回过神来,弯腰从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本陈旧的册子来:“我昨天已经找到了你的学籍,已经重新恢复了,下个月七号是期末考,你直接过来考就行,也是你运气好,不然的话就要等到明年夏天了。”
因为从明年开始,就要开始实行秋季入学了。
毕业考只能在夏季举行。
“这是准考证。”
张老师将提前准备好的准考证递给鹿仁佳:“你考完试,只要成绩合格,学校会发毕业证,至于高中,你要是愿意上,可以回镇上来上,要是觉得有些远了,拿着毕业证去县城也能上,前提是成绩能达标。”
鹿仁佳连忙点头,十分郑重的双手接过准考证。
只见上面写着‘37’号。
因为学校一共就三十六个毕业学生,她是补位的,就排在最后一个。
“谢谢张老师。”
鹿仁佳鞠躬道谢,起身后和张老师告辞。
等他们从办公室退出去后,张老师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严肃,在他们的欢呼声中,张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将刚刚他们写的那些单位塞了进去,并请求上面重点监视一下这对夫妻。
无论是不是特务,总归小心无大错。
从学校出来,夫妻俩告别了鹿小军,便坐了最近的一班车回了县城,这一次他们找了一个双人座。
“这次回去得好好学习了。”沐戈壁松了口气:“幸亏我已经拿到高中毕业证了。”
“嗯,老校长生怕你复读,所以才给你毕业证,你还觉得挺光荣?”
提起这个,鹿仁佳就嫉妒的眼睛发红。
凭啥都是穿越,人家就能是个高中生?
“原主确实觉得有点丢人,但我却觉得无所谓,反正毕业证是真的。”在这一方面,沐戈壁确实心大的人,丢人这种情绪压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车子摇摇晃晃,一路晃进了县城。
下了车,沐戈壁照例扶墙,不过这次他忍住了,没干呕。
缓了半天,终于缓了过来。
鹿仁佳赶紧打开水壶,现在没有保温壶,所以水有点凉,赶紧去找开水站,接了点热水给沐戈壁喝水,然后就碰上了一阵骚动。
门口走进来一群扛着被子,拎着水壶,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年轻男女。
“哎哟,又是一群知青哟。”
“是啊,也不知道这一批是去哪儿的,我家那老三,之前去的徽省,正好碰上了荒年,跟着住家的老乡去县城挨家挨户的唱花鼓戏,就为了能讨口吃的,叫我听了眼睛都快哭瞎了。”
“可不是嘛,我家那个倒是还好,去的地方是沙土地,全种红薯,能吃饱,就是没啥水,十天半个月都洗不了一次澡,上次回来探亲,脏的换了三回水。”
知青?
鹿仁佳将水壶递给沐戈壁,自己却满眼好奇的朝着那群人看去。
只见那群知青一个个垮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了他们几百块钱似的,显然,十分的心不甘情不愿,尤其其中还有几个一看就是刺头的,被子往背后一甩,脸盆顶在头顶,脚还不耐烦的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打群架呢。
突然,人群中冒出一张有点眼熟的面孔。
“欸,戈壁你看,那是不是郑晴晴?”鹿仁佳扯了扯沐戈壁的袖子。
沐戈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人群中脸色黑如锅底的郑晴晴,只见她穿着一身绿军装,头戴红军帽,背上背着被褥,一手拎着行李包,里面装的应该是换洗的衣物,一手拎着网兜,里面放着脸盆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
她这会儿抿紧了唇,下巴扬着,对身后送行的男女视而不见。
而那对男女,应该是她的父母。
郑国强看着生气的郑晴晴,有点无奈:“你这次去了一定要听你哥的话,我想办法叫你早点儿回来。”
“你就是说话不算话。”
郑晴晴背着身,不看郑国强:“我都说了,郑婷婷她反正半死不活的,让我拿了考文工团的名额就是了,你非不同意,你就是要我下乡去。”
“晴晴。”
郑国强有点头疼:“最近情况特殊,你别闹,而且婷婷的文工团名额,是她舅舅给的,咱们不能拿,你没见妮妮都没开口么?”
“她那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才不开口。”郑晴晴跺跺脚:“烦死了,文秀不是说了要给我找人顶替的么?”
“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想到这几天文秀在家里说话阴阳怪气的样,再加上那口口声声大闺女已经结婚,还嫁到了县城当官太太,都叫他心里警惕的厉害。
甭管那丫头有没有结婚,只自己把柄被文秀抓到了,他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至于以后……暂且先走着瞧吧。
周兰闻言冷哼一声,她看着郑晴晴,语气也是硬邦邦的:“晴晴你别急,先去找你哥,至于你的事,反正有你爸呢,他既然能给别的小骚狐狸安排工作,想必给你安排一个也是很简单的事。”
“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郑国强眉头一皱,却不敢发火,只能小声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