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 第60章

作者:谢朝朝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两辈子都把她骗得团团转,很有趣吗?

  姜锦闭眼,深呼一吸,强压下去的情绪还是从话语中透了出来,她说:“滚,别逼我动手。”

  她连愤怒的眼神都欠奉。

  裴临动作一顿。

  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隐瞒重生事宜的日日夜夜里,他无数次料想过这样的结局。

  裴临垂下眼帘,只是神色终归寂寥,他说:“晚来风凉,回去再说。总不能在山里过夜。”

  温言慢语,好生体贴。

  他这般关怀的语气精准戳中了姜锦的逆鳞。

  她憎恶他所做的一切“为她好”。

  憎恶她病得快死了,他还要对着锅子边那几盘羊肉,轻描淡写地对她说,少食发物。

  她紧攥缰绳,几乎要将粗麻勒进手心腠里,可即便如此,还是忍无可忍。

  马背上,披着一身月光的姜锦,猛然掉转马头,高举起马鞭朝后一扬——

  夏夜湿漉漉的空气中,炸开了一记清脆的鞭响。

  长鞭的尾端堪堪擦过裴临鬓边,虽未卷破他的皮肉,但凌厉的鞭风却还是划过他的侧脸,在锋利的下颌之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

  她的发难来得突然,但以裴临的能力,这是无论如何都来得及反应的距离。

  就像那道流矢。

  掌心被反震到发麻,姜锦甚至分不清这种痛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的幻觉,她只是直面着裴临的眼神,用最凶狠的语气冲他大喊:“滚——”

  逐影受惊、连连咴鸣,马背上的裴临却只静静地抬手,轻抚自己颊侧那一道发烫的红痕。

  她还有气要发,好事情。

  顶着姜锦几乎能把他灼穿的目光,裴临翻身下马,解了腰间挎着的佩剑、蹀躞带上的短刀,连绑在护手里的薄刃都除了。

  他揉动手腕,道:“枕戈待旦惯了,如此轻快,还有些不适应。”

  然后一步一步,朝马上的姜锦走去。

  ——武将自除兵器,几乎与举手示降无异。

  姜锦收了马鞭,眼神落在那记侮辱性的红痕之上,神情晦暗不明。

  她连嘲讽的假笑都扯不出来,只冷冷斥道:“你这是在摇尾乞怜吗?”

  幽深的夜色里,她可以很明显得看到,裴临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能继续走近。

  因为她已然拔剑出鞘,而锋利的剑尖正对着他的咽喉。

  与之而来的话音冰寒,“不要以为,我不会真的动手。”

  裴临垂眸,在剑光的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有想过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利用了她对旧情的眷念,精心罗织了一场骗局,她是一定会对他心动的。

  而朝夕相处,他也一定瞒不了一辈子。

  所以,当她发觉自己再度被蒙在鼓里,那丝丝缕缕的心动,足以让她判他死刑。

  她曾有多动容,此刻就会有多震怒。

  裴临略偏过些头,看向颈项前的那截寒芒。

  他抬手,两指钳住剑尖,却没有半点要退后的意思。

  下一瞬,这点寒芒忽然从他的咽喉前被收回了,裴临尚来不及反应,姜锦已经干脆利落地下了马。

  长剑翻转、剑意凛然,是要真刀真枪同他打起来的意思。

  都是在战场上搏过命的人,身体反应比脑子转得快多了,裴临大退几步,脚下步伐却依旧稳稳当当、未见慌乱。

  他稍一侧身,姜锦的第二波攻势已经伴随着她的冷言冷语来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刀口向内。”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姜锦并非玩笑,她不管裴临身上到底有没有兵刃、到底想不想还手,使出来的个个都是杀招。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杀了这个骗子,再把他丢回那差点埋葬了他的山头上去。

  她纯粹是在发泄,招式没有章法,也不想有章法,眼见裴临步步退让,除却最基本的一些化招,什么也不做,姜锦非但没有受到安抚,怒意反倒更甚。

  是啊,他总是这样。

  对上姜锦眼神的瞬间,像是被冷水兜头一浇,裴临动作一滞。

  他看得懂她眼底的怒火,却读不懂其中的失望从何而来。

  分心的瞬间,姜锦的剑风已经将裴临逼得退到不能再退,无形中剑意仿若怒龙,就要直噬他的心口,她却突然收了剑势,闭着眼退后两步。

  裴临堪堪站定,他波澜不惊地吐出一口血来,抬手试了试唇。

  空手对白刃,对上的还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姜锦,在困守长安之前,她的本事本就不逊于他,与他算是各有所长,就算耽误了那几年,而那几年他依旧在战场磨练,眼下她重拾起过往的本领,他也没那么好招架住。

  裴临静静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我甘之如饴。”

  姜锦抬眼,眼底也是猩红的颜色,唇角却挂着笑,笑到眼睫都在颤抖。

  她说:“裴临,你知道吗,两辈子了,你只有这句话最像情话。”

  她汹涌的情绪比剑招更难招架,怔愣片刻后,裴临才缓缓道:“我还有话要说,如果……你愿意听。”

  掌心紧到发痛,姜锦用力敛去眸间扑朔的神色,冷然道:“好啊,我还真想听一听,你能解释出个什么花来。”

  裴临身形微晃,不知是受了内伤还是如何:“我没打算一直瞒你。若非中秋夜意外横生……”

  说着,他微微一滞,有些失神。

  裴临默了默,继续道:“不,不是意外,是我怯懦不敢面对,知你重活一世,不想与我再有交集,故而行此下策,想要等你我重新有了情谊,再缓和地告诉你这一切。”

  姜锦静静听完,戏谑的笑悬在眉梢,压都压不住。

  “可真是好算计。”

  姜锦笑了起来,她抬手,擦擦眼尾溢出的意义莫明的眼泪,对裴临道:“不过,裴节度果然有些自知之明,我确实不想与你再有交集。”

  她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她说:“不止今生,纵然前世也是一样的。”

  裴临呼吸一窒。

  姜锦闭着眼睛,嘴角挂着倔强的笑,一字一顿的,像是说给自己听:“等你回来,我们和离。”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八个字,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哽了在心头两辈子的和离终于说出了口,姜锦的神色蓦然松快下来。

  她眼睫忽闪,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戳心窝子的话。

  “你以为是再续前缘,可我前世就想和你一拍两散了。”

  “那夜我躺在你身边,你像个死人一样,我不想连说和离这样的事情都等不来回应。可谁知道呢,一闭眼,我却再没来得及说那句和离。”

  轻快的语气,可哪一字哪一句,不是椎心泣血之言?

  心底隐痛一触即发,未曾淡忘的前世记忆涌入脑海,裴临深吸一口气,却无法说出一句能显得不那么单薄的话语。

  她早把身后事早预备的井井有条,似乎唯一放心不下的凌霄也有了交代,他以为……至少她不是抱憾走的。

  这样的念头,至少撑着他走过了最后那年。

  可现在,他却发现,她有遗憾。

  而她的遗憾与他有关。

  裴临恍惚。

  那时……他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连枕边人想要与他和离都不曾知晓?

  是了,他总觉得时间还来得及。

  看着裴临眼底通红却一言不发的死相,姜锦别开了眼。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淡然放下,可现在却发现,她从来就是斤斤计较的人,她忘不掉他的疏离,忘不掉那些居高临下的语气。

  姜锦仰起头,薄纱似的月光笼在她的下颌与颈间,她看着月亮出神许久,轻声道:“裴临,你还记得吗,你这辈子问过我一个问题。”

  裴临双目紧阖,久久难言。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辈子被她救下、察觉她的重生和对他的抗拒以后,他问过她,是否只要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都可以?

  裴临蓦地睁眼,薄唇边是自嘲的浅笑:“你已经告诉过我答案了。”

  并且……身体力行地践行了这个答案。

  无论是玩笑话里送出的月亮,还是轻吻的回应,给的都不是他。

  姜锦笑了笑,她漫无目的地甩了甩手上的马鞭,轻描淡写地道:“是啊,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这些话你爱听吗?满意吗?”她嗤笑一声:“我如你所愿。”

  没谁会比她更懂如何刺伤他。

  裴临眼眶发红,笑容却愈发深了。

  这些话不从她口中亲口说来,他总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

  “我不信。”

  他哑声说着,才迈动步伐,还未来得及向姜锦靠近,她便往后挪了几步。

  就像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

  裴临盯着她的鞋尖出神,声音有些几不可察的微颤:“姜锦,难道你敢承认,这一次的心动里,没有半点移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