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问我
“殿下,臣妾刚刚见到张阁老了。”
“嗯?”李策眉峰上挑了些许,几乎察觉不到他神情的异样,他温声道:“他是我的老师。”
余清窈从李策温润如常的眉眼里收回了视线,心里松了口气。
她刚刚还一直担心李策是不是因为什么事对张翊有意见,所以故意不见他的,但是他的神情和语气如常,好像是她多虑了。
“张阁老和臣妾想象的一样刚正不阿,对殿下很关心,对臣妾更是关照有加……”余清窈有意想给张阁老求个情,手指扣着桌子边沿的镂空花纹摩挲了起来。
李策却直接略过她的话,徐徐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余清窈怕李策误以为自己要告状,摇摇头:“也没什么,阁老他人很好,还说说明日会送……送些书给臣妾读。”
对于新婚贺礼什么,余清窈还是说不出口。
送书,送书也是挺好的,陌生人见面怎么会想到要送书呢?
当然也是关心她,照顾她的表现。
余清窈觉得这个说辞也能站的住脚,信心满满地看着李策,正准备打一打腹稿,继续为张翊说情。
李策自认为自己算是最了解张阁老的人之一。
这位固执的老头子所有良好的品德当中唯独没有热心肠这一点,若说他会主动送书给余清窈,李策是不信的。
思来想去,莫过于他对余清窈有意见。
李策轻轻叹了口气,不做声响,目光温柔落在余清窈压下去的脸上,从上往下就能看见她两排小扇子一样的浓睫覆在眼上,因而她那没有描贴花钿的白净额头就分外显眼,干干净净的,正对着他的视线。
想也未多想,李策身子带着手肘往前一倾,越过桌面,手指轻点到余清窈的眉心上,像是要敲醒还在装傻充愣、自欺欺人的小姑娘。
“我还不了解他,老师他最是挑剔难缠的人,是不好相处,不过你倒也不用放在心上,他对其他皇子公主亦是如此,就没有几个他能看顺眼的。”
张翊当初没有去当皇子老师也是有原因的,像他这样有才的人,持才傲物也实属正常,若是瞧不上的学生,砍了他的脑袋他也不愿意教。
就是如此固执,固执到有人断言他总有天会因为这倔犟的脾性吃大苦头。
余清窈用手盖住刚刚给戳了一下的额头,撑起圆溜溜的杏眼,直愣愣看着李策。
仿佛还没明白过来,这么短的时间里,李策又没有去前院,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李策被她一脸震惊给弄得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她是给谁教得如此容易被人看穿。
把她放进宫里,若不好好看着些,眨眼就要给人吃了。
“不用太过在乎张阁老的话。”李策目光不偏不倚望着她,像是一定要得到她的回应。
余清窈后知后觉,刚刚李策那番话是在安慰她。
张阁老不是专门针对她,他只是平等地挑剔所有他觉得不够好的人。
余清窈知道自己是不够好,可是李策却从没有要求她什么。
在李策注视,余清窈慢慢展开一抹笑,轻点了下头。
秦王殿下真是一个温柔人。
第15章 担心
用过午膳后,李策的书桌上总算恢复如初,摆上了书,铺上了宣纸。
福安为他碾完墨后,也随着福吉去了前院。
前院里,余清窈坐在廊下带着两个婆子在扎攀爬架。
用春根藤的老枝当麻绳用,绑方回字,牢固又简单,很快就把一捆木棍都做成了半人高的爬藤架,钉入松好土壤的地里。
春桃实在是太无聊了,这会也在前院随意溜达,偶尔也拿小铲子在土地里松一松,但是很快就被里面冒出来的虫子吓跑了。
孙婆子笑话她,春桃还满不在乎说:“我从前一直养在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疼我,从没有碰过这些脏活,更何况哪有姑娘家不怕虫子。”
说着眼睛往余清窈身上一瞟,任谁都知道春桃在说秦王妃。
也亏得秦王妃脾气好,从没与她置气过。
余清窈抬起头,笑了笑:“在遥城有时候遇到干旱,庄稼没有收成,虫子是很多百姓的选择。”
春桃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显示余清窈这句话让她不舒服了。
“怎么能吃虫子,我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吃的!”
孙婆子和常婆子也一同点头,她们是一直待在宫里的老人,再怎么为奴为婢,温饱问题是从没有愁过,只是吃的精米还是糙粮的差别。
余清窈没来金陵之前也不知道,在金陵城吃不完的菜肴是可以倒掉的。
她们当然不会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吃虫子。
孙婆子扯开了话题,道:“很快就是太后寿宴了,往年寿宴总是会给我们这些奴婢赏好东西,就不知今年閬园里还有没有这个口福。”
福吉嗤笑了一声,打消孙婆子的美梦,“还口福呢,只求太后娘娘别计较閬园的事,我们就万幸了。”
“閬园是陛下赐的,再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那可不好说,太后娘娘以前就不喜欢我们殿下,现在更有理由了,上次是山茶花树,下一回兴许清凉殿都要挪出去了……“
福安啪一声,用手里的木棍敲了福吉的脑袋,严厉道:“闭嘴,主子的事你现在也敢议论了?”
福吉‘哎呦’一声痛得往下一蹲,抱住脑袋委屈道:“这不是在閬园里头,谁能听见嘛!”
余清窈看福吉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想必福安打得狠,有心想宽慰他,偏偏这个时候头顶上传来了一个得意的声音。
“本皇子听见了哟!”
众人皆惊,抬头看见围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一个锦衣小公子,头上带着一个缩小版的小金冠,两个手扒在琉璃瓦上,说话的时候身子往后溜了一小截,他又吭哧吭哧地扭着身子爬上来一些,努力把自己那张得意的脸让大家都看个清楚。
“十皇子!您怎么在这里?”
“本皇子爱在哪里就在哪里!”
十皇子才八九岁,一张涨红的小脸狰狞地挂在墙上,就好像他正使着吃奶的劲努力爬墙头。
虽然气势汹汹,但是明摆着他就快要脱力掉下墙头,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罢了。
余清窈知道他。
与前些天来这里闹了一场的七公主是亲姐弟,都是淑妃所出。
听说这个淑妃性情恬静,与世无争,皇帝特赐‘淑’为封号,就不知道为何生下的两个孩儿都是一身反骨,上蹿下跳。
“你们还看什么看!还不速速帮本皇子下来!”十皇子人小脾气不小,还颇会拿捏人:“你们要是不帮忙,我回去就告诉皇祖母,你们在背后说她坏话,让她狠狠惩治你们!”
福吉此刻后悔刚刚自己的嘴快,还让这小祖宗听了去,用心虚的眼神去瞟福安。
福安叹了口气,走过去,昂头问道:“殿下这个时间应该在南书房上学,怎会来閬园?”
閬园幽静,说难听就是偏僻,离宫门都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和南书房是两个方向,再迷路也不会迷到这里来。
十皇子李珵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逃学,嘴硬道:“本皇子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閬园的大门口也传来了一些声响,隐约听出是外头有人着急,和禁军理论上了。
福吉努了努嘴,“那是找殿下的吧?”
看丢了皇子可是大事,下面的小太监可不跟丢了魂一样到处找。
十皇子不肯罢休,把威胁进行到底,”是又怎样,本皇子要是不好过了,你们别想好过。“
福安考虑过十皇子的性子,还真是会破罐子破摔,拖人下水,他们如今可惹不起这些事,就冲福吉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踩着几个木箱子,把墙头挂的小皇子像摘苹果一样扭了下来。
李珵毫不在乎自己下来的形象多么不雅观,一站在閬园的地盘里整个人都身心愉悦,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和褶皱,还装腔作势地重重哼了一声,“早就该乖乖听话了,还要本皇子辛苦那么久。”
福安朝他恭敬欠身,“十殿下辛苦了!奴婢这就去为殿下准备点茶水。”
“慢着!你是不是要去跟四哥告状,我可不放心你去!”李珵把福安叫住,又指着余清窈道:“让她去,她一看就老实!”
被小皇子指着脸说老实的余清窈也是一脸愣。
小皇子又交代她了,“本皇子在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跟我四哥吐露,不然……”
他捏着小拳头,威胁般摇了摇。
福安正要开口介绍,余清窈已经站了起来,“没关系,我去吧。”
一脸老实的余清窈走回正院,直奔李策而去。
“殿下,十皇子翻墙进来了!”
李策听到声音就抬起了视线,只见余清窈两手提裙,急急忙忙朝他扑了过来,他不由好笑,“他是不是又逃学了?”
余清窈摇头,“臣妾不知道,但是他就这么突然跑到閬园里来,会不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余清窈才不在乎十皇子如何威胁她,只是担心影响到李策。
她眼巴巴望着李策,满眼的担心。
可李策却扬起了眉,似乎对她表现出来的担忧有些意外。
”这个,或许吧。“
”不如我们把他直接交给禁军,十皇子是自己爬墙头翻下来的,福吉、福安公公也是担心他摔下来会受伤这才出手相助,算不得我们藏匿皇子,再说了,殿下更是毫不知情……“
余清窈越说越觉得有理,说的正起劲,眸光一转就发现李策只是静静托着腮看她。
那双乌黑的瞳仁像是深不见底的古潭,潋滟起的波纹像是天罗地网,迎头罩来,仿佛能把人陷进去。
余清窈为防止和李策密谋的声音传去前院,刚刚是特意伏下了身子,而这个角度和距离,一撑开眼睫,视线正正好陷入李策那交织着温柔的陷阱里,难以自拔。
“这么担心我么?”
他声音里带出笑,余清窈感觉那从他唇缝溢出的笑音,就像是一个小人拿着小锤子敲了一下她的心。
心突突跳了一下。
第16章 莫名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不过她的担心里头还是有一些私心。
秦王的安危关系着她和閬园里所有人的安危,在成功离开金陵前往秦州之前,任何变故都让她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