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抒耳
时澄月先她一步捡起来,祁嘉虞正要凑过来看,时澄月条件反射地捂住:“你你你——”
“不看不看不看。”祁嘉虞捂住眼睛,语气俏皮,“我去外面等你啦。”
一月份的校园,由于学生们的陆续离校,在傍晚的加持下更显得萧索。门口亮着橙黄色调的路灯,它透过窗户,安静地照在保安室一隅。
时澄月借着灯光,屏住呼吸翻开那张明信片。
“抱歉,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送你全套原版本是一件多么没有边界感的事情,我只是以为你收到后会开心,但显然,结果并非如此。
我听说了你最近的事情,怪不得在三食堂看到你的时候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知道你的生日,知道你喜欢原版书,都是偶然,并非故意打听。
因为我知道有人在背后默默地观察你,跟循着你的足迹,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只是,身边有同学在说这件事,很抱歉我听到你的名字后实在没有办法移开注意力。
我想,我送给你礼物的确给你带来了困扰。我没有设身处地地站在你的位置去思考给你送礼物这件事是多么得不恰当,也会令你感到害怕与疑虑。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愚蠢的我还是做了让你不舒服的事情。
再次感到抱歉。
这是最后一次送你礼物,我以后不会再做出这些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了。
围巾和暖手宝不贵,真的都不贵。拜托,请不要对它们有负担。
祝你每一个冬天都快乐。”
作者有话说:
到此,林一砚单方面和时澄月发生的故事告一段落。他说到做到,没有再去刻意观察过她,也没有刻意地路过四班,没有刻意地去三食堂吃饭,没有刻意地往南楼走。
没有“刻意”使然,他们再没交集。
后面没有回忆了,下一章开始,都是他们的“当下”和“以后”。
第36章
如果说时澄月的人生中有什么可能永远也无法解答的难题, 那只能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送礼物的人是谁了。
她有问过保安大叔那个男生的长相,大叔说他戴着帽子口罩,看不太清楚。
“那能不能调监控……”她又说。
话落, 保安大叔面露惊悚地看着她,调侃地说了句姑娘你没事吧, 读书读傻了?监控可不能随便看。
她恍若大梦初醒,面色尴尬地走出保安室。
这样的一副装扮,显然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谁。
既然如此,那她就依着他所想。
可是, 她好像永远欠了那个人一句道歉。
后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将时澄月从回忆中扯回。
“时澄月。”廖卫峰的声音出现在头顶, 声线带着点平常没有的缓和。
时澄月仰头, 看着廖卫峰在自己身边坐下, 坐下之前他很贴心地把自己的数学必修三垫到了屁股底下。
“您怎么不给我垫一本?”时澄月开玩笑。
廖卫峰模仿她的口吻:“……您需要吗?”
时澄月:“需要的呀。”
廖卫峰笑了笑。
片刻后, 他开门见山:“数学真的进步很大啊。”
时澄月轻哼一声:“抄的咯, 进步怎么能不大。”
“哎你这孩子——”
时澄月停止耍宝:“还是我太笨了, 反正我给人的印象就是四班的差生,不然那个十二班的班主任就不会这样说我了。”
这学期之前, 如果符江开这么说她,她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因为他说的是对的, 时澄月怎么可能做出这些题呢?唯一的答案就是抄。
没努力过,被人轻视被人随意评价是无所谓的。
可是努力过之后, 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成果被带着有色眼镜的过路人丢弃在地, 以先入为主的姿态碾碎唾弃, 心中自然有千般万般不甘。
但要说生气到哭, 她想了想, 好像也没有。因为归根结底, 是以前的自己太过消极怠工,所以给人留下了这种印象。
“胡说八道!你不笨,笨蛋的英语考不到三位数的。”
“那偏科也是笨呀,特别是偏文科。”
廖卫峰想了想,认真地纠正她:“你也不算偏文科,只是英语很好。”
……这能算是在表扬她吗?
时澄月:“谢谢您的安慰,我现在难受多了。”
廖卫峰笑:“别贫了。老师跟你好好说,偏科的孩子都不是笨孩子,只是他们不喜欢别的科目而已。成绩不好的孩子也不是坏孩子,是他们一点儿努力都不愿意付出。”
“那谁是笨孩子?”
廖卫峰一拍大腿,正色看她:“所以说,没有笨孩子啊!只要认真学,都能学好的!”
下课铃声响起,楼上椅子拖拉,楼下脚步奔踏。即将迎来寒假,整个学校开始躁动起来。
廖卫峰最后给她灌了口鸡汤:“下午成绩就都能出来了,我现在只知道你的数学成绩,但是事实证明你真的进步了很多,能在四个月里进步如此飞快,证明你很努力,努力的人都会有回报的,而回报也是努力的源动力,等你下午看到自己的成绩之后会明白我说的这句话。”
许是纠结再三,廖卫峰又说,“漂亮的人可以凭借漂亮的脸做通行证,但这张通行证不会在所有地方都畅通无阻,无往不利的通行证只有实力。”
其实这不是廖卫峰第一次和时澄月说这些话,高一伊始的第一次月考后,时澄月就被叫去谈过话,当时几个老师齐齐围着她和她谈心。
一个英语可以考满分的学生,其他成绩差到一塌糊涂,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兴趣使然。而这恰恰证明她只是不愿意学习而已,只要稍稍下那么点功夫,其他成绩都能有明显的上升。这次数学考试就是最恰当的例子。
时澄月的心尖像被一滴滴的露水浇灌,变得饱涨,然后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破壳而出。
“哎呦我得回办公室了,再坐在这儿,待会儿那帮小子从楼上下来我得被踩死。”廖卫峰起身,准备结束对话,像是想到什么,刚上了台阶又折回,书本卷成卷在时澄月头上一点:“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忘说了,路梁他……”
他沉默片刻,“算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成绩好的人谈恋爱我不管,但你不行,你不许谈恋爱。”
谈恋爱?
谁?
她和路梁?
天方夜谭!
路梁于她而言重要吗?不重要,不过一个浅薄的朋友,和班里所有的男生一样。
可是也是重要的。
从那之后,她对男生的触碰和接近会产生无法掩盖的生理性反胃,是那天在厕所外偶然的意外让她和路梁慢慢熟络起来。他给她抄作业,在她面前表现出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关爱同学,尊敬师长,礼貌从容,又能和男生女生都开上几分玩笑。
她偶尔会想起那张明信片,想到那个匿名者言辞适度又涵带温柔的话语,想到他字里行间卑微的歉意。
因为他和路梁,时澄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极端。她不应该一棒子打死所有的男生,所以她的社交圈又逐渐恢复正常,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同桌是个男生,可以在对面坐着的是男生时还坦然吃下饭,可以和一群人欢乐地打闹,玩纸牌游戏。
可是现在,路梁终于撕开了他的真面目。
小人,虚伪,阴暗……无穷无尽的贬义词才构成真实的他。
她避之如祸水,却不会再幼稚地因为一个人而将那一类群体都归结为坏蛋。
为什么呢?是自己成熟了吗?她心知肚明不是的。
时澄月也起身,古怪地看着他:“我没和路梁谈,我不喜欢他。”
廖卫峰转身,幽幽撂下一句话:“我没说他,我是说林一砚。我不是不让你交朋友,但是和林一砚保持一个适当的尺度。”
林一砚?
他干嘛突然说到他?
再说了,什么叫适当的尺度,难道她和林一砚的尺度很大吗?
时澄月看着廖卫峰的背影,不同于刚刚的轻描淡写,她拔高音量,极力证明:“什么呀!我们是朋友,我不喜欢他好不好!”
廖卫峰头也没回,只摇头笑笑。
骗谁呢。
诚如廖卫峰所说,下午的时候,所有的成绩都被贴了出来。
同学们看到路梁去后头的小黑板处贴成绩时,一片哀嚎。
“天哪,还能不能让我过一个完美的暑假了?”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我还想在家里再舒服几天呢。”
“很好,学校是不准备让我过一个好年了。”
“……”
祁嘉虞正上完厕所,顺路从后门进来,她照例从下往上找自己的名字,在看到自己的成绩后突然发现她还没看见时澄月的成绩。
以往,她的排名都是在时澄月前的。
她不可置信地往上看:“天哪——兔子兔子兔子!”
听见祁嘉虞叫她,时澄月好奇回头,正好和路梁的视线撞上。她平淡地移开视线,往后走:“怎么了?”
“你这次的成绩太牛了吧!”
时澄月看着自己的成绩。
语文100,数学102,英语145。
因为最后一门缺考的缘故,她的总排名是倒数,但三门主课的排名却稳步上攀。
“时澄月这数学能考三位数?!”姜蔚她们不知何时站在了时澄月周围,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嘴,句句离不开102这个数字。
“而回报是努力的源动力。”
廖卫峰说等下午看到成绩时自然会明白的。现在,时澄月终于知道了他这句话的含义。
当人尝到甜头后,就会逐渐催生出一种贪心的欲望。
就譬如此刻,高兴之余,她的第二个想法就是,既然这次可以考102,那么是否意味着自己再坚持坚持,下次等待她的成绩就是110。心里那颗正欲破土而出的幼苗下似有一股从地心处冒出来的劲儿托着它野蛮生长,而后顺枝向上竭力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