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问我
李策能洞察到她纠结别扭的小心思, 低低笑出了声。
笑音传入余清窈耳中, 就仿佛一支羽毛轻轻搔过她的耳廓,徒留下麻痒的感觉。
“那你快睡吧,我帮你再揉揉。”
温暖且有力的掌腹缓慢而有序地揉按,余清窈很快就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可是今日是殿下的生辰……”一想到这个,内心很惭愧的余清窈又挣扎起来,努力想要撑开逐渐垂耷的眼皮。
“这与你不舒服有什么关系。”李策一向很会宽慰人,“不是说好要给松雪搭个猫屋,你要休息好了,明日才会有精神。”
这是下午李策和她提起的事。
既然是他们俩要一起养的猫,理所应当要一起照顾它。
“嗯……”余清窈终于松了口,不再挣扎,眼见就要迷迷糊糊睡去,她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也不知道我阿耶收到我的信没有,都过去好久了。”
李策计算了一下时间,安慰道:“应是差不多收到了。别担心,一旦有回信,我会告诉你。”
余清窈唇角上扬,软软‘嗯’了一声,“谢谢殿下。”
停顿了片刻,她又把脑袋伸出来,轻轻道了句:“殿下,明年臣妾一定会好好为殿下庆祝生辰。”
明年他们肯定已经离开金陵城,会有更多的自由。
余清窈打算从现在开始计划,一定要好好弥补李策。
李策听了她的话,心口又酥又痒。
“好。”
手掌还打着圈,心思却已经飞远了。
*
西北黑河以北,虎贲军营。
下午才结束一场小范围的交战,军帐里灯火通明,虎贲军的大小将领在这里激烈地讨论关于布防、调兵的事宜,月上中天后才陆续离开。
外面一阵人马沸腾的嘈杂声。
陶延掀开帐帘进来,向明威将军禀报,从金陵送过来的军资刚刚到了。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就是这支虎贲军的主将,明威将军余震北。
他大约三、四十岁左右,浓眉大眼,英武高大。只是妻子早亡,整日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让他看上去沧桑粗犷。
“金陵?”
“将军,是楚王派人送来的。”陶延眉头深蹙,又咬着牙,愤愤道:“楚王如此大张旗鼓行巴结之事,也不怕陛下多想,牵连我们!”
掌军之人最是忌讳结党营私,与皇子走的过近更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事。
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多事之秋,太子刚废,东宫空置。
有野心的皇子们都蠢蠢欲动。
但是这一切其实与他们这些驻守在边境上的大将没有关系。
他们虽然手握重兵,可调遣都是朝廷下达,是不可能擅离驻守之地。
除非——造反!
“虎贲军的军资一向是从秦州运来,这次竟然舍近求远,莫非是朝廷上又出了什么事?”军师也在一旁忧心忡忡,这个‘又’字就让其余二人又想起最近接连发生的一些大事。
远有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悬,随后是天降异雪,天气酷寒,秦州地龙翻身,最近的是西边的龙骧军接连与蛮夷交战,但又离奇地没有折损,反而保存了实力。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还没找到原因。
“确实还有件大事,是兵部尚书严大人被免职羁押。”陶延将手里的信交给军师,“这里还有楚王写的信。”
军师看了眼明威将军,见他用下巴对着自己点了点,只好苦笑地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没等他看到一半。
“信里都写什么了?”明威将军已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大掌拍在扶臂上,厌恶道:“嗐!他们这些玩权弄势的心都是黑的,比那毒蛇还阴狠,就不知什么时候会从阴沟里冲出来咬你一口。”
军师被他这胆大包天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说的是……去岁各地遭灾,户部统算财收比预估的少了许多,是以各部都要裁减用度……”
“放他的狗屁!”明威将军听见这段话,勃然大怒。
裁减用度是何意?
意思就是今年要他带着一群饿肚子的兵去抵御强敌!
“好啊,是又要修行宫还是又要‘赈灾‘了?”明威将军咬牙切齿。
从前他就被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
“将军息怒息怒,这还没说完呢!”军师连忙安抚,指着信上的一行字道:“楚王说了,他愿从他的私库里划拨粮草,充当军资……”
“他会有如此好心?”明威将军瞥了一眼,“下面肯定还写了什么吧,一并说完就是!”
确实……
军师扫了一眼后文,顿感忐忑,压低了声音道:“楚王说敬仰将军为人……还曾与令爱一见如故,可惜情深缘浅……”军师越读越觉得冷汗要冒出来了。
即便他们消息收得迟,可是也知道早在一月前,余姑娘就被赐婚给了秦王。
这楚王现在堂而皇之在信里扯这些事,也不知是按的什么心。
明威将军原本还能沉住气,听得后半段额角青筋就猛地跳了跳,一把扯过信,自己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越看越想跳脚。
“虽然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个楚王更是无赖,我姩姩既已经嫁了人,他还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陶延听到明威将军提起余清窈,不由上前一步,问道:“姑娘她……怎么了?”
“他说废太子用了阴险的手段迫使他们这对有情人分开,强娶了姩姩……我信他就有鬼!”明威将军想把信撕了,可刚扯开一个口子又顿住手上的动作,将信又反反复复看了一遍,脸上狐疑,似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喃喃道:“不过我姩姩也不笨,的确不太可能会自己选择嫁给废太子,莫非是余家……”
陶延听到这里,连忙从怀里又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刚刚粮草副官偷偷找到属下,要属下将这信交给将军……说是秦王殿下特意嘱咐要给将军的,或许里面会有关于姑娘的消息?”
“秦王?”明威将军疑惑地瞟了眼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粗声粗气道:“刚刚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
陶延惭愧地低下脑袋,“秦王殿下情况复杂,属下也是担心他会有什么……”
太子被废黜,大部分人都觉得他会心有不甘,陶延这样想也没有错。
而且都被幽禁了,还能使手段从金陵传信给手握重兵的守边大将,其心思很容易叫人想到不好的地方去。
“他敢!”明威将军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朝陶延要过信,气哼哼道:“他若是敢在信里写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本将就立即呈给陛下去!”
那沉甸甸的信被明威将军几下就扯开了封口。
这厚厚一沓看起来更加可疑。
一入眼就是几行铁画银钩的小字,一看就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明威将军冷哼,沉下心从头开始看。
才看到看头‘吾妻清窈’四个字,他眉毛就狠狠跳了一跳。
心里只有四个字冒了出来:这臭小子!
忍着怒意继续看,越看他的心情越微妙。
这封信字里行间都在介绍余清窈到閬园后的情况。
譬如上下对她尊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请岳父放心。
又说道自己对婚事的看法,既有缘为夫妻,自当竭尽守护,不叫岳父操心。
再尔就是未来一定会携妻带子去拜访岳父,望岳父珍重身子云云。
看到最后明威将军觉得自己都快不认得’岳父‘这二字了。
这透纸而出的谦恭钦敬让他不由怀疑起来。
他从未直接和废太子打过交道,但从那些传闻来看,他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
莫非他错了,废太子竟然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再翻过一页,满脸狐疑的明威将军忽然看见了眼熟的字迹,霍地就站了起来。
“是姩姩!是姩姩给我写信了!”
陶延亦是惊讶抬头,可惜明威将军显然不会把信给他分享。
明威将军在帐子里兴奋踱步,边看边抹眼泪。
“姩姩我的乖女定然是给他们逼的……被幽禁了还能好什么好,一定是怕我担心……废太子温柔?都是假象吧……呜呜呜她一定是被蒙蔽了……乖乖自己过的那般艰苦,还不忘提醒老父亲注意身体……真是我的好女儿……”
军师和陶延对看了一眼,虽然早习惯了堂堂大将军,铁汉柔情,把最好的一面全留给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这一幕还是常看常新,常看常惊悚。
认认真真看完信,把几页信笺按在胸口平静了片刻,明威将军才大步走回到书案边上,提笔沾墨开始写回信。
他边写边交代陶延道:“虽然龙骧军那边有什么古怪我们暂时还查不出来,不过还是应当向朝廷示警,这样,你带着我写的这三封信明早就出发,务必亲自送到金陵去,顺便替我看看姩姩,我还是放心不下……”
陶延心里一惊,正要开口。
明威将军已经咬牙切齿,龙飞凤舞写好第一封。
“这一封务必亲手交给秦王!”
翌日,閬园。
饱睡一夜后余清窈恢复了精神,知蓝和春桃过来服侍她的时候也顺便把松雪带了过来。
小猫的精力旺盛,让两人昨夜都吃了不少苦头。
一个说半夜看见两只铜铃一样大的荧光眼,以为是见了鬼,险些没有吓得从床上栽了下去。
另一个抱怨自己睡得好端端的,被松雪跳到头上踩了一通,到现在脸都疼着呢!
余清窈抱住松雪,用手指点了点它的鼻尖,“真是个小淘气。”
松雪知道看人下菜,到春桃、知蓝屋子里就是上窜下跳,闹个没停,到余清窈怀里就乖乖的,只会娇娇气气地喵喵叫,显出一副我很乖巧的样子。
春桃看了咋舌,这猫是要成精了吧!
梳洗完毕后,余清窈让知蓝去叫殿下回来用早膳,然后把松雪交给春桃看住。
松雪才刚刚到閬园,就怕还不识路,胡乱跑可能会遇到危险。
不过看住是不可能看住的,飞檐走壁是猫的天性,两只脚在后面追的春桃到底是力不从心,小猫一个不小心脚滑就掉进后院的莲塘里,捞起来时全身湿哒哒不说,四只腿连带着蓬松的大尾巴都沾满了泥巴。