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灯塔 第118章

作者:天泽时若 标签: 天之骄子 无限流 穿越重生

  庄九折已经无法将戏剧作家造成的伤害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她打算释放自己身上的时间力量,对冲掉虚假的金色时钟带来的影响,一旦时间回溯的状态被解除,附近感受到异状的使徒,就有更大可能控制住局面。

  时钟的指针转得极快。

  以傀儡为载体的戏剧作家正愉快地体会着自身实力的恢复。

  那种感觉,就像是三伏天里痛快地喝了一大杯水,所有被肖像画廊吸收走的色彩,开始一点点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大约再过上半分钟,恢复全盛时期八成实力的戏剧作家,就能轻轻松松解决掉面前退回到[黄昏]阶段的无尽城前列车长,然后击破白天鹅区与现世间的屏障,从容离开这座城市。

  祂始终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比庄九折更快倒下的,是之前那位迟迟未能入睡的那个年轻人,后者似乎是个刚觉醒能力没两个月的浅资历玩家,在受到时间回溯的影响后,就迅速退化成了一个普通人。

  又过了数秒,庄九折也终于支撑不住,她竭尽最后的力量,用力做出了掀开面具的动作。

  她的手其实已经将面具揭开了一角,却无法将动作继续下去。

  空气中横亘着一道淡得无法被人察觉的细长银线,末端就系在庄九折的手上。

  傀儡机械的面容上,露出了堪称生动的笑容:“真是非常有趣的剧情转折,是不是?”它甚至还颇为人性化地耸了下肩,“你们在梦境的庇护下安逸了太久,根本不清楚城市主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庄九折轻声:“……你明明也只是[晨曦]。”

  傀儡耐心解释:“我已然接近海面,却选择了停留在[晨曦],而你,如果没有长久待在梦境之主的领域中,根本无法踏过[晨曦]的门槛——”

  祂的尾音拖得极长,蕴藏在其中的恶意无端消解了,整具躯体都因为周围突如其来的变化,被衬得柔和了三分。

  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时刻,淡金的暮色再度降临到了肖像区,属于黄昏的色彩逐渐变得浓郁而绵厚,就像是一团尚未凝固成琥珀的黏稠松脂,正令人窒息地往下点点流淌,将整个肖像区都包裹了起来。

  “……”

  如果说刚看到代表黄昏的光芒出现时,戏剧作家还会以为那是庄九折在垂死挣扎,等祂察觉到,连通自己也无可挽回地陷入到那片薄暮中后,便不得不相信,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造梦家竟然已经不动声色地降临在了白天鹅区。

  戏剧作家其实一直没能弄清楚那位老熟人的真实情况。

  自从对方向着疯狂的深渊滑落后,便将自己藏匿在了梦境的深处,由使徒来替祂完成城市的运转。

  很多人猜测,唯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造梦家才能临时取回一部分理智。

  大约是喜爱戏剧的人,自身的经历也会更加精彩一些,作为少见的前往无尽城登堂跳脸之辈,戏剧作家今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验证了上面留言的正确性。

  庄九折屏住了呼吸。

  她清晰地看见,那位先自己一步倒下的年轻人,姿态悠然地重新站起,走到了戏剧作家的面前,态度从容得就像在自家的后花园中漫步。

第128章 降临

  不管是对戏剧作家, 还是对庄九折而言,眼前的情况都不那么容易理解。

  造梦家本人出现在无尽城任何地方都很合理,不合理的, 是如今行走在浓郁黄昏中的那个年轻人。

  庄九折能感受到, 对方虽然是玩家,本身能力在见惯了强者的无尽城前列车长眼里,只能说还算不错,绝不可能在造梦家降临的情况下,还能自由行动。

  对方每靠近戏剧作家一点,周围的暮色便浓郁一分, 等她真正站到那具傀儡面前时, 整个肖像区都被笼罩在了奇异的昏朦当中。

  戏剧作家已经停下了操作时钟的动作。

  祂的眼光比庄九折更出色,早已清晰地察觉到,存留于面前年轻人身上的痕迹到底属于谁。

  如果面前的不是梦境之主本人, 祂愿意亲手把自己寄身的傀儡碾碎了再拿去烧炉子。

  这位年轻人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五官,面容却依旧模糊到无法辨认。

  普通人自然无法挡住城市之主的注视。

  戏剧作家的躯体中没有安装心脏, 此刻却依旧有种一颗心直直坠入深渊的感觉。

  祂方才实在不应该那么做。

  大人物们会习惯性地忽略周围的普通人, 就像人类很少蹲下身,仔细观察从身边路过的蚂蚁, 虽然戏剧作家针对的是庄九折,却也不会刻意对身处道具范围内的无辜群众高抬贵手, 所以眼前年轻人身上的时间, 的的确确被时钟给回溯了。

  也正因此,那位年轻人流露出戏剧作家十分熟悉的气息, 梦境的力量随着时间的倒退开始逐步浓郁了起来, 属于人类的血肉反而一点点变得虚幻, 所有的情况都昭示了一个事实——数月之前的“她”, 就是这座无尽城的主人。

  那个年轻人走到了戏剧作家的面前,她立足于何处,何处就像是从世界上被切割了下来,成为了一块仅与她有关的孤岛,身周投下的阴影远超过正常人类的大小,那些混沌的黑暗中,仿佛藏着数不清的巨大水母,此刻正向外伸展着自己长而危险的触须。

  其中一只触须已然准确地卷住了那具寄藏着戏剧作家的傀儡躯体。

  在被梦境力量所触及的瞬间,戏剧作家的思维便像忽然打了会盹一样,陷入了难以控制的中断。

  这具傀儡就像是生锈的齿轮,运行的时候,总会遇见不正常的卡壳:“……你……找到了……理智与力量……”

  祂并没能成功表达完自己的疑问。

  在空中飘荡的触须,正不容拒绝地将戏剧作家一点点按回到画框里面,从手指开始,整具躯体一点点变成了被油彩涂抹出的线条,后者能感觉到,自己正被动地向着一副肖像转化。

  月桂树美术馆内放置的是造梦家的藏品,在今天之后,此地必然又会多出一副肖像。

  无可抵抗。

  无可挣脱。

  戏剧作家可以在自己制作出的提线假身中不断转移,但每次非正常移动都会损失极大的力量,祂也正是依仗着自身的能力特点,才顺利进入了无尽城。

  然而在触发了白天鹅区的警戒效果后,祂的移动能力便失效了。

  最开始,戏剧作家并不敢流露出太强烈的存在感,等祂意识到,梦境之主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倒霉地被困死在肖像画走廊里面。

  直到今天有个年轻人发现了离开的方法,才跟在对方后面,强行从副本中脱离。

  祂并未格外注意那个年轻人,只当对方是一个有些机敏的浅资历能力者,使用座钟的时候,也完全没想着避开周围的人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正常的举动,一把将占据了优势的戏剧作家拖入到失败的深渊当中。

  那个年轻人似乎笑了一下,温和的声音在戏剧作家耳边响起,带来了长针在清醒时刺进大脑的恐怖痛意:

  “我也不讨厌剧情转折。”

  界域型能力者在自己控制的区域中,天然有着巨大的优势,当这个界域能力者正好是造梦家的时候,巨大优势直接变成了不可战胜。

  在梦境的领域当中,打不过造梦家才是正常情况,当然如果制造商正好在旁边的话,或许会闲闲地说上一句“换了别的地方也没法打得过”。

  仅存的思绪被倦意拖得下沉,戏剧作家缓缓垂下了头。

  祂看见自己手上多出了一本戏剧,上面写满了熟悉的字。

  剧场内,轻柔的乐声响起,后台缤纷的演出服活泼地站了起来,鞋子们踢踢踏踏,到处走动,盔甲给自己装上长靴与佩剑,燕尾服正努力在自己正上方的空气中固定下假发,制作成蜻蜓翅膀的长裙发出嗡嗡的细响,在空中飘曳。

  灯光映照在华服表面闪烁的亮片上,交织成一片醉人的灿烂星海。

  在演员为表演忙碌的时候,观众们开始有序入场,大半个剧场的座位附近,都慢慢放下了一双又一双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鞋子跟手套,其中有些鞋子正左右对称地摆在地上,有些则一只在地下,一只浮在空中,仿佛穿着鞋子的人正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座位里头。

  而那些手套们的状态,则比鞋子要活泼得多,它们或者十指交叉,或者安顺地躺在在椅子副手上,也有些会突然上抬,拨弄下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头发……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最后一排中间的座位。

  一道模糊而年轻的身影正悠闲地坐在那里,等着观赏剧院中的演出,口袋里露出[不朽的黄金剧院宣传单]的一角。

  年轻人手中端着只高脚杯,其中盛装着半杯浓郁如琥珀的暮色。

  表演正式开始,一件件按照角色搭配妥当的演出服旋转着飘上舞台,灯光时而凝聚,时而移开,随着剧情的情节发展移动,这场戏剧的节奏很快,而且充满转折,须臾间,端庄的黑色长袍躺进了冰冷的棺椁,沉默的盔甲用长剑刺穿了自己,疯狂的长裙上燃起了火焰。

  剧场内,鞋子跟手套的动静越来越轻微,仿佛全部心神都被台上的表演所吸引,遗忘了身遭的一切。

  后排中间的年轻人,在耐心地欣赏完舞台上的所有表演后,将酒杯放到一遍。

  “表演得很好。”祂含笑鼓掌,亲切地注视着剧院角落里书写了整篇剧目的作者,声音温和,“杰出者应得赞许。”

  戏剧作家看见,那个年轻人脸上有一只永夜般黑浓的眼睛,祂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仿佛梦游者一般,恍惚地走了过去,在距离对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寸寸屈下右膝,恭敬俯首:“……大人。”

  一只面具落在了戏剧作家高举的双手中,祂僵硬的面色抽动数次,像是在抗拒着什么,过了数秒后,戏剧作家的目光变得木然,同时将那只面具轻轻戴在了自己脸上。

  年轻人打开一只标着市民来信的信封,随意瞧了一眼,里面的内容是“城市生活无聊,建议木偶剧场建立大型剧院以供市民消遣”。

  此时此刻,这张信纸上头,被印上了“已处理”的标记。

  ……

  月桂树美术馆的肖像区内,黄昏的色泽终于开始变淡。

  那位年轻人仔细欣赏了一下手中新出炉的肖像画后,又向庄九折的位置看去了一眼。

  刹那间,这位无尽城前列车长的视野已经瞬间变黑,像是有一只巨大的锤子向着她的方向砸了过来,顷刻间就能将她砸成肉泥。

  即使是[晨曦],也无法抵御梦境之主的伟力,幸好与祂同时降临的,还有无尽城内永恒的黄昏。

  浓稠的暮色犹如甜美的蜂蜜,轻柔地将庄九折包裹在了里面。

  她仅仅感到了来自灵魂的熟悉战栗感,却没有因为造梦家那一瞥受到过于严重的伤害。

  之前落在戏剧作家手中的座钟到底只是由书本凝结出的虚假之物,时间回溯的效果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大约过了半分钟,庄九折逐渐感觉到自己恢复了力量,另一边,那个刚刚为美术馆完成一次供货的年轻人,也闭着双眼,安详地躺倒了一边。

  庄九折陷入了沉默。

  她好歹也是跻身于[晨曦]的界域型能力者,在旁观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终于看出了一点端倪。

  先是戏剧作家利用那只最高规格的[时间的座钟],成功把那个年轻人的时间回溯到数月之前,紧接着,造梦家大人就降临于此。

  到了此刻,即使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庄九折的想象力,答案也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一个人曾经是造梦家,那现在自然也是造梦家。

  只是这位亲手创造出无尽城的城市主人,不知做了什么,使得自己同时失去了记忆跟力量,然后以一个外来的普通玩家的身份,在自家的美术馆溜达。

  ……就很亲民。

  庄九折知道,那条肖像画走廊本质上是一个用来困住可疑份子的副本,不过当初管理组成员对白天鹅区进行警戒设计的时候,绝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把造梦家本人给装到里头,以普通能力者的层次,创造出了连戏剧作家也无法完成的战绩。

  在意识到这一切后,庄九折的情绪很忽然有些复杂,明明作为[提灯人]的自己才是使徒,顶头上司居然硬是被敌人给召唤出来,她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职业生涯的滑铁卢,不过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有了戏剧作家的前车之鉴,大约谁都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的工作情况。

  什么叫戏剧转折,这才叫戏剧转折。

  最精彩的剧目,还得用自己的所有权来创造。

  庄九折觉得自己今天真没白来美术馆一趟,深切感受到了文艺作品的熏陶。

  恢复行动力后,庄九折没忘记履行自己使徒的责任,快步走向程亭羽——刚刚搞定了一个城市主人的造梦家,正安静地躺在肖像区的地板上。

  庄九折内心有些踌躇,在未得允许的情况下,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对方扶起来,最后还是“不能让上司躺在凉地板上”的心情占了上风,并暗暗打算给管理组寄出“为白天鹅区各个建筑增加地毯”的意见信。

  她从没见过如此生活化的造梦家大人。

  ……看了一会,不知为何,庄九折突然觉得自己有罪。

  回溯的力量已然消退,被庄九折扶着的时候,程亭羽似乎快要醒来似地,不大安分地动了一下,头发正好擦过了下属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