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袂浅
“春儿,本宫那块凤纹白玉佩呢?”
春儿出声道:
“小主,奴婢瞧您刚才睡着了,担心您翻身时会把那块玉佩给碰到地上,特意把它拿起来放在梳妆台上的锦盒里了。”
“嗤!一块没有心的破石头罢了,哪里配得上用锦盒盛?凭白糟蹋了锦盒这种好东西”,大佟佳氏听到这话,嘴角不由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声音像是外面的落雪一般冷,嘲讽道。
春儿听到大佟佳氏这意有所指、指桑骂槐的话,眼皮子狠狠跳了跳,低下脑袋不敢吭声了。
“罢了,你去把它拿过来吧,本宫现在闲着没事把它拿在手里盘一盘,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盘出包浆来。”
大佟佳氏闭着眼睛,哑声道。
“是,奴婢这就去。”
春儿抿了抿唇快步转身走到黄花梨木的梳妆台前,从一个外面包着红色绸布的紫檀木锦盒里小心翼翼地把凤纹白玉佩给捧了出来,几步走到床边,俯身恭敬地将捧在双手里的凤纹佩递给了大佟佳氏。
佟佳·玉柔伸出白皙的右手将凤纹佩接过来,扭头将凤纹佩对着窗户的天光瞅了瞅透亮的成色,又将头给转过头,低下脑袋用大拇指摩挲着玉佩表面精雕细琢的凤凰。
站在一旁的春儿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大佟佳氏面无表情的俏脸,即使她以前只是个站在大厅门口守门的小宫女,也知道这块凤纹佩是自家小主最珍视之物了,以往她们主子可是把这凤纹白玉佩给当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珍视的,处处锦盒不离手,生怕它磕了或者碰了,只因为这是当年慈和皇太后赏赐给她的。
凤纹白玉佩在自家小主手里,龙纹白玉佩在万岁爷手里,普天之下,只有这一对象牙白玉的龙凤佩,象征着龙凤呈祥,百年好合的吉祥寓意。
这么珍贵的凤纹佩想来主子是舍不得扔掉的,看来前些天嚷嚷的要摔碎玉佩的话都是气话。
“砰!”
“自家主子不会摔碎玉佩”的念头刚刚在春儿心头上转过,下一瞬她就眼睁睁看着凤纹佩落在她脚边的地砖上碎的四分五裂。
“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啊!”
回过神来的春儿眼睛瞬间吓得瞪大了,忙“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惶恐不已地将碎成四、五瓣的凤纹佩给捡起来,低头瞧见这玉佩碎的连拼凑都拼凑不出来了,春儿瞬间急哭了出来。
佟佳·玉柔对春儿的哭声充耳不闻,她瞧也没瞧一眼春儿捧在手掌心里的凤纹佩,而是扭头又看向窗外翻飞的雪花,幽幽道:
“你把这碎玉佩重新盛到锦盒里,把它送到乾清宫里,对爱新觉罗·玄烨说这劳什子的白玉佩,姑奶奶我不稀罕了,下辈子他即使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听到大佟佳氏这胆大包天的话,春儿双手颤抖的险些都要捧不住碎玉佩了。
“主子,咱不能将这碎玉佩拿给万岁爷看的啊!这可是慈和皇太后赏给您的东西!天底下只有这一块,摔碎了可就是砍脑袋的大罪啊!”
“呵呵——砍脑袋的大罪?”
佟佳·玉柔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了一般,举起右手将食指向内弯曲朝着自己,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春儿,一字一句地哑声道:
“你看本宫这鬼样子还能活多久?”
瞧见春儿眼神游移,不敢与她目光对视的样子,大佟佳氏将视线从春儿身上收回来又转到窗户上,边哭边笑道:
“本宫都不怕丧命,你这个狗奴才害怕什么,你要是不去的话,本宫现在就把你配给掉牙的老太监做对食!”
“对食”二字一出,春儿吓得脸色一白,忙用牙咬着下唇从地上爬起来,将碎玉佩给搓到手心放进紫檀木锦盒里后就捧着锦盒匆匆忙忙往外走。
“春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之前跑去储秀宫里请康熙、又在产房里帮大佟佳氏生产的大宫女珠儿手里拿着一本蓝色的线装书刚刚走到正殿大厅门口,就与慌里慌张从大厅里跑出来的春儿撞了个满怀。
她不由皱眉询问道。
“珠儿姐姐,小主生气把慈和皇太后早年间赏给她的凤纹白玉佩给摔碎了,还让奴婢把碎了的玉佩送到乾清宫里。”
“真的摔碎了?”
珠儿闻言目光闪了闪,低头看着春儿捧在手里的紫檀木锦盒轻声询问道。
春儿哽咽着点了点头。
“那你就赶紧去吧。”
珠儿伸手将锦盒的盖子翻开瞧见里面的玉佩果然碎的拼凑都拼凑不起来了,就将盖子给重新盖上,拍着春儿的瘦削的肩膀低声道。
春儿看着珠儿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迷茫。
珠儿姐姐都不进去劝劝小主的吗?之前主子分娩时,珠儿姐姐不还很着急跑去储秀宫里磕头找皇上的吗?
“还愣在这里干嘛,赶紧去啊,再晚些天都快要黑了。”
珠儿都打算伸手掀开棉门帘,迈过门槛进大厅了,瞧见春儿这小丫头还满脸困惑的站在门口,她不由抿唇冷声道。
“啊!奴婢这就去!”
春儿脑子不聪明,她想不出来珠儿姐姐为什么不劝小主,听到珠儿姐姐的催促后,她瞧了一眼越来越暗沉的天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就将锦盒给护在怀里,冒着大雪去西边的乾清宫了。
珠儿则低头瞧了一眼右手拿着的蓝封线装书,然后做出一个气愤不已的表情,迈过门槛进入大厅后,径直朝着内室快步走去。
她掀开内室的棉门帘就看到大佟佳氏正靠在床头上,扭头望着窗外发呆,珠儿立刻泪流满面地冲上前,大声哭诉道:
“小主,您要打起精神啊,您瞧瞧皇贵妃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她吩咐赫舍里一族的人偷偷摸摸地以您为原型写出了这种气死人的话本子,在民间的书局里大肆售卖!”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三百零三章
“大掌柜,这就是今年书局里卖的最好的话本子了,加印了三千本一日之间都卖完了。”
内城一处小宅子的大厅里,一个中年掌柜将一本蓝封线装书递给坐在圈椅上端着茶盏抿热茶的年轻妇人。
年轻妇人看起来与皇贵妃的年纪差不多大,穿着一身朱红色领口和袖口皆镶嵌着一圈白色狐狸毛的冬装,一头乌发梳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白玉梅花簪,两个耳垂上戴着一对碧玉水滴形状的耳坠子,脖子上挂着一条莹白色的珍珠项链,打扮的很简单,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十分大方典雅。
她正是早些年隆科多的原配夫人小赫舍里氏。
当年小赫舍里氏在两宫太后和皇贵妃的帮助下从佟家这个吃人的大泥沼里挣脱出来,还分得了一大笔银子。
待她恢复自由后,就也立了女户。
佟佳·玉柔的额娘赫舍里氏是小赫舍里氏的亲姑姑,她们与索尼这一脉是远亲。
皇贵妃的额娘佟佳氏知道小赫舍里氏的婚后遭遇后很同情这个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可怜姑娘,特意动用关系在与赫舍里一族挨的很近的地方给小赫舍里氏寻了一处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的小宅子。
小赫舍里氏用从佟家带出来的银子买下了佟佳氏给她寻摸好的小宅子,因为感激皇贵妃,这些年下来她三五不时地就带着礼物去赫舍里家中看望佟佳氏与索额图。
这几年处下来,倒是远了的亲戚又关系亲近了起来。
佟佳氏看到小赫舍里氏是个有才干的,还把自己手里闲置的铺子交给小赫舍里氏打理,让小赫舍里氏做大掌柜,每个月从铺子的利润中拿抽成。
因为当年有两宫太后的支持,即使小赫舍里氏和离了,这些年她家里人也不敢逼她再嫁,再加上如今小赫舍里氏还和皇贵妃的额娘搞好关系,搭上太子母族了,家里人只差巴结她了。
当初在佟家郁郁寡欢的小赫舍里氏苦尽甘来后,终于过上了养猫养狗,一人在繁华的内城独住一处小宅子的悠闲富足生活,整日快活的不得了。
她放下手里的茶盏翻开书局掌柜递给她的话本子,刚刚低头翻阅了几页,小赫舍里氏就敏感地觉察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怎么这个话本子的女主角这么让她熟悉呢?
小赫舍里氏心中怀揣着好奇、不解和淡淡的不安,忙继续往下看,越看越心惊。
话本子里的冬儿有个眼皮子极浅,还非常势利眼的娘,还有个非常擅钻营的爹,以及一个宠妾灭妻的同胞弟弟。
冬儿的娘——荷婆婆,忧心女儿迟迟怀不上孩子,给她在背后提的去鬼王苗求子的事情。
冬儿的爹——威老头,打小将女儿送到田家,让女儿陪着他妹妹也就是田家三郎的娘,让这对表兄妹打小就相处在一起培养感情。看到田家三郎不喜欢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妻子后,立刻想办法让田家三郎把他女儿给纳成了娇妾。
小赫舍里氏就是从佟国维的三房出来的,她能不了解前夫君兼表哥的隆科多,前公公兼姑父的佟国维,以及前婆婆兼姑母的赫舍里氏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吗?
她紧咬着下唇将这本书给快速翻完就明白这本书是在影射天子母族——佟佳一族的三房了。
倘若只是在明褒暗贬的骂佟国维一家也就罢了,偏偏书里还把田家三郎这个男主角写的宠妾灭妻、只会躺在祖宗的田地上吃老本,不听人劝,眼高手低的自大狂,好好一个男主角写的又毒又蠢的。
不仅如此,话本作者还把田家老祖宗卜老太的风流韵事也给编进去了。
野史疯传当年清军刚刚入关,太皇太后靠着出卖色相下嫁给睿亲王多尔衮才保住了先帝福临的皇位,故而先帝福临掌握实权后,才恼羞成怒地将他十四叔多尔衮挖坟鞭尸!
这种事情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民间野史,连切实证据都没有。
小赫舍里氏当然也是听说过这种事情的,看到话本里面写卜老太是个不遵守妇道的无知妇人。
小赫舍里氏真是又气又羞又怕的,这必定是哪个怀才不遇的酸秀才写出来的酸书。
只有汉家才会有守寡立牌坊这种事情,她们满人可是继婚制度啊!
这真是既不要命了又对朝廷恨得牙痒痒的酸秀才才能写出来的胆大包天的话本子啊!
小赫舍里氏咬着下唇“唰”的一下子从圈椅上站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面前的书局掌柜询问道:
“这是谁写的书?”
中年掌柜听到这话不由一愣,不明白小赫舍里氏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想着人家是东家安排的大掌柜,只好老实交待道:
“这人是个姓白的落第秀才,三个多月前拿着写好的书稿送到藩金书局的,小老儿看这书稿写的挺不错的,就用三百两银子将书稿给买断了,哪成想这本书竟然这么受欢迎,一印刷成书,放到书架上没两天就卖空了,很多慕名前来的书客、书商都说这书写的好,情节跌宕起伏,遣词造句也非常考究,连街道两边的叫花子们都知道故事内容了,整日在乞讨的街道上吆喝这话本子,短短一月,这本书就为书局挣了两千多两的白银,抵得上书局一整年的利润了呢!”
小赫舍里氏听掌柜的把话说完,宛如脑袋上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棒似的,脸色也“唰”的一下子变白了。
她用右手紧紧捏着手中的蓝封线装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书局老板十分严肃地说道:
“你现在立马回书局里把这本书给收到库房里,不能再对外售卖了,这是一本反|动|书,若是被皇上给知道了,可是要砍脑袋的大罪!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小赫舍里氏这话,书局掌柜立刻瞪大了眼睛,脸色也从红润变成了煞白。
瞧见小赫舍里氏抓着手里的书,吆喝着院子的奴仆给她备车,书局掌柜也忙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
戌时三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雪天路滑,小赫舍里氏坐在马车上心焦地赶到赫舍里府后,立马让管家领着她往三房的院子走去。
索额图刚从衙门里回来,连身上的官服都没有脱下来,他和自己福晋佟佳氏正在商量着下个月就要过年了,今年要给宫里头的皇贵妃和太子殿下以及四阿哥、双胞胎小阿哥准备什么别出心裁的年礼呢,就听到守门的丫鬟禀告,赫舍里夫人来了。
夫妻俩瞥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色,不知道小赫舍里氏这是怎么了,咋会挑这个时候过来,忙吩咐丫鬟们去小厨房里端茶点。
“夫人,老爷,我有件要紧的事儿要给你们俩说。”
小赫舍里氏一走进暖意融融的大厅来不及脱掉身上的斗篷就对着坐在圈椅上的索额图和佟佳氏焦急地喊道。
“秀莹,你这是怎么了,赶紧坐下说。”
佟佳氏瞧见小赫舍里氏脸色煞白的模样,心里一咯噔,忙从圈椅上起身拉着赫舍里·秀莹的手往圈椅旁走。
“唉,夫人,您先别忙活了,您和老爷赶紧看看这个话本吧,我觉得这个志怪话本八成是在影射皇上和佟佳三房的。”
小赫舍里氏抿着发干的红唇将手里的话本子递给佟佳氏。
佟佳氏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话本子。
原本想要起身出去避嫌的索额图听到这话也不准备往外走了,顺手从他福晋手里将话本子给接过来,翻开封面看了几页就看出来了问题。
能被文武百官称为索相,索额图的能力自然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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